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老婆”兩個字,容君羨先臉紅耳熱起來:“什么……你……你這是求婚的意思嗎?”
“要這么說的話,”白惟明手指勾在文件夾的邊緣,隨意的撥弄,“也該是你向我求婚啊。”
“我為什么要……”容君羨總覺得哪里不對,“我看你才是該展現誠意的那一方吧!”
“我的誠意是很足夠的。”白惟明將手放到容君羨的一只手上,又將文件夾放到容君羨的另一只手上,“你看我,房子都買好了,早早準備著財產明細。證明我一早就計劃好了我們的以后。而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考慮我們的將來的?”
“什么時候……”容君羨噎住了。
別說是什么時候考慮將來了,容君羨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嘛!
容君羨滿臉發熱的,竟然被繞進去了,還覺得有所愧疚:“我沒有考慮過……”
白惟明裝出惋惜的樣子,微微一嘆:“我就知道,你對我不過是玩玩兒而已……”
“不是!”容君羨趕緊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對你是認真的!”
白惟明便說:“那你為什么不肯跟我求婚?”
容君羨愣了愣,攢著手里的文件袋,有些緊張:“可……可求婚的事情怎么可以這么倉促呢?”
白惟明便說:“結婚都是靠沖動的。”
容君羨噎住了。
這邊容君羨總覺得哪里不對,伸出手來攢住文件袋。
那邊于知務卻派助理來催了,說容君羨得去機場來了。
容君羨站在原地,似乎想走、又不想走的,助理都有些急了:“容老板,飛機不等人!”
白惟明看容君羨的表情,知道容君羨還是有所疑慮。他也不想逼迫容君羨,便拍了拍容君羨的肩膀,笑著說:“也是與你玩笑的,你不必急著考慮這些。先去把工作做好吧。”
助理那邊也拉著容君羨走了。
容君羨手里還拿著文件袋呢,回頭又問白惟明:“那你這個文件……”
白惟明笑道:“你拿去吧。但記得別弄丟了。被其他人看了也不好。”
容君羨便被助理推著走下樓,他手里拎著沉甸甸的文件袋,心里也怕弄丟呢。畢竟,一筆筆記著白惟明的財產啊!
待容君羨被助理塞進了汽車后座,容君羨思來想去,還是給白惟明打了個電話:“不然我還是把文件袋換給你吧!這東西我拿著也不方便。”
白惟明那邊沉默了幾秒,臉上有容君羨看不見的失落。
過了幾秒,白惟明的清澈和煦的聲音又從電波傳來:“沒問題的。你可以看。但看了就是我的老婆了唄。”
容君羨聽到白惟明的聲音說出“我的老婆”四個字時候,臉上就熱起來,半晌粗聲粗氣地說:“那還不一定呢!”說完,容君羨把電話掛了。
容君羨的心臟怦怦狂跳,原是為了這一場忽然起來的“被求婚”而心思纏綿。
可等汽車開到機場的時候,容君羨又漸漸品出些不妥來:我怎么仍覺得白惟明對我有所隱瞞?為什么我還是覺得他這人那么的不老實呢?
這些“不妥”,僅僅是一種奇異的直覺,而非邏輯的推斷。
容君羨用腦子思考了一陣,只想著白惟明的說辭沒什么問題,但容君羨用心去感受,卻還是覺得白惟明滿嘴鬼話連篇。
思來想去,容君羨只說:“我可不敢信賴我自己的腦子。”
容君羨回到了梅花山莊的貴賓房,將那文件袋慎重地放入了客房的保險柜。他不想旁人來打開這份文件,但他自己也不想打開它——起碼暫時是不想的。
陳禮秉和容君羨請假了幾天,劇組的進度拖慢了不少,因此現在進度要趕上。容君羨剛到梅花山莊就接到了新劇本,立即要開始準備排戲。
翌日,也不管演員什么狀態,戲就要拍了。
容君羨一宿沒有睡好,看起來有些憔悴,但上了妝之后,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曾凡”。
按照宮斗劇的思路,曾凡每次斗贏一個對手,都得在對手臨死前跑去和他說說話。對手要說出一堆悲慘的心事,然后悔恨交加地死去。
這次曾凡遇到的對手是那個鐘愛合歡的美男。女皇帝曾經為了他種植了一院子的合歡花,但有了新寵后,又改種了梅花。這也是劇組又取景合歡苑、又取景梅花山莊的原因。
曾凡坐在了合歡美人面前,說:“你輸就輸在喜歡合歡花。”
“什么?”對方愣住了。
“合歡花雖然美麗無比,但到底是無情的花。”曾凡悠悠說道,“夜合枝頭別有春,坐含風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斂盡芳心不向人。”
“斂盡芳心不向人……”
“帝皇的心就是夜**。她是多情,但也是個心思重的。這樣的人,付出的情意看起來很美,但終究還是任他明月能相照,也是斂盡芳心不向人。你想做她的明月,但她可不想讓你見她的心。”
容君羨悠悠說完了這一句臺詞,眼眶忽然發紅。
他隱隱帶著淚光的眼睛含情看著對手,把對手演員順利帶哭了。
待導演喊了卡之后,容君羨還有些愣神。
見他愣著了,劇組另一個導演笑著說:“容老板真是努力!不是自己的重頭戲也那么入戲呢!”
