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君羨從外頭回來，手里撐著一把傘，他輕輕抖了抖傘上的水珠。水珠像是傾瀉一樣從傘面滑下，緩緩滴在了地毯上。

地毯很柔軟。

貓的腳也踩在地毯上，踱步。

容君羨將貓抱起來，神色有些困擾。他順著樓梯走了上去，二樓上擺著花瓶，花瓶裝著漂亮的合歡花。

“這顏色真好看。”容君羨對著合歡花贊美。

正在打掃的阿姨說：“對啊，這個花真好看，最適合你用來求婚了。”

容君羨一怔：“你也知道求婚的事情嗎？”

阿姨呵呵一笑，說：“是啊！白先生等著你跟他求婚呢！”

容君羨卻說：“為什么非要是我跟他求婚啊？”

阿姨道：“當(dāng)然是因為你比較man！”

容君羨無法反駁，甚至還有些高興。

他和阿姨閑談了兩句，便走進(jìn)了房間，打開了保險箱，伸手將文件袋拿了出來。

這是白惟明給他的，寫著財產(chǎn)明細(xì)的文件袋。

說起來，容君羨還沒有打開呢。

他還記得，白惟明說的，看了這個文件就是他的老婆了。

容君羨攢著那個文件袋，看著密封口，心里似有螞蟻爬過一樣的，心癢難耐。

容君羨卻仍忍著沒打開，只將文件袋隨手塞進(jìn)了背包里。

窗外傳來了樓下的汽車鳴笛聲。

是催促他出發(fā)的聲音。

容君羨提起背包，匆匆下了樓，鉆進(jìn)了車子里。

車子里，司機(jī)說：“啊呀！今天下雨呢！”

“阿。是啊。”容君羨習(xí)慣了司機(jī)在開車的時候會說一些無意義的話來發(fā)展解悶的閑談。

司機(jī)卻繼續(xù)說：“說起下雨，我倒想起了結(jié)婚！對了，你和白先生什么時候辦婚事啊？”

容君羨都吃了一驚：“說起下雨，怎么就想到了結(jié)婚？”

司機(jī)也是訕訕的：“啊……這個嘛……”司機(jī)握緊了方向盤，靈機(jī)一動，笑道：“這不是有句話，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所以說起下雨，我就想到了結(jié)婚！”

容君羨皺著眉，嘀咕道：“怎么一個個的……忽然都開始催婚了？”

想了想，容君羨又說：“是不是白惟明教你這么說的？”

司機(jī)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是啊。”

司機(jī)把車開到了辦公樓下面，容君羨從車子里跳下來，大步走進(jìn)了寫字樓，坐上了電梯，一路到了頂層。電梯打開了門，容君羨便走進(jìn)了辦公室，莫麗安迎了上來，笑道：“容老板來得這么早？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半個小時呢！”

容君羨答：“我今天收工得比較早嘛。想著沒事就先過來了，怎么，有不方便嗎？”

“沒有。一切都好。白總看到你來早了，一定會很開心的。”莫麗安又說，“不過，剛好有個會議。我要和白總一起開會，你可能要等一等。我讓湯米招呼你吧。”

“沒問題。”容君羨說，“其實我自己招呼自己也行。”

“這怎么可以呢？”莫麗安轉(zhuǎn)頭叫來了一個年輕男秘書——就是剛剛說的湯米了。湯米迎了容君羨進(jìn)會客室，問他要喝什么茶。容君羨看著墻壁上的架子，指了指架子上的茶罐，說：“那個罐子很好看，我之前來也沒有見過的。是什么茶？”

“那是客人送的。是很好的牡丹花茶。”湯米笑道，“不過，容老板不能喝牡丹花茶，是吧？”

“嗯。”容君羨點頭，有些意外，“你不是新來的嗎？這你也知道？”

湯米笑道：“我是新來的，被安排了整理檔案的活兒，偶爾看到了您的檔案。知道您是重要的人物，就記著了。”

“我還有檔案啊？”容君羨既感到好奇又覺得別扭，“帶我看看去。”

湯米便把自己的筆記本拿了進(jìn)來，給容君羨看了一份電子文檔，只說：“我們所有客戶都建檔的。”

容君羨打開了自己的檔案，發(fā)現(xiàn)里頭詳詳細(xì)細(xì)地記錄了許多關(guān)于自己的信息，大多都是網(wǎng)上能找得到的，但其中的細(xì)節(jié)比網(wǎng)絡(luò)資料更詳細(xì)和真實。

