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43
撲過去,跪下,捧頭,搖,抱腳,不停地摸。自言自語,都是媽媽不好,大妞,媽媽不好,大妞,起來,起來,突然,瞳孔翻白,身體軟下來,媽媽暈死過去。一般而言,農村沒有喊120的習慣。村民喊來赤腳醫生,醫生抹眼淚,倒水,讓她服藥。媽媽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第一句話二個字,大妞,大妞,
除了張和尚知道有人溺水之外,還有張寡婦知道,
踏進村口,就聽說女孩溺水的事,留下一個巨大的陰影,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在恍恍惚惚中見過女孩的人不止一個二個,一傳十十傳百,居然把它說成鬧鬼,以訛傳訛。說河里有鬼,小孩相信,情有可原,或者可以理解,因為可以借此阻斷小孩下河游泳戲水,對防止溺水有一定作用。成人相信,那是不可理喻的。溺水事情在其他地方也發生,男孩女孩都有,獨生子女也有,同樣溺水,同樣不幸,但是說法大不一樣,在金陵,女孩溺水而亡,誰家孩子?不知道。姓甚名誰,莫愁女。于是,湖改名為莫愁湖,以示紀念。前者,越傳越邪乎,越來越消極。后者,越傳越正經,越來越積極。村民無所適從,好在七里莊和金陵不遠,交往越來越頻繁,金陵的文明照射到七里莊,像陽光普照。緊趕二步,趕上皮皮和寶寶,張寡婦拉起兒子的手,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
走得急,有點累,王麗英提議休息片刻。
坐下,彎腰,揪住草,又松開,指間夾一根枯草,王麗英用草輕輕地拍打臂膀,問:皮皮他爸爸走這么久了,沒有考慮重新組建家庭。我看,還是找個伴,因為你還年輕。有沒有相中的看對眼的。你和張弟在那個。
眼眶里像轉著幾個火把,臉蛋紅彤彤,張寡婦問:聽誰說的,我一個寡婦,拖家帶口的,人家怎么瞧得上我,再說,我只有一個心愿,就是把皮皮拉扯大。
眼眶里盈滿同情的淚花,她說:不容易,你受了不少苦,你非常在乎孩子,只要他對皮皮好,你就愿意,是不是?
張寡婦點點頭,沒有吭聲。
在各自媽媽身邊,孩子非常安靜,像乖寶寶。孩子們扔稻草,一根軟綿綿的稻草,即使再使勁也扔不遠。一個單身媽媽,想把自己嫁了,怎么努力都走不出陰影。
怎么扔,才能飛得遠。
怎么努力,才能擁有第二段美滿幸福的婚姻,
如果隨隨便便扔一下,不在乎目標,那么一點不困難,
如果隨隨便便為了性愛,不在乎婚姻,那么一點不困難。
戀愛性愛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
畢竟人類不同于動物,從群交走出來的人類,告別群交,無法回頭,走向一夫一妻制,是大勢所趨,也是文明的選擇。單身媽媽是理智的,同時,又不理智。即使有婦之夫或者有夫之婦也未必理智。
揪草,帶起泥巴,松開,隆起一個包,張寡婦說:王麗英,王姐,麗英姐,忘詞了,我想說什么,不說了,待會想起來再說吧。
王麗英點點頭,欲言又止。
走到孩子身邊,蹲下,扯一根稻草,他說:這是什么。
趴在王麗英后背上,手指和中指構成剪刀,學理發樣子,皮皮扭頭,說:稻草。
射出智慧的光芒,捻著稻草,他說:誰能夠把這根稻草扔過河去。
寶寶搖搖頭,用手指他,說:你,爸爸能夠。爸爸可以。
他扭頭,說:當然。不過,我想把這機會讓給你們。
王麗英說:一根稻草扔過小河,我不相信。
