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何,少年扶蘇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分明她早年才見過扶蘇一面,而那時他已然十七八歲啊!
想破腦袋,燕蒹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心中覺得詭異非常,但是她有預感,這件事扶蘇定然是知曉的,不然他不會做出那些事情……
可是,她該去問扶蘇嗎?問了扶蘇會說嗎?還是一切只是那廝在搞鬼?
對于扶蘇,其實燕蒹葭根本不信。要不是因為蠱毒,她甚至連利用扶蘇的心思也沒有。
她不是愚鈍的女子,扶蘇心中溝壑萬千,也同樣不是感情用事的男子,這場博弈,誰先當真,誰就真的輸了。
燕蒹葭心中千思百轉,直到最后,葉芊芊和尚瓊賽馬結束,尚瓊博得頭籌,她還是沒有頭緒。
不過,尚瓊會贏這件事她倒是一點不意外,好歹尚瓊是跟著她荒唐了好些年,騎馬一事可謂嫻熟非常。不可能會輸給初學騎馬的葉芊芊。
瞧著尚瓊樂呵呵的模樣,燕蒹葭心中微微一嘆,若是他能與葉芊芊成就一段良緣,或許就不會如她夢中所見的那般……萬箭穿心,死于非命。
“公主似乎有心事?”雖說輸了比試,但葉芊芊全然不以為意,她看向燕蒹葭,語氣倒是難得有一絲關切。
“能有什么心事?”燕蒹葭只風輕云淡的笑道:“只是一想到明日又要去國子監,本公主便覺得頭疼,課業如此之繁重,也不知……”
說到這里,燕蒹葭的視線落在葉芊芊臉上。
葉芊芊垂眸,油鹽不進:“門都沒有。”
想叫她連帶著燕蒹葭的課業也一并完成,可不是門都沒有嗎?
“葉姑娘過河拆橋?”燕蒹葭戲謔出聲。
但尚瓊根本不懂,這兩人究竟在說什么。
“非也。”葉芊芊道:“一碼歸一碼,公主若要尋人做課業,不如找國師?我見著國師對公主近日有些上心。”
葉芊芊話音一落,燕蒹葭眸低便劃過一抹詫異,她是真沒有想到,葉芊芊竟是眼尖如廝。
扶蘇何許人?怎么可能讓人如此輕易看出端倪?
“國師近日的確對公主有些殷勤,”一旁,尚瓊見縫插針,跟著說道:“難不成國師想當駙馬?”
“扶蘇近日意圖這么明顯?”燕蒹葭震驚,難得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看向西遇,默默詢問。
西遇搖頭,表示并看不出來。
燕蒹葭見此,才緩緩舒了一口氣,心中思量,估計尚瓊和葉芊芊都是通透單純之人罷……畢竟這會兒她只能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了。
……
……
一眾人不多時便各自回了府邸,燕蒹葭剛回公主府,便聽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燕靈曼的婚期終究定了下來,成親的對象雖說倒不是那個不堪的公子哥,不過卻是極為平庸的一個貴胄公子。
宮中的事情,表面平靜,但燕蒹葭知曉,燕靈蘭絕對不會如此乖覺。果不其然,沒有兩日,宮中便又傳來消息,說是燕靈曼臉傷未痊愈,婚期徑直便被推到了年末。
想來,這燕靈曼定是求了旁人幫襯,否則依著嫻妃和燕靈蘭兩母女恨毒她的心思,絕對不會那么容易讓她如愿。
她正思緒悠遠,耳邊忽而傳來楚青臨的聲音:“公主近來定力頗好。”
燕蒹葭此時正扎著馬步,穩的宛若一尊大佛。
前幾日她還怪腔怪調的叫著累人,沒想到不過這幾日她就學的有模有樣了。這倒是稀奇。
“人總要有些長進,不是嗎?”燕蒹葭抬眼,笑瞇瞇的掃了眼楚青臨。
那一眼,說怪異也是怪異,看得楚青臨眉頭蹙起:“公主在看什么?”
燕蒹葭不懷好意道:“楚將軍腰帶沒系好。”
話音一落,楚青臨便下意識低頭看去,但只一眼,他便冷冷仰頭:“公主委實是無聊。”
說著,他大踏步越過她,緩緩去巡視其他人。
見他離去,燕蒹葭不由笑容愈發明媚起來,她說他腰帶沒有系好,其實是騙他的,但是這會兒楚青臨背后的某張不雅之畫,卻是……
“楚將軍,你……”
“楚將軍,你的背上有……有一張畫。”
“這畫……這畫有辱斯文!”