容君羨自己看自己的資料，居然看得頭皮發(fā)麻：“這怎么有點變態(tài)呢？”

“沒有變態(tài)吧！”湯米說，“我們做公關(guān)的，要掌握客戶這方面的資料很正常吧？”

“雖然是這樣。”容君羨撓了撓頭發(fā)，又說，“可是……你們也記著別的客戶的檔案嗎？”

湯米仔細(xì)一想，說：“有是有，但不能給您看啊。”

“那是……”

湯米又想了一想，卻說：“不過，大多都不是個人檔案啊，是一個集團(tuán)一個集團(tuán)的。只有您的檔案是單獨一份的。”

容君羨一怔，問：“是嗎？”

湯米又說：“對啊，我們公司好像沒有給個人做公關(guān)的業(yè)務(wù)啊。大概因為你和白總是戀愛關(guān)系，所以才特別給你做的？”

容君羨托著腮，說：“不對啊，那個時候我和你白總都不認(rèn)識呢！”

湯米也疑惑了。

容君羨指著電腦說：“你給我查查文檔的創(chuàng)建時間。”

湯米點了幾下鼠標(biāo)，查出了文檔的創(chuàng)建時間：“是兩年前呢。”

容君羨頭皮發(fā)麻：“兩年前……我完全不認(rèn)識他。”

難道……

白惟明……

是個變態(tài)跟蹤狂嘛？

大約半小時之后，白惟明便人模人樣地出現(xiàn)在會客室，看起來風(fēng)度翩翩，一點也不像變態(tài)跟蹤狂。

容君羨卻忍不住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

白惟明在容君羨身邊坐下，問道：“怎么了？”

容君羨說不出話來。

白惟明又看了眼湯米：“怎么了？”

湯米抱起筆記本，說：“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總。”

白惟明手指輕輕指了指門外。

湯米立即走了出去，還自覺把門關(guān)緊了。

容君羨斜瞥了白惟明一眼，說：“你是不是跟蹤狂？”

白惟明一怔，說：“不是。”

容君羨卻道：“為什么你兩年前就在公司建了我的檔了？”

“哦，你說這個……”白惟明輕輕摸著自己的下巴，“湯米告訴你的？”

容君羨氣鼓鼓的：“你別管是誰！你就告訴我！”

白惟明說：“我看起來像跟蹤狂嗎？”

容君羨知道這又是白惟明的“戰(zhàn)術(shù)”，彎彎繞繞就是不說個準(zhǔn)話的方案，容君羨已經(jīng)大概知道怎么應(yīng)付了。

這種戰(zhàn)術(shù)就是纏繞的絲弦一樣，理是理不清的，還不如一剪子下去，利落，也符合容君羨的性情。

容君羨打開了背包，將文件袋摔到了桌子上：“你今天不說明白！我就把這個文件袋扔了！”

白惟明微微嘆氣，說：“你隨我來吧。”

容君羨跟著白惟明去了白惟明的辦公室。辦公室里靠墻書柜最上端有一個上鎖的柜子。白惟明用指紋把柜子解鎖了，捧出了一個塵封的小箱子。

容君羨看到就好奇，上前吹了吹箱子上的灰塵：“呼呼——”

白惟明拉著他：“小心臟。”白惟明用濕紙巾擦了擦箱子，才把箱子打開了。卻見箱子里放著各式各樣的海報、藍(lán)光DVD、雜志——都是容君羨早期相關(guān)的。

容君羨大驚：“你……你是我的粉絲？”

“我不是。”白惟明回答。

容君羨更吃驚了：“那你還說你不是跟蹤狂？”

“我只是做研究。”白惟明解釋，說著，他拿起了一份雜志，翻開容君羨的訪談頁面，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著字，仿佛在給容君羨的話做閱讀理解，另一張海報上，容君羨的臉上也寫滿了字，分析了容君羨的長相和海報的構(gòu)圖。

容君羨臉都綠了：“你不解釋還好，你這解釋，不更像變態(tài)了？”

白惟明也有些無奈：“好像也是。所以一直都不好跟你說。”

兩年前，容君羨還在沉寂期。沒有戲拍了的他，最后一個代言也即將到期。那是一個手表代言，為了這個代言，容君羨拍了一張大幅的廣告海報，掛在了商場專柜。那天，白惟明剛好經(jīng)過，匆匆一瞥的，目光卻忽然移不開。