容君羨這才回過神來,笑笑說:“沒什么。”
拍完一天的戲,容君羨回到了酒店,腦里還是想著那句臺詞“你想做他的明月,但他不想讓你看見他的心”。
容君羨蹲在了保險箱面前,保險箱里頭穩妥地放著那份文件。
而容君羨不覺想到,白惟明的心是不是也穩妥地縮在了類似保險箱的東西里頭。
叮鈴鈴——
容君羨的手機響了。
容君羨拿起來一看,屏幕上是白惟明的名字。
容君羨抬頭看了看時鐘:是了,如果是分隔兩地,每天晚上這個時候,若非有其他要事,白惟明都會跟自己通話。
原本容君羨還覺得白惟明挺黏自己的,現在想來老覺得沒什么滋味。
“喂?”容君羨問,語氣里有些遲疑,仿佛是怕白惟明會問求婚的事情。
但白惟明作為公關,光聽容君羨一個“喂”字,就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白惟明并沒有提起關于求婚的事,連帶著那份被束之高閣的文件,白惟明也沒有提一個字。白惟明的話語猶如窗外的風,盡在吹不到容君羨的角落打轉。
他很溫和地問容君羨今天工作怎么樣、路途上有沒有辛苦——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但也能體現幾分蜜意和柔情。
容君羨卻有些厭煩了白惟明這樣精致的世故。
他寧愿白惟明魯莽地提起“你打算和我結婚嗎”、“愿意嗎?”、“不愿意?那是為什么”……
他想見見一個莽撞的白惟明。
可大約白惟明并沒有這樣的一面。
又或許白惟明的這一面不想讓他看見。
“嗯。”容君羨的回答變得越來越簡短。
白惟明聽得出容君羨語氣中的不耐,便溫柔問道:“你是不是累了?”
容君羨到底是個藏不住事兒的,直接問道:“我不叫累,你才累吧?”
白惟明愣了愣,說:“為什么這么說?”
容君羨自然而然地想起白惟明那形跡可疑的“父母,”便說:“你到底還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白惟明道:“為什么這樣說?”
容君羨正要說出來,卻想起了之前的經驗:他問白惟明“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白惟明問“是什么事情”,他一股腦地說出來了,然后白惟明不慌不忙地說出一個沒有太大破綻的解釋。
容君羨可不想這樣的劇情重演。
他冷哼一聲,說:“你自己心里有數!”
白惟明答:“我有什么數?我對你怎么樣,你還不清楚嗎?”
容君羨愣了愣,又說:“我不清楚!我總覺得我們不清楚!”
白惟明答:“那一定是有誤會。你要說給我聽,我才能解釋。不然,這樣糊里糊涂的,我也很無辜。”
容君羨聽到這話,只能說白惟明說得有道理。但容君羨的心卻不這么以為,心里還是一團疑慮的。這次,容君羨決計不聽自己的腦子,不可以講邏輯,非要憑著直覺走。容君羨便單憑直覺說:“我覺得你不糊涂,你還挺清醒的。糊涂的人是我。”
白惟明沒想到容君羨居然變得這樣鋒利,頓感不妙,又問:“你怎么忽然這樣鉆牛角尖?”
“你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容君羨不想卷入這種“你怎么這么無理取鬧”的話題里,“我從頭到尾問的就是你還有沒有事情瞞著我!你別給我說什么別的,就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那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白惟明說,“難道從出生到現在,你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如數家珍地逐一告訴我了嗎?若說你曾在馬路上摔了一跤,沒有告訴我、若說你剛剛吃了冰淇淋,沒有告訴我,那算不算是瞞著我?一個人每天都發生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每一件都告訴了伴侶呢?要是沒告訴,就叫隱瞞?那是不是很冤枉?所以,你不說清楚是什么事,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你!”
