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無畏搬進月下軒后時光平靜,溫鈺擔心的諸如他和百里長蹊互相陷害啦撕比啦之類的事情通通都沒發生。
他兩像是一起默契地忘記了秋澗堂中發生過什么,不小心撞上時就親親熱熱地打招呼。譬如若在水榭狹路相逢,他們會彼此都客客氣氣來一通“將軍請”,“國師請”,“不不不還是將軍先過”,“哪里哪里還是國師先行”……這樣折騰上老半天才互相揖讓,目不斜視從對方身邊蹭過去……
雖然這兩人出演的將相和假得不行,溫鈺還是松一口氣,不再需要繃緊神經時刻想著為他們調停。對獵場虎妖的追查似乎也悄無聲息地停了——說似乎,一是溫鈺本來就不甚關心此事,既然穿給一個在原書中早早嗝屁的皇帝,遇到各種陰謀詭計還可能少么?二是,深夜趕去秋澗堂染上的風寒遲遲沒有好轉,他病得越來越重,已經是虛弱得話都沒多少力氣說了。
所以百里長蹊和舒無畏,是因為這原因才在他面前偽裝一副表面和氣的樣子吧?
每天他兩來看他出去,溫鈺總懨懨地這么想。有時他會叫青鸞把窗子打開,讓自己看一看外邊的春色。春天已是來了,百花盛開,萬物昌榮,唯有自己黑夜低燒白晝昏沉、日日夜夜地受著煎熬。
命運是注定不能改變的吧?哪怕不從墻頭栽下,也有其他死法等著……
溫鈺恍惚時常這么想,有一次高燒晝夜不退,他甚至念叨了出來。當時眾人都在身邊。舒無畏聽到眉頭便是一擰,百里長蹊神情一片陰翳,而蘭齡公主哇的哭出聲,趴在他身旁哽咽。
“鈺哥哥,你別這樣。”
這哭聲讓溫鈺一下就清醒過來了。他艱難地伸手撫公主的發,聲音低微地安慰她。
“翎雪兒,鈺哥哥很好,你不必擔憂。”
他恢復些微神智,眾人都松一口氣。乘這當口青鸞喂他服藥,舒無畏與百里長蹊退出月下軒。
春光爛漫,他們走在月下軒的水榭上,百里長蹊忽低聲道:“陛下的病怕是難好了。”
他神情低落,舒無畏瞥他一眼:“你是國師,反先說這喪氣話?”
“國師又怎樣?”百里長蹊一聲苦笑,嘆著搖頭:“在這位置上越久,我就越發的覺得神意難違,命數難改。”
哼笑一聲,舒無畏也搖頭道:“若論命數難改,人終難免一死,何必汲汲世上?所謂命途之說,不過懦者推卸的庸言罷了。”
百里長蹊的腳步停住了。他徐徐轉身,盯著舒無畏似笑非笑:“舒無畏,你是自命勇士,要為陛下改命么?”
他不語。百里長蹊連連冷笑:“你若真為陛下著想,那就滾出穎都,離開陛下,今生今世離他越遠越好。”
“哦?”舒無畏不屑地笑:“我原以為你把我留下是想找機會殺我。怎么,現在反攆我走了?”
“我是想殺你。”百里長蹊沒有否認:“可你遇高人尋得庇護,我等了這么些天也沒尋出機會悄悄下手,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決定留在楓林御苑后,舒無畏從紅鴆處得了道護身的神符。越女囑他日夜戴著,因此百里長蹊那些巫蠱幻術竟不能傷他分毫;而在明面上派人在月下軒對桐州都護強拿,又是百里長蹊顧忌的。
百里長蹊這么坦白,舒無畏倒笑了:“國師,你是真小人,這一點舒某佩服。但有一點我實在不明,你在穎都我在桐州,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苦苦相逼、非要與我尋仇?你難道不知桐州在大乾是什么地位,桐州都護又是什么人?”
“我知道。但我只牽掛陛下安危,ZDTC天下究竟怎樣,我并不關切。”
心頭再次浮現殺意,百里長蹊靈識微動,空氣中凝起看不見的刃向舒無畏斬去。可和以往那樣,那些刃一靠近舒無畏就散了。
究竟是誰?百里長蹊暗自思忖。一定要把背后那人揪出來……
而舒無畏絲毫沒察覺到國師與越人巫舞者暗中已又斗一次法,仍自顧自說著:“我比你更牽掛陛下的安危。”
“你沒有。”百里長蹊再次冷笑:“你是破軍,命星與北辰相犯,你與陛下不能共存,十年前陛下就已告訴了你。”
“星星的讖言出自諸神惡意。”舒無畏止住腳步,眼中也現殺意:“況且破軍映射的是欺壓帝王的臣子,你憑什么說破軍一定是我?”
“若我真是破軍,我定當——”他頓了一頓沒有說話,把手按上他的劍:“若我不是破軍,百里長蹊,我會叫你付出代價!”
破軍,究竟是誰?
深夜的明月樓中,蘭齡公主站在樓上遙望欄外幽深的夜。繁星閃耀,她努力在其中尋找北辰的影子。那顆星的光芒已是很暗淡了,在空中明明滅滅,一顆赤色大星的光芒明顯已把它蓋住了。
公主緊攥著拳,指甲深深掐進肉里。數年前皇帝哥哥在酒后曾對她說過自己注定會死在破軍手上,破軍會把他取而代之,他卻難以對破軍出手——他這么說,必然在當時就已知道破軍是誰了;當時她把這不過當做醉話,哪知道數年后的天幕,北辰真被破軍壓得失卻了光芒呢?
要是離開家鄉時自己的年紀更大些就好了。公主悲傷地想。若當時年歲稍長,自己一定已全然習得海國的禳星密術,就不會在現在對著病重的鈺哥哥束手無策。海國,海國,那片蔚藍的寧靜,她或許余生都無法回到那里……
眼淚從公主面上滑下來。它是咸的,一如多年前拂在臉上的風。她注視南方的天,尋找著海國的方向。夜空中忽傳來一聲長嘆,公主循聲望去,一個瞬間她疑心自己是看錯了,而接下來那個瞬間驚訝浮上了她的眼。
那是個著白衣的少年,牽著只碩大紙鳶,被風力帶著飛在天上。他的容顏美如薔薇,低垂肩頭的發用寶石瓔珞束綰。他在空中向蘭齡公主望著,神情亦悲亦喜。公主看著他也是驚疑不定。兩人長久地辨認對視,白衣少年忽然掙脫紙鳶,在空中變作一只白鵠。
白鵠長嘯聲聲,公主扶著欄桿的手開始顫抖。她哆嗦著將欄桿一拍,籠罩在明月樓隱藏她氣息的結界散開了,白鵠沖天而下,落在明月樓上依舊化作白衣少年。
兩人四目相對。白衣少年向公主奔來,低聲喚她。
“阿姐!”
作者有話要說:溫鈺:作者你說實話,你總安排我演床戲,你是不是就是想搞死我!?
作者:請看文案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