借來701

也搭了進去。太失敗了，恨張和尚，恨自己，不恨兒子，想恨也恨不起來。和學生合伙欺負沒有丈夫女人。真不是個東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定要討個說法。為什么這樣做，好玩嗎，開心嗎？于心何忍。她想。

啪，敲桌子，旁邊桌子的老師在訓(xùn)學生，她回過神來。

拿賊拿贓，拿到證據(jù)再說。人贓俱獲，無話可說。等待時機，一網(wǎng)打盡。

盯了幾天，終于有了結(jié)果，那天，跟蹤到操場，拐彎，來到樺樹林，找一有利位置，貓腰，蹲下，像蹲點，一分鐘，又一分鐘，時間在過去，調(diào)望遠鏡，趴下，鉆進樹葉草堆里，

嘀嘀咕咕，模仿大人的口吻整詞。得酸溜溜的，要肉麻，不夠酸，不夠肉麻。得改。你一言我一語，正商量著。躲犄角旮旯里，絞盡腦汁起草情書。已經(jīng)被盯上了，卻全然不知，

一個小時了，腿腳都麻木了，有點吃不消了，畢竟不專業(yè)。拉枯枝，擋在面前，席地而坐，繼續(xù)盯著。看見老師坐在草叢里，以為身體不舒服，急急忙忙上前，問這問那。

壞了，同學啊，你的好心老師領(lǐng)了。連拖帶拽，示意同學蹲下，一邊解釋，一邊感謝。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同學蹲下了，和老師一起蹲點。

不好，不見了，他們溜之大吉了，哎，都是你。

同學一臉茫然。

跺腳，嘆氣，轉(zhuǎn)身，一口氣跑回教室，教室里卻空蕩蕩的。星期天，孩子不上課。攥緊拳頭，砸向門框。如果盯梢不暴露的話，已經(jīng)大功告成。轉(zhuǎn)身，往外走。寶寶去哪里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肯定和那個學生一起回家了，對，他們要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請人抄寫情書。也只有學生家了，那兒最合適，在家訪的時候，去過那兒，不算是熟門熟路，也算是到了那里一眼就能識別。她想。王麗英馬不停蹄趕往學生家，到學生家門口，敲門，再敲，沒有反應(yīng)。撲空了，又是雞飛蛋打，她癱倒在門口，蹲下，坐下，靠墻壁休息了一會。站起來，轉(zhuǎn)身離開。沒走幾步，余光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轉(zhuǎn)身，她笑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那男子掏鑰匙開門。隨其后的二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要找的人，寶寶和學生終于露面了。三個人都進去了，

沖到門口，敲門，說：你們跑不了了。開門投降，解放軍優(yōu)待俘虜。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門開了，三個人都呆了。

果不其然，桌上有一封信。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箭步上前，按住紙片，翻手抓起，拽在手心，順手，沖著兒子一巴掌，說：媽媽多苦啊，你還看媽媽的笑話，你是人嗎。還有你，你是我的學生，為了你，為你早戀那破事，我是煞費苦心，苦口婆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兒子搭進去，連自己都搭進去了。摸摸良心，我虧待你們了嗎，說，為什么合伙耍弄我。說，誰抄寫的？

那男子承認是他抄寫的，他承認不對，不該聽之任之任孩子胡鬧，跟著胡鬧更不該，做法不對，欠考慮，左一個不是，右一個不是。他不停的認錯，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當初就覺得不妥，現(xiàn)在好了，弄巧成拙。

轉(zhuǎn)身，埋怨孩子，說：趕緊向老師道歉。

摸著下巴，回過神，說：媽媽，，當對不起。

撲通一下，跪到在地，說：老師，對不起。

臉上爬滿淚痕，扭頭，轉(zhuǎn)身，王麗英沖了出去。

一口氣跑了幾里地，來到公園門口的老槐樹下，戛然而止，一動不動，轉(zhuǎn)身，靠在電線桿子上。和電線桿子杵在一起，感到一絲暖。連冷冰冰的電線桿子都覺得暖。那個學生家長，太像挺著青殼腦袋的張和尚了。都說睹物思人，到了我王麗英這里，卻成了似曾相識都是傷害。天空灰蒙蒙，但是霧小多了，50米開外，能夠看清道路，是人是樹，可以分辨了。電線桿子在流汗，像在綴泣，轉(zhuǎn)身，伸胳膊肘，一只手撐電線桿子，手心濕漉漉，一只手叉腰，讓自己好受一點。

包里那情書，似乎要跳出來，知道這是假的，但還是想看。看一眼吧，她希望這情書是真的，希望情書上的落款不是學生家長，而是張和尚。為了安慰媽媽，為了安慰老師。才搞了這么一出。用心良苦，但是用處地方了。不是錯把馮京當馬涼，而是壓根沒有馮京馬良。自丈夫去金陵，和兒子相依為命，為兒子，為學生，什么都舍得，連一直壓在心底的秘密都公開了，連難以啟齒的故事都分享了，為孩子學生早戀那破事，夜不能寐，火急火燎，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之前，還有人商量，現(xiàn)在，只能孤家寡人單打獨斗。

掏信，撫平，皺巴巴的紙片上一個字都沒有，啊，一張白紙，哪有什么情書，怎么回事。她轉(zhuǎn)身，蹲下，使勁抹，奇跡終于出現(xiàn)，紙片上有很痕，能讀部分內(nèi)容，不是非常清晰，而是隱隱約約，這是證據(jù)，能夠防止抵賴。哎，都到這地步了，巴掌也都挨了，都承認了，難道還會抵賴，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起來，靠上前一步，把幾張紙疊在一起慢慢撕碎，然后扔進垃圾桶。其實，那不是撕紙，而是在揪心，碎的不是紙，而是心。原諒孩子，原諒學生。好心辦壞事。出發(fā)點還是好的，沒有惡意，是自己過于敏感了。她想。