就像是匆匆游人看到了一朵盛開的花，自然不覺駐足。

白惟明看了一眼這張臉，驚鴻一瞥，心神微動，但也沒有多想，畢竟還有行程，沒多停留，便快步離開了。

到了第二天，白惟明再次經(jīng)過這個商場，忍不住又走進(jìn)了商場內(nèi)，特意繞到了那個專柜面前，想再看看那幅海報。但那幅海報卻已經(jīng)被撤下了，換上了一個新面孔。

新面孔怎么看都是符合大眾定義的帥哥，但白惟明卻覺得不舒服。

過了兩天，白惟明還是上網(wǎng)搜尋了關(guān)于那個“舊面孔”的信息。

容君羨。

他這才有點印象：“好像是個大明星，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明明只是看了一眼的臉，他為什么會老記掛著？這一點不太正常。白惟明便購來了這份海報，仔細(xì)批注，研究這幅圖到底有什么好處。這樣用筆寫寫畫畫，把海報上容君羨的臉也弄花了。白惟明便再買了多幾份海報回來，賣家問他是不是粉絲，可以給他推薦別的東西。白惟明本來不想買的，但想想又不貴，便說好吧，結(jié)果就買了一整箱。

白惟明開始研究容君羨這個遠(yuǎn)在天邊、素未謀面的人，越看越覺得有趣，只說娛樂圈怎么會有這么直率的人，恐怕是假的吧？

他有些好奇，這個容君羨本人到底是不是這樣的。

如果是，那就太有趣了。

他閑著無事的時候，便看看這些資料打發(fā)，等資料研究完了，他再問賣家要新的。賣家卻說，沒有了。因為容君羨已經(jīng)沒工作很久了，只有這些舊料。

白惟明有些嘆息，但也說：“那就算了。”

說是算了，好像也不能真的算了。

白惟明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偶爾看到電影上映的宣傳，都在想，為什么不是容君羨的電影呢？

及至去年，莫麗安問白惟明：“大BOSS，又到了每年一次抽CASE玩兒的環(huán)節(jié)了。您要不要來抓鬮？”

白惟明說：“不抓了，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商業(yè)case。這次來點兒不一樣的吧！”

“來點兒什么不一樣的呢？”莫麗安問。

白惟明說：“這次做明星公關(guān)。”

莫麗安一怔：“真的嗎？”

白惟明說：“真的。我想接觸一下沒有接觸過的領(lǐng)域。”

莫麗安說：“好，好……”

——老板是不是想包養(yǎng)明星？

白惟明與唐松源聯(lián)系，輕而易舉地取得了容君羨的合約。白惟明原本亦只想要拉容君羨一把，順便看看容君羨真人到底是怎樣的——白惟明卻怎么想都想不到，容君羨就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這是很可怕的。

所謂遠(yuǎn)香近臭，你越關(guān)注一個不可觸碰的對象，就越應(yīng)該接近他，那樣就能迅速幻滅了。

但當(dāng)這個對象和你想象一樣的時候——

你他媽的就逃不掉了。

“這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白惟明看著容君羨的臉龐，“這個原委是不是很奇怪？”

容君羨愣了愣，說：“所以你最開始是被我的臉吸引了嗎？”

“說來慚愧，”白惟明緩緩道，“仿佛是的。”

容君羨小聲道：“所以你是覺得自己太膚淺了，是不是？”

白惟明卻笑問：“我看你似乎很失望，覺得我膚淺的是你吧？”

“那呃……也不能這么說！”容君羨搖搖頭。

白惟明卻道：“你聽過一句話嗎？”

“嗯？”

“既悅其色、復(fù)戀其情。”白惟明說，“這就是我對你的心意。”

“沒聽懂。”容君羨愣了愣，“我讀得書少。”

白惟明笑著搖搖頭，說：“總之，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就是了。”

“那這倒是信的。”容君羨點頭，拿起了那份文件袋，“不然我也不要帶這個來了。”

白惟明看著這個文件袋，臉上也微微有喜色：“是么？”

容君羨點頭，說：“你不是說了，打開了這個文件袋就等于要做你老婆了嗎？我想，我還是要打開的，而且要當(dāng)著你的面打開。”

白惟明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喜悅，卻靜默不語，眼神映亮地看著容君羨。

容君羨深吸一口氣，伸手撕開了密封口，抖了抖，一張張寫滿著財產(chǎn)名目的A4紙如雪片一樣掉落，卻聽見哐當(dāng)兩聲——有什么東西夾雜著A4紙里掉了下來——撞在了辦公桌上，閃閃發(fā)亮的，是兩枚男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