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63
20170927增刪
天籟一樣。連她自己都呆了,有這么一副好嗓子,連這都能唱,想高就高,想低就低,域寬著呢。這是自己唱的嗎,多自然,自由自在。自然的聲音,是所有鳥都愛聽的聲音。這種聲音,能把全世界的鳥都招來。烏壓壓的,密密麻麻的天空全是鳥。鳥多了,事情就多,吧唧,嘩嘩,鳥屎下來了,劈頭蓋臉的,像下雨似的。來了,躲都來不及。被驚醒,扭臉,就地一滾,嘆氣,自言自語:哎,睡著了,做了一個小夢。
爬起來,拍身上樹葉子。
那是絲絲細雨,不是什么鳥屎。噌,沖出去,自言自語:今天星期天,沒有學生。
鴿子陪伴在旁邊,麻雀躲雨去了。天鵝在夢里,壓根沒有。
切,傻啊,還不走。
鴿子側臉,咕咕叫。
你不走,我走。
搭頭頂,以手代傘,沖進走廊。
吱,吱,鴿子飛了。
雨靡靡,霧蒙蒙,雨,只下了一陣子,不下了,現在不下,不等于一直不下,上午不下,不等于下午也不下,細水長流,細雨綿綿,應該還是靠譜的。霧,挺大,厚實著呢,能見度不足10米,灰塵非常老實,安分守己,乖乖地待在原地,面對風的戲弄,無動于衷,心無旁騖,頗有坐懷不亂的味道。有賊心無賊膽,想揚也飛不起來。風,異常活躍,搔首弄姿,拉拉扯扯,弄得樹葉沙沙響。幾只鴿子也在雨中,靠厚實的羽毛遮風避雨。上半身裹在皮馬甲里,也能防一陣子,烏黑發亮的秀發,被雨水黏連,滾落的水珠晶瑩剔透。
噌,噌,上臺階,彎腰,蹲下,系鞋帶,說:秋風秋雨。防不及防。
死一般寂靜,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她的心墻上釘有十七八個釘子,每個釘子上都掛著心事,在十七八件心事里,數孩子那一件最重,在身邊,又不在身邊,在心中,又不在。到了逆反期了,不服管教。該來的總歸會來,該走的一定會走。之前,一到星期天,就纏著她,像藤條一樣,去這里那里,玩這玩那,不是公園就是湖面,不是肯德基就是農家樂。最近,不找她了,也不去公園了,不纏她。兒大不由娘,船到橋頭自然直。倒也落得一個清靜,但總有那么一點空落落。只身一人,來了學校,來學校干嘛,難道還不夠煩,難道還不厭,平時天天在這里,誰還會在星期天來這里。找回童年,無憂無慮的童鞋歲月,多荒唐。這是最蒼白的托詞,不是本意,而是有人約她。
光輝歲月,蹉跎歲月,激情燃燒的歲月,都不如無憂無慮的童年,真實和充滿童趣的日子總是魅力四射,揮之不去,召之即來。
她畢業了,一般而言,小學畢業之后,上初中,放現在,是天經地義,放那個時候,未必。那年,小學畢業上不了初中的童鞋不少,一個班級有好幾個,她是其中一個。差一點上不了初中,說來話長。為什么上不了?不是成績不好,而是名額有限。不是憑成績,而是指定,像點將一樣,真有一個點將臺,據說在什么朝代時候就有,留之今日,倒派上用場了,數千年的破臺,還能煥發青春。名額分配制度和副食品管制制度,是特定時期的特別產物,所有的財富,資源,人力信息都集中在第三方手里,買賣雙方不可以直接接觸,要接觸也必須憑票,而票也在第三方手里攥著。買賣糧食要糧票,沒有票的買賣都是投機倒把,遭第三方會重拳打擊。上學名額,兌換成條子,和糧票如出一轍,學生能不能上初中,不是成績說了算,而是管委會說了算,上學憑條子,沒有條子上不了學,條子相當于糧票。面對上學要泡湯,拿到條子是重中之重。其實,不用真的拿條子,只要管委會點頭就可以,上小學,對一個學生的分量,可想而知,不言而喻,算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對管委會而言,點頭的小事情,無痛無癢。能不能點一下高貴的頭顱,成了孩子家長的頭等大事。為孩子上學,為領導點一下頭,家長想到了一個辦法。
花了半個月工資,買了酒和香煙。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出發了,敲門,進屋,留下煙酒就離開。一坡未平一坡又起,人家把煙酒退了,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火急火燎,趕到學校,想死的心都有了。都發榜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撲通,她栽倒在地。
