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的力氣真大, 溫鈺后退一步才站穩了。公主抱住他抽抽噎噎,他遲疑了好一會, 才輕輕將手攏上她的肩膀。
“翎雪兒,怎么不等哥哥派人接就連夜來了?一個姑娘家,若路上出個差池可怎么了得?”
乍見公主, 溫鈺還是心疼的。蘭齡公主一身的風塵仆仆,整個人看起來比離開行宮時憔悴許多。
公主只踮起腳尖抱著他哽咽:“我太想鈺哥哥了。桓楚哥哥是壞人!他, 他總不放我回來。”
這是公主一貫的口吻了。溫鈺靜靜聽她抱怨,笑著安慰:“桓楚是職責所在。前些日子穎都不太.太·安寧, 我的精神又不濟,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讓她先在外面, 待時局平靜些再說——如今你既已回來, 那就收拾行裝,擇日一起回穎都吧。”
唔,回穎都, 然后悄悄和舒無畏打地道去!
米蟲心中算盤打得滴答響,面上不由也微微笑了。蘭齡公主乖順地點頭:“哥哥去哪,我便去哪。”
接著羞赧地抬頭望著他道:“鈺哥哥, 我餓了。”
“是錯過了膳時么?”溫鈺更心疼了, 忙叫青鸞給公主取吃食來。青鸞端在公主身邊腳步一頓, 遲疑地說道。
“公主可是誤入了什么地方?小臣怎么嗅著公主身上……一股子腥味?”
“無禮!”公主豎起柳眉, 幾乎要哭出來。溫鈺忙打圓場地叫青鸞快去。不多時食物來了,公主對溫鈺略讓一讓,舉筷吃了起來。
她吃得斯文秀氣, 但速度很快,沒多久一碗糖粥就見了底。舔舔嘴唇公主說還餓,溫鈺便叫人再端來。
這樣端端端吃吃吃,不多時桌上便有了十只空碗、八個空碟子、十二個空淺盤,以及一時數不清有多少個空的小盞子。而即便是這樣,公主放下手中的空碗時仍是可憐巴巴地道。
“鈺哥哥,我還餓。”
溫鈺瞠目結舌:“翎雪兒,現在是夜間,你可別積存了食……你要是還餓,哥哥叫御膳房再做上些去……”
天!怎么一個小姑娘,怎么飯量這么的……
溫鈺使勁回想自己和蘭齡公主一共進膳的場景,也沒發現當初她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公主嘆一口氣,這才終于放下筷子。
“鈺哥哥,御膳房做的東西解不了我的饑呢。”她幽幽嘆道:“不如哥哥,我們這就行夫妻之禮吧。”
溫鈺:“!!!!”
他大驚,舌頭打結地反問:“什么什么!翎雪兒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今夜就行夫妻之禮。”公主一字一句說得字正腔圓:“我們早有婚約,即便是提前行禮也沒有什么錯處的。”
腦中轟一聲,溫鈺只覺自己要站不住。
他與翎雪兒……竟然有著婚約?為什么就沒人告訴他!?而且如今翎雪兒突然夜半殺來,要與他行什么——夫·妻·之·禮·了!
而沒等他反應過來,蘭齡公主已一個箭步到他面前,忽然便將他緊緊摟住了。
這是什么個情況!?難道翎雪兒想要對他強撲么?呼,好在他盡管再弱雞也是個男人,主動權盡在手中,想來即便公主想強也是不能得逞的……
他正胡思亂想,只聽一陣嘶嘶聲,公主已抬起了頭。溫鈺一瞥之下驚得魂飛魄散——蘭齡公主臉上竟突然生滿了鱗片,鮮紅的信子正從她口中不斷吞吐出來。
這怎么可能是翎雪兒!?
大驚之下溫鈺一把推開她,隨手嗆地拔·出墻上的劍——這還是百里長蹊在月下軒鬧過一通后他特意準備的呢。
“妖孽!”他忽然異常冷靜:“竟敢假冒形貌來哄騙朕!”
“鈺哥哥。”那怪物含糊不清說道:“我真是翎雪兒呀。”
它又吞吐著信子朝溫鈺而來,溫鈺舉劍正要劈刺——暗室中早一聲響,舒無畏從中躍出來,喝聲“陛下避讓”,一劍朝那怪物擊去。
鏘的一聲!公主裙下卷起長尾將戰劍鏗的擋住,一人一怪頓時斗在一起。舒無畏很能打,沒想到那個怪物也不弱。看他們打得火星四濺的樣溫鈺覺得若是自己親自上,非得叫那怪物生吞了不可。
他們乒乒乓乓,青鸞忽然推門進來,驚恐萬狀地道:“陛下,公主來了!”
“閉嘴!朕知道!”溫鈺氣急敗壞:“別打茬子!攝政王正和它打著呢!”倒霉孩子你別分散他注意力。
沒想到青鸞連連搖頭:“不不,陛下,是另一個公主——和世子一道回來了!”
什么!?
溫鈺這才轉頭,恰看到陸桓楚和個少女站在門口。那是又一個蘭齡公主了,一樣的風塵仆仆,一樣的十分憔悴。不一樣的是門外那個秀眉美目、異常嬌美,而不像門內這個是副猙獰模樣。
“鈺哥哥!”
門外的公主和門內的怪物同時呼喚,她們的聲音精確重合。溫鈺張口結舌地看看門里這個又看看門外那個,舒無畏早乘怪物分神當頭一擊——
“住手!”