白惟明這一頓長篇大論的,把容君羨都繞暈了:白先生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啊!
容君羨卻站定了不講邏輯這路線:“我……我……我去你丫的。”說完,容君羨就把電話掛了。
電話掛了之后,容君羨的心情并沒有變得輕松,反而更復雜了。白惟明被掛了電話之后,又陸續打了幾個電話來。容君羨都不想接,他總覺得,再聊下去都是白惟明那些頭頭是道的長篇大論。他可不想聽。
要是晾著白惟明不理,容君羨又相當不忍心,便發了一條信息:“我不想聽你講那些了。我總覺得,你不但聞起來像合歡花,為人也是這樣。像晚上的合歡花,葉子就是不打開。”
這條信息發出去之后,容君羨的手機消停了。
白惟明沒有再打來了。
偶爾,助理會跟容君羨說,白惟明來問過容君羨的近況,天氣變化了,白惟明還會托人來給容君羨送衣服、食材。但白惟明本人則沒有給容君羨打過電話了。
容君羨在劇組里忙里往外的,但閑下來的時候,又不免得想白惟明。
助理在旁也總說白惟明的好話:“別的不說,這件訂做的保暖大衣就是白先生送來的呢。”
容君羨瞥他一眼:“你收了白先生好處費?”
助理懵了,半晌還點頭:“嗯啊。”
還真實誠。
容君羨倒說不出話來了:這個白惟明,最懂得用錢收買人心!
助理卻又說:“我們公司一草一木都是白先生掏錢置辦的啊,說起來,前陣子還聽于知務說,我們公司虧著錢呢。還是白先生一直頂著。他賠本都要請你做老板,可見是好真心。”
“給錢就好真心了?”容君羨反問。
助理說:“給錢不一定真心,不給錢一定不真心。”
容君羨也是無言以對了。
《曾凡傳》這樣趕緊趕慢的,總算是在限期內拍完了。但容君羨卻無暇參加殺青的宴會。
因為,金宮獎頒獎典禮要開始了。
容君羨作為影帝提名,當然是要去的。團隊那邊都給容君羨訂好了衣服了。容君羨以為在頒獎禮當天會遇到白惟明的,但卻仍沒有。團隊里的人也沒有一個人提起白惟明,就像是大家都知道了容君羨和白惟明出問題了一樣。
“不過也不會是什么大問題,”于知務念叨,“白先生還是一直關注著容老板的,每個月的錢也打得很準時。”
容君羨聽了一耳朵,忍不住說:“又講錢!看來錢真的可以解決這個世界上99%的問題。”
“這不對吧,”于知務說,“我看是100%。”
容君羨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絲絨西裝,出現在金宮獎的頒獎典禮上。
所有目光、燈光都不約而同地打在他身上,一雙雙的眼睛帶著不同的感情看他,而他卻只覺得寂寞。
沒有白惟明在他身邊,他感到很寂寞。
他緩緩走上了領獎臺,看著底下涌動的人群。
當他的手握住了金宮獎獎杯的時候,手心最先感覺到黃銅的冰冷。
“請發表得獎感言。”
容君羨清清嗓子,心里有些歡喜——到底是獎項到手了,卻又不那么歡喜——說不上為什么。他對著麥克風,輕輕說:“首先,我要感謝……”這一段話,他背得爛熟。
團隊告訴他,這段話是白惟明親自寫的。
容君羨的眼角有些溫熱:“謝謝我的團隊……”
“謝謝大家……”容君羨背完了最后一句話,朝大眾鞠躬。
掌聲如雷動。
容君羨卻覺得好安靜。
得獎之后,媒體自然更加要涌上來訪問。容君羨卻不想理會媒體,隨便應付了兩句就跟著于知務往停車場走。于知務說:“為防媒體跟蹤,白先生一早給你準備了另一臺車了。和來時坐的那輛不是同一輛。”
于知務便上了那輛做“煙霧彈”用的汽車,而容君羨則獨自上了另一輛汽車。
容君羨看著行車路線有些不對,忙問:“你載我去哪兒?”
“回云頂山的別墅啊。”司機說,“那不是您的家嗎?”