一堆人,圍在紅榜前,嘰嘰喳喳,像一群小雀兒,
死馬當活馬醫,既來之則安之,王媽爬起來,鉆進人堆,看榜。
站在凳子上粘貼剩下的大紅榜,攤開,抹漿糊,托起,瞄線,對齊,粘上,齊活,老師說都自己看。
一張挨著一張,一路不下于七八張,眼睛都看花了,不到黃河不死心,再花也要看完,即使沒有上也要看完,心里像有七八個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看完紅榜,沒有發現王麗英的名字,轉身,她徹底失望了,像沒有氣的皮球,
還有半截子紅榜,在老師手里拽著。
噌,上前一步,說時遲那時快,,奪過紅榜,托在手里,看到了,發現了,哇,有名字,真滴有王麗英三個字,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抹眼,再看,沒錯。怎么會錯,絕對不會錯,因為那半截子紅榜上只有一個名字,只有王麗英三個字。啪,丟下紅榜,唰,兩行熱淚涌出眼窩,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她轉身,拉起老師的手,緊緊握著,疼得老師哇哇叫。她退出人堆,逢人便說,見人便握手,不管認識不認識,弄得人見人躲,連孩子都躲著她。
今年招生名額有限,與去年大致持平,而學生多于往年,造成僧多粥少局面。淘汰和行情都看漲,做家長的操碎了心,不容易。可憐天下父母心,都想孩子有出息,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破費幾個,算不了什么,都這樣,見怪不怪,只要還搞分配,塞錢在所難免。
松手,掐自己大腿,蹲下,起來,杵立廣場中央,像旗桿一樣,回頭,極目遠眺,上前一步,二步,來到貼在墻上的半截子紅榜前面,轉身,望老師的背影,蹊蹺,回家再說。她離開學校廣場。
進門,連拖帶拽,拉椅子,坐下,低頭,沮喪的樣子
媽媽,怎么啦?
搖搖頭,什么都不說。
說話,媽媽。
噗嗤,媽媽笑了。
把在學校廣場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女兒王麗英,本以為王麗英會高興得跳起來,擁抱,手舞足蹈,語無倫次。不是的,一反常態的平靜,女兒的平靜倒反讓媽媽不平靜了。
站起來,走到媽媽旁邊坐下,不緊不慢說起來,王麗英告訴媽媽事情的原委,能夠繼續上學,是體育老師幫了大忙,是作為體育特長生被招的。
媽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女兒說的話。
把體育老師和特長生關聯,不是俗,而是瓜田李下,現實中的人都逃不過生活的邏輯,自然而然的聯系,想當然的掛鉤,從而成為流言蜚語的制造者傳播者接受者。王麗英的特長生的事情,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事出有因。老師給學生起綽號,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就師生情而言,于心不忍。就尊重而言,違背起碼做人原則,就師德而言,即使是一般人也存在人品問題,何況還是人民教師。理論上說,有錯就改。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礙于面子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體育老師沒有向她道歉,作為學生的王麗英戰勝自己主動找了體育老師,使負面影響降低。為此,體育老師心存過意不去,一直想找機會補償,未必不可能。機會來了,15000米第一名獲得者王麗英符合特長生資格,順水推舟,就給她報了特長生。也是未必不可能的。不是體育特長生的話,那上學肯定泡湯。別說一條香煙,即使三條十條也未必打動得了,今年又是情況特殊,名額有限行情看漲,是十年來沒有過的。那個家長不是送個三條五條的。
王麗英說得直接,說完就不當回事了。
王媽聽得仔細,聽完之后,仔細琢磨了一番,決定相信女兒的說法,認為女兒的解讀是靠譜的。
那得感謝,要不買點什么。
不。