張寡婦也搖搖頭,笑笑。
都試過,都扔不過去。大家嘲笑張和尚,說他吹牛。
張和尚彎腰,蹲下,矮人步上前,揀起一塊石頭,把稻草捆在石頭上,起身,甩開膀子,使勁一扔,石頭飛了,帶著稻草一起
聳肩,攤手,他看著大家,說:過去了。
在空中翻轉,轉眼間,掉到對岸,可是,稻草跟石頭沒有一起落地。在空中,稻草與石頭分開,石頭一往無前,直奔對岸,像勇士一般。稻草卻飄蕩下沉,慢慢悠悠,像雪花一樣,不是革命到底,而是做了逃兵。稻草在下降,落在岸水相連處的蘆葦上,沒有完全在岸上,也沒有完全在水中。風生水起,稻草載入河中,像失事的飛機。
看到這一幕,都拍手。
王麗英開心得像孩子似的,說:沒有過去。稻草還在水里。
張和尚說:胡攪蠻纏。不跟你們爭了。差不多了吧,玩也玩了,說也說了。撤吧。
他們離開河邊。
到家之后,張和尚驅車去鎮上買菜,在菜市場轉了一圈,沒有找著門,這個點,菜市場不開門或者關門打烊了。這個菜市場不是24小時營業,連18小時都沒有,充其量不超過12小時,事實上,哪有24小時營業的攤位,即使夜店也不會。便利店除外。在小鎮上,居民亦工亦農,只要愿意種,蔬菜可以自給。之前,工廠多,外來人員多,買菜賣菜的人多,F在,工廠搬遷,外來人口驟減,買菜的人越來越少。居民都在早上買菜,一大早拎一籃子,搖搖晃晃出現在菜場。賣菜商販天不亮外出,批發蔬菜副食品,運回,出攤經營,下午就關門休息了。當地農民手提,肩挑,為搶占有利位置,摸黑上街,一字排開,一邊吆喝,一邊啃番薯,舍不得買一燒餅。他調轉方向,踩油門,去了縣城。
從小鎮到縣城,路有二條,一條東線,另一條西線。下意識,不走老路,來一個循環包圍。換句話說,走西線進城,由東線返回。一路上,郁郁蔥蔥,一條綠色走廊讓人心曠神怡,路的兩邊除了連綿不斷的山丘之外,還有大面積的葡萄楊梅。葡萄藤,退去葉子剩下光禿禿枝丫,楊梅樹,長年不掉葉子,即使冬天也不掉,只是樹葉的顏色談一些。樹影婆娑,一閃而過。之所以愿意走這條路,是因為不愿意走那條路。沒踩幾下,就到了縣城,過紅綠燈,拐彎,菜場不在這里,早搬走了。開導航,卻不知道菜場的名稱,靠邊,問路于等公交的小姑娘,幾次三翻,走走停停,沒有找到,轉了又轉,連菜場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正當他嘆息的時候,反光鏡讓他眼前一亮,扭頭,望過去。不遠處,有一處開闊地,地上停滿各式各樣的車子,有自行車,三輪車,踏板車,小汽車。抬頭,極目遠眺,開闊地的后面,建筑物的側面,就是菜市場?窟^去,發現沒有車位,倒車離開,打算換個位置,突然,傳來引擎聲,有車子離開,空出一車位,他掛擋,加油,鉆了進去。下車,進菜市場,來到賣魚的攤前,挑了一條花鰱,又放下。賣魚妹子上前一步,問他要多大的,大的十斤左右,小的四斤左右,不要花蓮,也可以,鯽魚,鳊魚,黑魚,隨便挑。個頭都是一般大。嫌小,挑大的,嫌大,挑選小的,準保滿意。不買也沒有關系,轉一圈看看。重新提溜起那條大花蓮,圍兜幾下,才提溜起來,嘩啦啦,滿地都是水。捉魚比吃魚有趣,此話不假。買完魚,他來到賣肉的攤前,噌,小伙子站起來,隨手抓起一坨肉,托于手掌,熱情介紹,一字排開,逐一介紹,指指戳戳,問過需要要多少之后,咔擦,切下去,手起刀落,上秤,轉盤,以示透明。提著肉和魚,他離開市場。