一時間,眾人皆是驚出聲來。楚青臨背后貼著的那張活色生香的畫兒……可真是有些粗鄙了。
楚青臨也不傻,瞬間便背手,往自己后背一抓,骨節分明的五指瞬間捏住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他一把扯下來,定睛一看……
心中有被戲弄的怒火,騰升起來。
“公主是真的無聊!”他回頭,看向燕蒹葭的方向。
可這會兒,哪里還有燕蒹葭的人影?只有尚瓊知道,公主早就一溜煙兒逃了!
瞧著那空蕩蕩的一處,楚青臨深吸一口氣:“其他人,繼續!”
話音落下,他便轉身離去,儼然是去逮燕蒹葭的。
眾人唏噓,暗道燕蒹葭果真無法無天。
……
……
那一頭,燕蒹葭早已順著走廊,跑到了夫子休憩的屋子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昨日她早就打聽清楚了,這會兒所有的夫子都不在,楚青臨更是不可能想到她會躲到了這兒來。
心中升起一股愉悅的情緒,捉弄了楚青臨,她實在覺得神清氣爽的很,尤其一想到那廝時常板著臉,一副假正經的模樣,燕蒹葭便更覺干了一件大事!
心中如此想著,她掩上門,大搖大擺的坐在了軟塌上,打算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她正躺下,身后忽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公主怎么來這兒了?”
“國師?”燕蒹葭心中一驚,正想起身,卻被扶蘇一把按住。
她方才沒有戒備,更沒有想到軟塌上會有人,況且扶蘇和楚青臨這個級別的‘夫子’根本不會在這休憩屋里頭休息!
“公主莫慌,有腳步聲。”扶蘇低低的聲音,自她的身后傳來:“腳步急切,內力深厚……看來是楚將軍。”
“當真?”燕蒹葭瞳孔一縮,不可置信。
楚青臨如此聰慧?知道她會躲來此處?
扶蘇輕聲道:“公主待會兒就知道真假了。”
聽著扶蘇的話,燕蒹葭愣了愣,心下明白,這一次扶蘇沒有騙她。
說時遲,那時快,她立即一個起身,顧不得詢問扶蘇為何在此處,便跨過扶蘇的身,一瞬間躲到了扶蘇的背后,躺了下來。
扶蘇遲疑:“公主這是……”
“噓,別讓楚青臨發現我了!”一邊說她一邊扯過蓋在扶蘇身上的被褥,把自己整個人裹的嚴嚴實實。
“公主離這么遠,楚將軍一進來就知道,塌上躺著兩個……”
扶蘇話還沒說完,下一刻便覺腰部一進,嬌嬌軟軟的身子骨便貼在了他的背上。
一瞬間,扶蘇的耳根子紅的透徹,宛若被烤熟了一樣,委實帶了一股嬌羞之意。
可惜這一幕,燕蒹葭并沒有看到。她生怕被楚青臨察覺,哪里還顧得上男女大防?更何況,她防也是扶蘇防他才是,她名聲甚差,根本不在乎這些。
就在這時,屋門被推開。楚青臨背著光,猶如神祗降下。
“國師怎么在此處?”他一眼便見著塌上的扶蘇,床幔散落,扶蘇側著臥榻,秀美的臉容,微微發紅。
“身子不適,便隨意尋了個臥房休息一會兒,怎么楚將軍也想過來歇息?”一邊說,他還一邊裝作要起身給楚青臨騰位置的樣子。
楚青臨心性耿直,根本覺得惡心和扶蘇同榻而眠。
一想到這般可能,他就瞬間冷下臉來,巡視了一番屋內。問道:“國師可有見著公主?”
“公主?”扶蘇單手撐著腦袋,極為雅致道:“公主這會兒不是該在楚將軍那兒?難不成……是逃學了?”
一邊說,扶蘇一邊露出訝異的神色,那模樣就好像全然不知道燕蒹葭在哪兒一樣,叫人看不出半點虛假。
“哦?國師當真沒有見過公主?”楚青臨緩緩走近扶蘇,盯著他的臉:“為何國師的臉,這樣紅?”
