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沈流舒望著面前邋里邋遢的少年,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我的府上還缺一個打雜的,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沈流舒還未說完,就見那個少年猛地點頭,“愿意,愿意,愿意。”
“我一個月給你一兩,吃飯的話無非是添雙筷子的事,府上的房還有許多,住宿自然也不是問題,但是你需要......”
沈流舒掰著手指,羅里吧嗦交代了一大串,遲遲得不到回答,抬頭一看,不由得笑出聲。
只見少年正沖著鍋里的米粥流哈喇子,還時不時地用自己的手背擦擦嘴角的口水。
“想吃就吃吧。”沈流舒笑道。
“不不不。”少年的頭起先搖得像撥浪鼓,而后看到沈流舒一臉笑意,又弱弱的問道,“真的可以嗎?”
“自然可以。”
看到沈流舒點頭,少年跑向原先的破廟,不一會兒拿著一個淡灰色的碗,用身上僅有的破布條一次又一次地擦拭,即使那個碗已經缺了一角。
他下意識地想將碗探到鍋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雙手就這么停在半空,瞅瞅米粥,又瞧瞧沈流舒。
“車里有勺。”
聽見有勺子,少年楞了一下,然后用勺盛了米粥,但由于這碗是破的,所以米粥漏了出來,少年伸出舌頭,也不管燙不燙,就將這些快要灑出的米粥舔了干凈。
他起初還有些收斂,但是嘗了鮮,開了頭,人類本能的欲望,這就好比高山上的滾石,一旦開始落下,只會愈來愈快。
“嗝!”少年打了個飽隔,心滿意足的摸摸肚子。
看著面前蓬頭垢面的少年一臉幸福的舔著破碗,沈流舒忍不住問道,“你平時住哪?”
“回沈大人,小人平時就住在旁邊那個破廟里。”許是想起了沈流舒的身份,他心中有所顧忌,老話說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斗,何況他一個連窮都算不上的乞索兒
先前還是有些放肆了,也不知道沈大人會不會責罰自己,不過看樣子這個沈大人好像和尋常跋扈的官吏不同,平易近人,瞧著也面善,不似那些家伙兇神惡煞。
“你不用叫我沈大人,我比你癡長幾歲,你若不嫌棄,便喚聲大哥吧。”
沈流舒說道。
小乞丐的頭搖的似撥浪鼓,還下意識的朝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您是大人,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乞丐。”
“那就叫如他們一般叫我名字吧。”沈流舒隨意說道,但聽在小乞丐耳里可就不是這個意思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小乞丐拼命的搖頭。
看著面前的少年的窘樣,沈流舒突然想逗逗他,故意板著臉,沉聲道, “你是看不起沈某不過一個六品司馬嗎?”
“沒有,沒有,哪有的,小人不敢。”小乞丐說道。
“那你就是存心與我過不去。”沈流舒這家伙兒,與殷紅紅相識久了,竟然也做起了這種事,不過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什么。
少年憋紅了臉,雙腿打顫,眼角已經急出了眼淚,就怪自己一張笨嘴,惹了大人生氣,剛想道歉,就撞見某人得逞的微笑,他一臉茫然。
“行了,不逗你了,叫的我大哥還是名字,你自己選,但是你要是還叫沈大人,我就把你抓到牢里,然后充軍發配到邊疆。”沈流舒最后還不忘威脅一下。
“好.......好的,沈........”
“嗯?”
“不,是,是大哥。”小乞丐試探的叫了一聲,細若蚊,淡如水。見沈流舒面含笑意的點頭,膽子有些大了,又叫了聲大哥,而后是第三聲,第四聲......
“好耶,我有大哥了,我居然有大哥了。”小乞丐興奮的繞著沈流舒亂奔亂跳,嘴里一直重復喊著大哥。即使這破街沒什么人,也恨不能對著天說,對著地喊。摘下一片樹葉,看到一只鳥兒都要說上幾句。
抓起一只蟑螂的長須,滿眼放光,“小強,你知道嗎,我有大哥了。”
可憐的蟑螂被嚇得四處甩動自己凌空的腳,被某人隨意地扔出,一溜煙兒便跑沒了影。
這一聲聲的大哥仿佛喚醒了他那塵封的記憶,他想起了那片黃沙下的少年,想起被他護在自己身前,有些恍惚,他的嘴中竟也呢喃道,“大哥......”
半晌之后
“行了,過來,我且問你,你們那還有別人嗎?”沈流舒伸手招過小乞丐。
“有啊。”小乞丐手舞足蹈,“因為這個地方平常都不太有人來,所以成了我們這些乞丐的居住地,那個破廟是最豪華的了,不會漏雨,而且還能擋風.......”
望著面前的少年滔滔不絕,沈流舒若有所思,到底還是眼界小了,不過于他來說不漏水也稱得上豪華二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他沒過過,因為那個老人用他蹣跚的背影,佝僂的身軀給了他最好的生活,他所能給的最好的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沈流舒問道。
“我沒有名字啊,大哥你先前不是問過了嗎?”
一雙靈動的眼與這副邋里邋遢的模樣實在不符。
是啊,我早問了,他也早說了他沒有名字,我這是怎么了。
“我給你取一個吧。”
少年很興奮,不假思索的回道,“好啊好啊。”
“舛,如何?”沈流舒繼續道,“沈舛,你日后也是要入我沈府的人,就姓沈吧,同我一般姓,或者說,同他一般姓......”