在回家的路上,迷路了,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是找不到出口,不是找不到出縣城的路,而是沒有走原來的路。不走老路,不從原路返回,符合他的個性,從七里莊到縣城,走西線,從縣城回七里莊,走的是東線。路上,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之外,還有滿載布匹的車子,岔路口時不時冒出逆向行駛的車輛,風馳電掣,擦身而過,踏板車,拖拉機占據機動車道,在這里是家常便飯。道路兩邊都是工廠,鱗次櫛比,一派繁忙。道路不堪,路況復雜。風景獨特,沒有郁郁蔥蔥,只有機聲隆隆,好家伙,映入眼簾的是連綿不斷的工廠,像一條巷子,走走停停,走出了工廠巷子,看見稻田了。不遠處是出口,減速,靠邊,拐彎,再拐彎,到家了。停車,開后備箱,取魚和肉。
客廳,王麗英和張寡婦站在一起,擇菜,大大的眼睛吸收著燦爛的陽光,光芒反射到門口,問:有沒有買酒。
丈夫搖搖頭,說:沒有,誰喝酒啊。
妻子說:不是喝,燒菜用。
張寡婦插了一句,說:好像張爸去買了。
丈夫把菜撂在桌子上,說:村口不是有小超市嗎。
張寡婦望著張和尚,伸手接魚,說:我去洗魚。
張寡婦離開客廳。
丈夫拉把凳子坐下,說:兩條路不一樣啊。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妻子莫名其妙,問:什么兩條路,你神神叨叨的,說什么呢。
丈夫搖搖頭,嘆氣,說:七里莊慢半拍啊。東邊那條路,都是工廠,西邊那條路一路上都是農田。不好比啊。
妻子聽出了話中話,調侃說:你感慨什么,六十年風水輪流轉,說不定七里莊馬上就要交上好運了。和尚,說實在的,七里莊是不怎么樣,都在蓋高樓大廈,這里沒有一點動靜。人家那邊的馬路越來越寬敞,這里會車都困難。
抱干柴,走進廚房,彎腰,拾柴,扭頭,說:想買龜,怕燒不爛。魚和肉比較容易燒爛。
啪,掉了一根,又掉了一根,王麗英蹲下,矮人步上前,拾柴,說:丟三落四。
張和尚說:賣魚妹子討巧。西線郁郁蔥蔥,東線亂哄哄。菜場搬家了,不好找。賣肉的小伙子挺會做生意的。
王麗英說:不是野生龜,而是養殖的龜,一燒就爛,水經注說的龜是一回事,七里莊的龜又是一回事。不能比。再說,水經注說的是神話故事,龜和桑樹對話,連樹都開口了,夠神的了。
嘿,張和尚接過柴,鉆進灶間。
駝背,蹣跚,年歲不饒人。眼窩渾濁,發黃,人老珠黃。即使上了年紀也有爆發點,反射出來的慈祥的目光,像太陽的光芒一樣,事實上,亮光離不開透明,亮光需要鏡面反射,眼窩渾濁不是沒有清澈見底,慈祥的目光往往清澈見底。慈祥的目光,亮得耀眼。像早上冉冉升起的太陽,孩子身體重要,心更重要,她致力于這個家庭,到如今,還是那樣,關心孩子不是一句空話,而是以身作則,不是空氣,而是點點滴滴,她沒有能力讓孩子懂得更多,沒有給孩子這個那個,但是,她用良心換來孩子的愛心。生下這么多孩子,讓孩子都擁有愛心并不簡單。說不簡單,也簡單,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不說心有多好,不說心有多真,就說心有多累。不說張和尚,不說老大老二,大姐二姐三妹四妹,就說張弟吧。在這么多孩子里頭,數張弟最不上進,讓她操心,不是說張弟怎么怎么的壞,而是說讓她放心不下。老大不小了,還不成家,雖然沒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一說,但是不能孤獨一生啊。想念媽爸,尊重爸媽,那是之前,時過境遷,時間沖淡一切,只要年輕人喜歡就可以,老人意見是次要。