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覺得嗓子干涸了,干到發癢,輕咳了幾聲,顧南辰睜開惺忪睡眼,“馬上。”
他吹溫了熱水,用棉簽在她唇上輕點著,后來搭著根吸管遞到嘴邊,照料的舉動是無微不至的,眼眸卻波瀾不驚,里頭像是靜謐的死潭。
她吸了幾口水,松嘴說:“南辰,你怎么了?”她的聲音極其低沉沙啞。
他搖頭,也不說話。
今天的顧南辰,像是初次見她那樣,冷靜的幾乎冰冷,眼底不會為任何人起波瀾,漠然的忽視一切。
她心臟一緊,“我怎么在醫院?”
顧南辰終于開口,卻說了一句,“那你希望自己在哪里?”
秦寶疑惑,直勾勾盯著他。
“集團有急事,我先回去處理,這里我請了護工,一會兒就來。”他說完,沒給她詢問的機會,提起外套就朝外走,門“哐啷”一聲就被摔上了。
她一臉的茫然……
看著天花板的紋路,腦子里空空如也,竟什么也想不起來,護工是一位看上去老實穩妥的中年大媽,還提了一籃子的水果,笑瞇瞇的進來。
病房里為了淡化消毒水的味道,將百合換掉,插上了康乃馨,護工大媽很熱情,自薦說:“我叫劉蓉,養護這行我都干了十幾年了,孩子你就好好養著,有我在,陪你也不悶。”
這大媽很愛說話,打掃時總會絮叨些家長里短,也不會讓聽的人覺得絮叨,反而愿意聽她說話,總覺得病房里有了生氣。
只是秦寶總會思想跑毛,盯著床頭的百合發愣,心中疑惑顧南辰離開時的表情,為什么忽然那么冷?
她渾身酸麻,想起身上個廁所,卻沒有力氣,一個不慎,從病床上翻了下來,差點臉面朝地,幸虧護工大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有我在呢,你叫我,我扶你下床!不省心的孩子。”她很親切。
這份親切,卻讓秦寶心頭酸楚,她總強調的那句,有我在呢,一直是顧南辰說的。
從前她生病,難受都是他不管不顧陪在身邊,說無論何時,他都在。
嘆息一聲,“謝謝。”她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叫我劉姨,什么謝不謝的。”她力氣很大,秦寶環著她的脖頸,一使勁兒就回了床上。
“劉姨,麻煩你了。”
一整天,劉姨陪著她閑聊,按時按點的吃飯,只是秦寶總有點呆呆的,午后開始就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說是曬太陽,一直到天色晚了,也不回床上。
因為,病房的窗戶是正對著醫院大門口的,她這是在等顧南辰。
傍晚供應熱水的時間到了,趁著劉姨不在,秦寶撥通了顧南辰的電話號碼,只可惜久久沒有人接聽,最終都是客服小姐無人接聽的標準語音掛斷。
她的心,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湖底,預感告訴她,一定出了什么事,才會這樣。
可從她清醒后,一直都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會突然在醫院。
嘆氣幾聲,有高跟鞋聲兒靠近,推門進來的是顧南云。
“阿寶,醒了啊,身體恢復的怎么樣?”她句句關切。
她總算是能逮著了個說的人,“姐,快坐。”
秦寶抓住顧南云的手,“我怎么會住院呢?”她心急如焚,就開門見山的問了。
可顧南云眼中分明有所閃躲,“啊……我給你熬了粥,先喝吧。”她起身去擰煲粥的蓋子,用帶來的小白瓷碗盛著,言語吞吞吐吐。
還用余光時而偷瞄她一眼,這一定有事。
“姐,你跟我說實話。”她急的很,當著顧南云的面撥通顧南辰的電話,久久的忙音,始終不變。
“他去哪兒了?從早上我醒來他就匆忙走了,公務處理到現在嗎?為什么不來看我!”她忍了一天的話,夾雜著委屈和怒火,終于通通爆發,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
“你說話呀,姐!”
顧南云干脆低著頭,一聲不吭。
直到劉姨推門進來,熱情的打招呼,化解了一室的尷尬,在外人面前秦寶也不好多問。
顧南云趁著劉姨在,看著秦寶喝了碗粥就走了,她終究什么也沒問出來。
眉頭緊鎖著坐在床邊,窗外路燈明亮,直到深夜,也沒望見一輛熟悉的車開進住院部。
“睡吧,夜深了。”劉姨打著哈欠,將花哨的床單鋪在另一張病床上。
見她沒反應,走過來停在秦寶邊上,順著她眼睛的方向看去,“街上都沒人了,睡吧。”說著,拉了窗簾。
她即使躺在床上,也是直愣愣的看天花板,就是睡不著。
“年輕人總覺得自個身體好,就熬夜,等年紀大了你就知道吃虧了!”劉姨卷個被子,翻身睡了。
只有一盞暖黃色床頭燈亮著,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發了簡訊給顧南辰。
她說,我想你了,能來看我嗎?