媽媽說:嗯,
王麗英欲言又止。
媽媽說:聽你的。
啪,一瓦片掉地下了,她回過神來。下雨,約她那人不來了,或者,臨時有事不來了。
鴿子在她身邊,點頭哈腰,時而側臉,時而上前一步,似乎在問,還有嗎?在走廊上想事情,回憶往事,此外沒有什么,米早沒了。蹲下,抱鴿子,摸胃,放下。轉眼間,黃毛丫頭成了人民教師,歲月不饒人,體育老師退休了。現在,學校沒有什么管委會了,都是學校說了算,校長負責制,都市場經濟了,沒有名額分配那一套了,憑成績上學,憑成績招生。想過去,看現在,對未來有點擔心。孩子,學生,學校,一樁樁,一件件,都掛在心墻的釘子上,什么時候才能拿下。拿不下來,心就累。
之前,分名額,憑條子。用錢買名額。
現在,唯分數,為了分數,都戴上幾百度的眼鏡了。唯分數論,加上唯錢論,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可以買分數。經歷這些,不無感觸,學生借讀,得捐款或者交借讀費。中學這樣,大學也不例外。
連大學招牌都換了,給一筆錢,大學就改名了。此外還有,都按捐錢人的意思命名這樓那樓,連企業家老板的名字都掛上去,過幾天,老板因為強奸罪被捕,才掛上去,又匆匆忙忙取下來。
不是神話,而是笑話。不是笑話,而是太現實。
她為學校捏一把汗。
除此之外,心墻的釘子上還掛著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張和尚那檔子事是繞不過去揮之不去的最最重要的事情。不提還好,一提就來氣。狠,夠狠的,拋妻別子,離開徽州去金陵,當監督,拍電影。不亦樂乎。是事業重要,還是家庭重要,是工作重要,還是生活重要。自從去了大理寺,杳無音信。沒有良心的東西,想他做什么。
孤兒寡母是個難,難即苦,有苦沒地方訴,更苦更難。雖然爸爸媽媽不錯,可憐天下父母心,操心一輩子,兒女,孫子,沒完沒了。在一起的日子,難免有磕磕碰碰,牙齒咬到舌頭,由于生活習性不同,對事情的看法不一樣,難免有這有那的摩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一轉身就忘得干干凈凈,
爸媽退休后,更好生活是頭等大事,沒有工作,倒沒有半點失落,每天有事做,忙忙碌碌,打麻將,跳廣場舞,整天樂呵呵,如果說有心事,那么最讓他們操心的還是女兒的婚事,當初爸媽堅決反對嫁給和尚,耿耿于懷。現在,過這樣的生活,像蹺蹺板一樣,一個在金陵,一個在徽州,還像小夫妻嗎,都什么時代了,還夫妻兩地分居,
誰都不想這樣,誰都不愿意兩地分居,又有什么辦法,總不至于為此離婚吧。事實上,在心里的最深處,還是喜歡張和尚,嘴上罵張和尚,那是為了搪塞一下爸爸媽媽,敷衍老人幾句而已,心底下放心不下張和尚。牽腸掛肚,為張和尚,不止一次和媽媽拉響戰爭警報,為張和尚默默地忍受著各種壓力,為張和尚一個人獨自落淚到天明。而張和尚呢,杳無音信,沒心沒肺。不如眼前的鴿子呢,
鴿子打盹,即使困了也不離不棄。雨不下了,一件皮馬甲難于抵擋雨后的絲絲涼意,出門的時候,天氣還是蠻暖和的,是雨帶走了溫暖,現在,只能另想辦法,把黑色羊毛裙子蓋到膝蓋上面,一起來,膝蓋就露出來,頗有捉襟見肘的味道,不是捉襟見肘,而是裙蓋不住膝蓋。長筒絲襪,難于抵擋雨后的寒意。這個時候,多么希望家人送來御寒的衣物。要是張和尚在的話就好了,肯定會跑來,抱一大堆衣服,傻乎乎的站在旁邊,像一衣架子。有總比沒有強,
那年春天,學校組織春游,規定可以帶一個親屬,寶寶不在家,在七里莊養傷,張和尚要去,一方面尋求豆制品排骨秘方,一方面捎帶春游,就這樣,張和尚參加了這次出游。從水路到陸地,從乘車到坐船,一路上,蠻開心的,同學們高興自不必說,老師們開心也沒的說。去的時候,都是初春的冬衣,坐車。到了駐地,步行,有小山爬。沒走幾步,汗就下來了,都是汗流滿面,躲到樹后面脫衣服,脫下的衣服都抓住手里。外套,毛衣,毛褲,連背包都退了,一股腦塞給張和尚,
伸手,接衣物,塞進包裹,二個人的衣服一個人擔著,跟在身后,背著大包小包,像警衛員似的,他二話不說。
噌,趕路,爬坡,拍照留影,王麗英指指戳戳,像女首長或者女隊長,帶領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