陸桓楚一聲大喝仗劍擋住舒無畏,那怪物化一陣風,朝門外卷去了。公主目瞪口呆地扶著門框不住顫抖,世子憤憤地怒視舒無畏一眼。
“將軍怎會在此?”
舒無畏面不改色:“商議國事。”
陸桓楚的神情像是下一秒就要罵出來:“國事用得著深更半夜地在陛下臥房中商議嗎?”
舒無畏冷笑:“關你屁事?”
唰一下世子以劍直指著他,聲音中盡是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舒無畏毫無懼色,唰地也以劍回指:“看來你對沒和我交過手很遺憾呀!”
于是這兩人就在“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氣氛中一觸即發,皇帝陛下已經非常懊惱地叫起來。
“想打架外面打去!都瞎了么!快去召太醫來!”
原來是蘭齡公主突然扶著門就暈過去了,溫鈺趕緊去扶她,卻發現自己實在是膂力不足,完全不可能像舒無畏那樣輕輕松松把一個人給抱起來。
次奧!沒想到翎雪兒也……這么重哇……
米蟲根本不反思其實是自己戰力太渣,他焦急地呼喚公主,陸桓楚過來把公主的脈搏一探,說道。
“陛下放心,公主沒有大礙,稍一歇息就好。”
恰在這時公主嚶一下睜開眼睛,溫鈺這才松一口氣。
“翎雪兒,你可還好?”
他小心地問著她。唔,和桓楚一起回來的應該不會是假貨了吧……
“我很好,鈺哥哥。”
蘭齡公主聲音低啞:“剛才那個……那個……有沒有傷著你?”
“沒有。”
溫鈺苦笑,忽然有些心酸,舉手輕撫她烏緞似的秀發:“怎么大半夜急匆匆就趕來了?剛才那個嚇著了你。”
“我們連夜回來正是因為——”陸桓楚要說什么,公主已忽然打斷。
“桓楚!”她低聲道:“我自和鈺哥哥說。”
于是世子低下了頭。蘭齡公主看看舒無畏,垂眸說道:“鈺哥哥,我好累啦,我不想有其他人在這里。”
溫鈺一時非常尷尬。但月下軒眾人又不瞎,這么個大活人猛然蹦跶出去,任是誰都會腦補好多故事。想到明天怕是會傳開皇帝和攝政王深夜在臥房“商議國事”,溫鈺就恨不得能血濺當場。
他無語地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蘭齡公主勉強扶他的手走到椅子邊,忽然抱住他就哭了。
“鈺哥哥,我好想你。”
一……一模一樣的臺詞……
溫鈺忽然就驚了,反復在心里勸著自己:陸桓楚帶回來的,一定是真妹子,絕不可能有假。
“翎雪兒,怎的深夜就來了?這個,哥哥本打算過幾天就派人接回你的……”
“我在外面一直擔憂著哥哥,可桓楚哥哥說穎都的時局不穩,一直不叫我回來。”公主嘆了口氣:“鈺哥哥,我餓了。”
溫鈺:“……”
他只覺后背微微的發毛,好一會才盡可能溫和地問:“雪兒要吃多少呢?哥哥好讓御膳房好好安排。”要是你也一口氣吃個幾十份,還真得燒上一大鍋才成。
公主低聲:“我就要一碗紅豆粥。”
粥端上來,公主沒吃幾口就說飽了。放下碗,她看著溫鈺道。
“鈺哥哥,我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好大一場,是也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她泫然欲泣,溫鈺心中微微一疼,安慰著她:“如今哥哥已經大好了,你不必憂心。”
公主點了點頭,又問:“我聽說你現在中了一種叫‘牽思’的蠱,是么?”
溫鈺暗惱陸桓楚真是個婆婆嘴怎么什么都給自家妹子說,沉吟了半晌,這才無奈點頭:“是。但蠱毒現在已被壓制,哥哥現在已無大礙。”
“解開衣裳,我看一看。”公主干脆利落地說。溫鈺稍一猶豫,說道:“夜已深,雪兒你即便是擔憂哥哥,咱們也明天再瞧好不好?”
眼下月下軒中就他們二人,溫鈺實在不想袒露身體、多生枝節。沒想到公主那嬌蠻的性子立時發了。
“哥哥若不愿,我便親動手了!”
溫鈺:“……”
他只得滿心“老子不樂意呀老子是被迫的呀我妹一定要看我胸口我有什么辦法”地解開衣襟,公主端詳著他胸口,食指上緩緩凝聚一點青光來。
這縷光?溫鈺心中一動,忽然覺得有什么問題長久以來被自己忽視了。
他看著那光滲入自己胸膛,四肢百骸一時間非常舒服。許久光暈重又從他胸膛中逸出,蘭齡公主嘆息著說道。
“這牽思是百里長蹊下的,后來又有人給哥哥你用了另一支偏門壓制,但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因這牽思源于三百年前最純最烈的那一本,長于海國、種性精良,即便是百里長蹊本人如今也不能輕易給你去了。”
“海……海國?”溫鈺今夜不知第幾次地呆了:“翎雪兒,你怎么看得出來,你如何知道?”
“因為這是我的家鄉之物,我就是來自海國呀。”公主輕聲說著,美麗的眼眸望過來。
“鈺哥哥,我們今夜就行夫妻之禮吧。”
溫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