簡訊像石沉大海,了無回音。她握著手機等啊等,等到眼皮重的合上,驚醒又等,直到凌晨睡去。
直到九點,有例行的醫生查房,負責秦寶的主治醫生,將她的體溫飲食問了個遍,劉姨都仔細回答,原來一早她還睡著,體溫已經量了好幾次。
“按時吃藥,再觀察一段時間吧。”男醫生總是溫和有禮,干凈利落的打扮,清秀的臉。
她點頭,“好。”
醫生臨出門還回頭詢問,“家屬呢?家屬什么時候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她愣了,說實在有點難堪,顧南辰昨天早上走后壓根沒出現,她喉嚨沙啞著說:“有點忙,聯系上了,我就讓他來。”
“嗯,盡快吧。”
劉姨看出秦寶的失落和難過,為了緩和氣氛說:“正常,誰還沒個忙事兒呢,那顧少是個大總裁,自然比平常人更忙一些。”
她勉強的扯動嘴角,“嗯,也是。”
反手去摸手機,卻發現手機不在了,神色緊張的問,“劉姨,見我手機了嗎?”
劉姨恍然,“啊,我看你睡著了,想著那玩意有輻射,放抽屜里了。”
拿出來遞給她,秦寶急匆匆翻開手機,有一條簡訊。
他回復說:好好養病。
只這四個字,是在她睡著不久后回復的,也就是說她等了足足近大半夜,等來這四個字。
心頭突然酸楚起來,捏著手機的手指越發用力,到指節都發了白。
不爭氣的,濕了眼眶,嘴里念叨著,“到底……因為什么?”
劉姨見她哭了,趕緊坐到床邊來,“孩子什么事啊,過不去要哭的。”一邊替她擦拭著眼淚,一邊輕撫著她的脊背,“顧總裁忙,挺正常的。我們那一輩,我在家帶孩子,男人都是在外面跑大貨車,大半月甚至一個月不帶見面的,哪有現在手機還能聯系這么勤快啊。”
劉姨不知道的是,對一個女人來說,不能接受并非冷落,而是反差。
俗話說,就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對秦寶來說,突如其來的冷漠,顧氏集團距離這里不過一二十分鐘的車程而已,他再忙也沒來看一眼。
她忍住了眼淚,“等我好了,出院去找他。”
“對嘛,這就對了。女孩子家眼淚金貴,不能輕易掉。”劉姨像溫柔的長輩,樂呵著安慰她。
到了午后,劉姨出門了。
她一個人坐在病房里,百無聊賴,室內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發聲,她發了許久的呆。
心想,不能這么等。
于是,披著外套緩步走去醫生辦公室,剛到門口,就聽見有女醫生的聲音響起,“你那個病人,情況看著沒什么,還不讓出院?”
“她的情況復雜,現在有點創傷后應激癥狀,再觀察吧。”溫和的嗓音,有點耳熟。
是她的主治醫師!
她側了身,躲在一邊,繼續豎著耳朵聽。
他嘆氣,“聽說有點事故,我們是醫生又不是記者,還是不要說了,我忙了。”
秦寶蹙眉,這時劉姨回來了,走過時看到了她,從背后拍了她一下,嗓音比較大的說:“秦寶,你怎么在這兒啊?”
她驚覺回頭,同時也驚動了病房里的人。
第一反應,下意識的跑回了房間,身后還有劉姨和男醫生打招呼的樂呵聲。
呆在病床上,秦寶思緒凌亂。
什么創傷后應激癥狀?什么事故?腦子里亂哄哄一片,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姨進來時,還疑惑的拉著她,“我不在,你別出去。”
她急了,“為什么這兩天我的朋友一個也沒來看我?我一個人呆在這病房里,我快悶死了!”
“你是病人,當然要休息。”
“什么病?”她忍不住音量大了些。
低吼完,又后悔了,“對不起劉姨,我沒要吼你的意思,我只是著急。”
她低頭嘆氣,秦寶的主治醫師來了。
他二次來時,帶了一副大框架的眼鏡,“你需要休息,而不是著急。”
她蹙眉,“如果是你,你能不著急?”
“當然不,沒什么比身體更重要。”他說的很冷靜,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神態自若。
“我做不到,你不是我!”她走到男醫生面前,“你把在辦公室里說的話,跟我明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