提到尊重,不得不提曾經劍走偏鋒,她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把軟弱當成謙虛,把自卑當成尊重。在幫助人家尤其困難人家的時候,操之過急。那年冬天,翻箱倒柜尋找孩子穿過的鞋子,找到之后,塞進后背褲腰,急匆匆出門,給村口瞎子送去,瞎子的孩子沒鞋子穿,腳丫凍腫了,像胡蘿卜似的。冬天怎么過啊?春⒆蛹t蘿卜似的腳丫,她流淚。小小的舉動,孩子看在眼睛里。這樣的知識,課堂里給不了。老師給不了,教授給不了。媽媽所做的一切,無論大小,不論雅俗,還是新舊,都是真情實意。媽媽的想法,無論封建思想,不論好有好報輪回想法,還是好硬腸熱心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癥下藥,雪中送炭及時雨。時代在變化,信息滿天飛,獨身不是新聞,而是現實,冬天赤腳不是貧窮,而是中醫治病。事實上瞎子的孩子不是沒有鞋子穿,而是痛風發作無法穿。差一點鬧笑話。希望看到兒子張弟走進婚姻殿堂。差不多成了負擔了。眼框里像轉著幾個火把,問:你們知道不,張弟打算開農家樂。
張和尚拉椅子,扶媽媽坐下,問:嗯,他提過。
媽媽說:你們看到他人沒有。
和尚說:沒有。
媽媽說:這幾天不見蹤影,忙農家樂事情,黑里來,黑里去的。
王麗英問:開張了沒有。
媽媽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開張還早著呢。
放出光芒,眼眶里像有幾匹奔跑的野馬,王麗英說:和尚,我說什么來著,說不定七里莊會發生奇跡,這不,讓我言中了。剛才還說著呢,東邊路上,車水馬龍,一派繁忙景象,西邊路上,冷冷清清,說曹操曹操就到,農家樂來了。開起來之后,發展之后,張弟就牛逼了。
臉色漸漸地暗下來,平靜安詳,張媽說:不知道有沒有生意。大家都在搞農家樂。搞起來也好,省得往外面跑,打工不容易。誰不想發財,發財要財福星的,我看能弄點工資就不錯了,權當在外面打工?粗⒆狱c,我去廚房。說完,她離開客廳。
廚房,彌漫香氣,灶間,爐火正旺,干柴烈火,加鼓風機,火能不旺嗎。桌子上,擺滿才洗出來的菜及食材,什么肉啊,魚啊,青菜,黃豆,諸如此類應有盡有,黃豆不是黃色,而是青青的,在桌子旁邊,哈腰,握刀,手起刀落,產品出廠,像流水線。刀,上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像京劇打鼓藝人手里的那根槌,刀功不錯,片出來的魚片厚薄均勻,大小一樣,不是廚師勝過廚師。灶前,舀水,翻炒,舀水,倒油,燜,燒,煎炸,叮叮當當,馬勺碰鍋沿,張爸掌勺,會掌勺的男人,有責任心,自從會掌勺之后,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僅僅會整理房間床鋪,還會洗衣服了。以前,都是飯來張嘴,筷來伸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油壺倒了都不扶一把,現在,不同往日,就拿家務事來說吧,由從來不做家務事到包攬家務,從不知道燒菜放多少鹽到咸淡正好,從不知道菜燒多久到正確把握火候并且會用大小火配合,從知道肉比較難燒一些青菜好燒一點到控制時間體積數量,但是,即使進步不小也會經常犯錯,他不知道青菜燒多久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