自丈夫離開徽州，她的性格有所生變。愛發(fā)脾氣，性子急。嘴上起泡，臉上長痘痘。辦公室的同事和她開玩笑，說她又到青春期了，說的人無意，聽者有心，她覺得同事的話是話中有話。話中有話也好，青春期更年期也好，丈夫情人也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孩子是她的命，孩子是她的希望，孩子是她的力量，孩子是她的依托。都說愛之深恨之切，可恨之人有可伶之處。一片好意換來這么一出，真滴想不到，孩子會弄這么一出。

蹲下，低頭，在地上寫寫畫畫。

哎，一團亂麻。她自言自語。

一時興起，沒有控制住脾氣，打了兒子一巴掌，現(xiàn)在，挺后悔的。不該動手，動手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只會雪上加霜，打在兒子臉上，痛在媽媽心上。扭頭，看老槐樹，覺得面善，似曾相識。好像在那里見過，怎么想不起來了。她起來，走進它，想起來了，那天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顆大樹，這樹像夢里那樹，不過，夢里那樹比它大，大多了。夢里那樹，不但大，而且有靈性，用樹皮當武器，和入侵者戰(zhàn)斗，夢里那樹挺有趣的，和松鼠蝸牛是好朋友，好鄰居，共享和平，一起戰(zhàn)斗。夢里那樹，遮風擋雨，夏天枝繁葉茂，為樹底下的秧苗遮陰蔽日，冬天脫光樹葉，讓樹底下的植物享受陽光，眼前這棵樹，太小，且不獨立，靠園林工人保護，眼前這樹，無靈性，充其量只能當背景，照個相留個影什么的。但是，默默堅守著，一動不動。愿意當陪襯，愿意做扶持紅花的葉子。和這些樹比的話，她自嘆不如。

怎么能夠動手呢？靠在電線桿子上，不停地觸碰電線桿子。以減輕一些痛苦。孩子有沒有回家，她擔心起來。向孩子認錯，承認打人不對。她為動手而后悔，是誰想出來的，為什么寫情書？看到情書，心跳加快，熱流從心里涌到臉上，像被電了一下似的。當看出破綻之后，腦子發(fā)熱了，噌，無名火竄上心頭，沒多想，一門心思破解謎團，當發(fā)現(xiàn)兒子參與其間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雖然算不上欺騙感情什么的，但是，也是玩笑開過頭了，不管學生家長抱什么希望，這個做法有點過火。現(xiàn)在，他們也在吃后悔藥呢。孩子錯了，敢認錯。學生及學生家長都認錯了。有錯就改，打人肯定錯了，應(yīng)該認錯。腦袋靠在冰冷的電線桿子上，借此冷靜一下。天空晴朗晴朗，秋天，尤其深秋，熱氣蒸發(fā)快，霧天多，早上霧不等于下午霧，事實上，霧散得很快，天可以霧，人不可以一頭霧水。秋，秋高氣爽，不像夏那樣纏綿。夏天，郁悶，連水都可以榨出來，像一塊濕漉漉的尿布，冒氣的尿布，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纏綿郁悶都過去了，秋高氣爽來了。不能夠辜負大自然的一片苦心，讓心情像天空一樣，放晴再放晴，即使還不是那么爽快，也不應(yīng)該再那么郁悶了。

離開電線桿子，她走了，離開公園門口，她輕松了。

那天，門口來一快遞員，開門，取回掛號信。信是張和尚寄來的，拆開一看，是一封情書。探半腦袋，環(huán)顧四周，轉(zhuǎn)身，關(guān)門。她納悶，和尚這么忙，怎么會有時間寫信，再說，都什么年代了，還寫什么信啊，有什么事情，不能電話里說嗎。仔細看，除了情書，還有一張照片。那是孩子的照片，是周歲生日照。張和尚一直帶著這張照片，無論到那里，照片總是在他懷里。幾次三番的搬家，其他照片都不見了，就剩下他懷里那一張了，這是唯一的一張。張和尚把這張照片寄了，什么意思，是讓她好好保管，還是。拉椅子，坐下，仔細端詳，浮想聯(lián)翩，在兒子小的時候，差不多是才會走路的光景，搖搖晃晃的樣子，像大閘蟹滕云。隨著漸漸長大，越來越不聽話，沒有小時候那么乖了，時不時鬧別扭，越來越叛逆，讓人不省心。才處理完早戀的事情，又弄出情書風波，不知道后面還有什么幺蛾子。讓人操心。

咚，敲門，兒子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才提到情書，張和尚真的寫了，不但寫了，而且洋洋灑灑幾頁紙呢。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又來一個李鬼。從字里行間看，不是假的，應(yīng)該是張和尚寫的。難得啊，張和尚從來沒有寫過這么煽情的東西，即使求愛的時候，也沒有這么浪漫。遲來的情書還真他媽的彌足珍貴，得好好保存起來。他想。

納入包底，到門前，開門就問：是不是你讓他寫的。

假裝不知道，問：什么信。爸爸來信了。

王麗英問：你怎么知道是爸爸來信。

紙包不住火，知道說漏嘴了，不得不承認，張得說：嗯，

嗯什么？說。

寶寶說：是的，我讓爸爸寫的。

掏照片，放下，她說：你看，這是誰啊，

熊樣。

對了，就這熊樣。

趴桌上，頭挨著頭，母子很開心。

一起回憶以往的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