他那犀利的眸子,猶如凜然的刀刃,帶著一股戰場廝殺的戾氣。
扶蘇聞言,卻是談笑風生,不為所動:“方才不是說了?我身子不適,才來此地歇息。”
他矜貴依舊,一雙溫潤的眸子,波瀾不驚。
“既然如此,本將軍便不打擾。”說著,楚青臨轉身,很快掩門而去。
被褥中,聽著楚青臨離去的聲音,燕蒹葭正打算起身,卻又被扶蘇一把握住手。
隔著被褥,她都感覺到他的力量。
“咳咳。”扶蘇輕咳,沒有說話。
但燕蒹葭不傻,扶蘇這是在提醒她,楚青臨其實并沒有走遠。那廝也是成了精的狐貍,怎么可能這么好糊弄?
于是,她沉下心,一動不動,等待著楚青臨離去。
只是,等著等著,她竟是覺得有些疲乏,忍不住睡了過去。
而那一頭,扶蘇終于聽著楚青臨真正離去了,便低聲道:“公主,他走了。”
他聲音放得很低,但燕蒹葭卻沒有反應,扶蘇微微有些詫異,心中也不知為何,忽而有些怕燕蒹葭悶在被窩里給悶死了,頓時掀開被褥,轉身朝她看去。
小姑娘面色潮紅,呼吸均勻……原來是睡著了?
望著此時熟睡的燕蒹葭,也不知為何,扶蘇的神色頓時柔軟起來。彼時的柔軟,不是尋常時候那般不帶感情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溫軟。
心中千萬種念頭升起,頭一次,他矛盾起來了。
如此細的脖頸,白如雪……若是輕輕一捏,會不會粉碎呢?
若是……若是他現在就解決了燕蒹葭,是不是之后就不必受這蠱毒的牽制?亦或者說不必受燕蒹葭的牽制?
一盞茶,兩盞茶,一個時辰就這么悄然過去了……
燕蒹葭醒來的時候,扶蘇早就消失無蹤,冷冷冰冰的榻上,仿佛還有他的溫度。
她扶著昏昏漲漲的腦袋,詫異于自己怎么睡的這樣熟。看來是昨夜聽曲兒聽過了,身子骨受不住啊。
嘆了口氣,她晃晃悠悠起身,很快便出了屋門。
看了眼天色,燕蒹葭心中納悶,便聽身后傳來尚瓊的聲音。
“公主,國師的學堂開始了!”尚瓊急急地跑過來。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燕蒹葭挑眉。
尚瓊回:“方才國師的那個小徒兒說的。”
燕蒹葭頷首,牧清說得,那就是扶蘇囑咐的。
如此想著,兩人便很快朝著學堂走去。
只是,剛走進學堂,燕蒹葭和尚瓊便雙雙愣住了。仿佛是走錯了地方一樣。
但見扶蘇就端坐在上首,燕蒹葭知道,他們沒有走錯地方。
就見整個學堂內,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坐著,他們面前是一堆刺繡的玩意兒,無論男子女子,都對著一眾刺繡發愣,似乎也想不通扶蘇這是什么意思。
“公主和尚公子既然來了,就座罷。”扶蘇笑吟吟道。
燕蒹葭挑眉,不疾不徐的坐下來,心中尋思著,想看看扶蘇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想必諸位公子小姐,對今日這堂課有些不解罷?”扶蘇緩緩道:“今日不講詩書,今日鍛煉各位的心性。”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無論將來各位公子是要考取功名,還是各位小姐要嫁作高門婦,心性二字,皆是不可缺少的。急躁者,大事必定不成。自古將相王侯,可有毛頭小子?”
眾人聞言,搖頭。
扶蘇繼續道:“所以,今日我便要磨煉一下各位的心性,針線細膩,女紅熬人,能沉下心來做這刺繡的,定然是要心如止水,心性過人,因而這便是我對諸位的一個試煉。”
說著,扶蘇示意牧清掛上一幅畫,那副畫上是鴛鴦戲水,極為生動靈巧,但不知為何,倒是看不出半點輕浮,反而透著一股子大氣磅礴之意。
扶蘇平靜如廝:“請諸位,就這幅畫,繡一個香囊。我沒有旁的要求,只要諸位耐心的完成,即可。”
說這話的時候,扶蘇自然而然看了眼在場的男子。女子自來便都有在做女紅之事,唯有男子從不接觸,故而今日這場試煉明擺著是為了男子而設。
可在場一眾公子哥,竟是出乎意料的沒有露出半分不愿,反而一個個皆是敬佩扶蘇,似乎這般與眾不同的授業方法,才是一個懂得大道的人該有的。
唯獨燕蒹葭,凝眉細看那幅畫,不知為何,她總覺那畫極為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