容君羨愣住了。
那是白惟明和容君羨的家沒錯。
但是,這些天,容君羨都沒有回去。
容君羨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別墅的花園。
剛進了花園,合歡花特有的香氣,就如同浪潮一樣涌來,幾乎把容君羨淹沒。容君羨抬頭環視四周,卻見月色之下,**花朵朵開放,不僅如此,那**花翠綠的葉子也如花一樣綻放,并沒有和一般夜合歡那樣閉攏。
“這——”容君羨感到很奇怪。
“**花也不一定都是‘斂盡芳心不向人’的。”白惟明從樹影下走出來。
容君羨驚訝無比:“你……”
白惟明輕輕握住了容君羨的手,給了容君羨一個溫柔的擁抱。容君羨把頭擱在白惟明的肩膀上,聞到了合歡花的氣味——卻不知道到底是來自花園里的合歡花,還是白惟明身上的香水。
可都不要緊了。
容君羨太想念了白惟明了。
白惟明抱著容君羨,拉著他的手,說:“我不是斂盡芳心不向人,我是喜歡你的。真心如此。但有時候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不過是覺得沒必要。但感情從來都很真。”
“別的事情不告訴我,也就罷了。”容君羨忍不住說,“可你為什么要雇個假的爸媽來騙我?”
“什么假的爸媽?”白惟明忍不住驚訝。
容君羨跺腳,說:“就是我要見你的家長!那對家長和你一點都不熟,不知道你的口味、不知道你的生日……甚至、甚至他們都不是一對夫婦!是你花錢請來的!”
白惟明一愣,臉色變得有些怪異:“你怎么知道這些?”
容君羨的臉色也不好了,將白惟明的手甩開:“我就是知道了。”
白惟明微微一嘆,說:“他們真的是我的父母。”
“啊?”容君羨一臉不信,“這你還嘴硬啊?”
白惟明苦笑:“我還寧愿是嘴硬。要真雇人來做我父母,我還寧愿雇專業一些的。不似他們沒有心肝。”
容君羨見狀,將信將疑的。白惟明便握著容君羨的手,和他一同回了別墅的書房。白惟明把書房里的柜子打開,拿出了戶口本和別的登記材料,給了容君羨看:“你看吧,真沒有騙你。這是我的出生證明原本,這是他們的離婚證明、離婚協議復印本……”
“離婚?”容君羨驚愕無比。
白惟明淡淡說:“是的,他們離婚很多年了,所以關系不好,彼此也各自組織了新的家庭,心思都在新的孩子上,所以對我也不是特別關心。”
容君羨臉色微變,竟難過起來,又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誤會你的……”
“不,這也是我的問題。我如果一早和你說明我的家庭情況,就不會這樣了。”白惟明淡淡笑,“我看你家庭那樣美滿,也很高興,也很羨慕。有時候卻又覺得自己不夠好。”
“怎么會不夠好?”容君羨驚訝,“你是最好的。我是個小明星,配你大老板,還會被別人閑話呢。”
“是的。”白惟明笑笑,“可我知道你不是小明星,你是最好的一顆星。我總想使自己看起來完美一些,便免不得鬧笑話了。”
容君羨驚訝:“你還覺得自己不夠完美嗎?”
白惟明道:“從前不會,認識了你,便總覺得自己很壞。忍不住想在你面前裝模作樣。”
“噗嗤。”容君羨笑了,“這是開玩笑?”
“不開玩笑。”白惟明有些認真地說,“好比我告訴你,我晚上皮膚上也有合歡花香氣,是自然的。但其實是我臨睡前上廁所悄悄噴的……”說著,白惟明的臉頰竟有些發紅。
容君羨驚訝地看著白惟明的模樣,此刻的白惟明確實和平日不同,有些脆弱的、害羞的樣子。
“你……”
白惟明頓感不好意思,干咳了兩聲:“這樣的小事情還有許多,要跟你都坦白,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容君羨愣了愣神,不覺失笑:“好吧,這些小事情,我就允許你瞞著我!可大事卻不成。”
“那是自然。”白惟明點頭。
容君羨卻指著窗外的園林,道:“對了,那個合歡花葉是怎么弄得晚上也開放的?”
白惟明便答道:“合歡花葉晚上合攏,是受了光線和泥土水分的影響。**花晝開夜合是由于其葉柄基部的細胞因光線強弱、溫度高低的變化而吸水或放水,影響細胞脹縮。這些天我讓專家團隊在院子里實驗,晚上開燈,并通過科技手段改變泥土里的水分含量以及溫度,‘欺騙’了合歡花,讓它們以為還在白天,便不合攏了。”
容君羨驚訝得很:“那……那很花錢吧?”
白惟明說:“沒關系。你高興就好。”
容君羨卻忍不住道:“那還真是如你所說的,世界上99%的問題都能通過錢來解決。”
“而你,是剩下那1%。”白惟明溫柔地注視著容君羨,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