最后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
少年也不管什么意思,反正他也不懂,有名字就完了,歡呼雀躍起來。
“好耶,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沈舛東跑跑西跳跳,嘴中還唱著什么歌謠,“天真好,天真好,好事要來到.......”
又繞著沈流舒邊唱邊跳。
沈流舒哭笑不得,看這架勢,應該叫他沈繞的,省得他繞。還有這個歌也不知他哪學的,實在招笑。
“帶我去吧,我想見見。”沈流舒突然說道。
少年一愣,沈流舒雖未說清,但沈舛卻好似聽懂了,猶豫了一會兒,眼神有些躲閃
忽然點點頭,只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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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舛領著沈流舒走進先前的破舊房屋,然后繞了一圈,來到一塊草堆,扒拉開那些雜草,露出一塊木板,他掀開木板,走下去,然后沖沈流舒招招手,“大哥,過來。”
沈流舒皺了皺眉,有些疑惑,突然覺著少年沒有那么簡單。
他跟了上去,沈舛劃開一旁的火把,瞬間將漆黑的地道照得通亮。
沈流舒未開口,倒是少年先說話了,“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沈流舒雖然最厭惡欺騙,但是他還是想聽聽緣由。
“大哥對不起。”少年并未說原因,“但是我絕對沒有騙你,真的,我可以發誓。”
望著少年清澈的眸子,忽而,沈流舒笑了,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此話不假,面前的少年或許有什么難言之隱。
他緩緩開口,“大哥信你。”
走到盡頭,少年一撥頭頂,一束陽光撒下,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群乞丐,他們或躺,或坐,或靠,或摳腳,其中一個實在惡心,剛摳完腳還摳鼻子,這還不算居然還放到嘴里,吧唧嘴,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珍饈美味。
那人瞧見了少年,一個跨步上前,看了看他的雙手,大聲呵斥道,“臭小子,粥呢,不是說今天有米粥嗎?”
少年支支吾吾不吭一句,這讓那個人怒火中燒。
“怎么不說話,你啞巴了嗎?哦,我知道了,是你這個臭小子把米粥都吃完了吧。”
少年低著頭,仍舊不語,這更加印證了那人的猜測,“果然是這樣。”
那人抬手就要打,被沈流舒一把擋下。
“有什么話,好好說。”
沈流舒并不怪少年,其實自己才傻,就靠那些一年都不一定來一次的施粥他這少年如何活的下來肯定是有人幫助的,應該就是面前這些人。
不過看樣子,好像沒自己想的那么簡單,少年的待遇也并不怎么好。
這些乞丐看見他 ,如臨大敵。
“好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居然還帶了官府的人。”那人大叫道。
聽見官府二字,原本躺著或坐著的乞丐們都是一激靈,起了身,“在哪?官府的人在哪?”
結果回頭看見只有沈流舒一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怎么回事?”一道身影這些乞丐中緩緩走出,那些乞丐都自覺的低下頭。
“幫主。”
來人雖也是破布爛衫,但明顯氣質與這些乞丐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那人隨意瞧了一眼沈流舒而后轉向先前那個乞丐。
那個乞丐唾沫橫飛,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這個少年帶了官府的人來了。
那被喚作幫主之人心中一顫,他做乞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就是為了躲避官府的人,若是......
他打心眼兒是不想和此人發生沖突。
“在下劉竭,這小家伙兒是我們幫派的人,還望大人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劉竭抱拳道。
“你這話說的就有些意思了,他可沒做錯什么,又何來抬手一說,我看啊,你們這勞什子的什么鳥幫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烏煙瘴氣的,我呢就帶他走了,告辭。”沈流舒說著就要帶少年走。
“等等。”劉竭說道,“這孩子畢竟是我們的人,大人這樣恐怕有些不妥吧。”
依著劉竭的暗示,那些乞丐將沈流舒包圍起來。
“呵呵,一個小小乞丐,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怎么要攔沈某不成?”
沈流舒的手不知不覺摸上了刀把。
先前那個乞丐也不知在劉竭耳邊悄悄嘀咕些什么,只見劉竭的面色忽暗忽明。
有貓膩。
“大人,我們不過是些臭魚爛蝦,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和官府作對。”
劉竭說道。
“那你這是何意?”
“大人不過想帶那個孩子走罷了,劉某也不是什么小氣之人,但這孩子畢竟是我幫派之人,養大他可費了不少心思。”劉竭瞇著眼笑道。
沈流舒冷哼一聲,到底是些粗鄙之人,沒什么見識,“說吧,要多少?”
“大人爽快,不多只要這個數。”劉竭豎起三根指頭。
“三兩?”
“不是。”
“三十兩?”
劉竭仍舊搖頭。
“三百兩太多了,不可能給你的。”沈流舒語氣平淡。
劉竭收起手指,語出驚人,“不,是三千兩。”
劉竭覺得乞丐說對對,什么三百兩三千兩的那也得有命花啊,若是直接滅了口,那么此人身上的不都是自己的了嘛,還不用擔心會泄密,畢竟死人,是永遠不會泄密的。
“你這是在玩我?”沈流舒皺著眉。
“大人可是冤枉小人了,只不過這些銀兩確實是要的,就這我還是給了大人友情價。”
其實劉竭心里想的就是,沒錯啊,我就是玩你,你奈我何。
少年拉了拉沈流舒衣袖,滿臉擔憂。
沈流舒安慰道, “沒事,不過是些臭魚爛蝦罷了,大哥可以解決。”
打斗,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