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綰慘白著臉,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眼神格外的空洞,制止他們再打撈下去,“這是她的選擇,什么都喜歡干干凈凈。”
就連死也是。
看著翻涌詭譎的海水,涂綰低泣著扶著欄桿站了起來,一動不動的看著深海默哀。她的父母雙雙以這種方式離開了人世,但她相信,母親孤守一生,選擇沉入與父親一脈相惜的深海,一定是快樂且圓滿的。
她早就活夠了這一生,從前只是放不下自己吧。
涂綰緩緩的抬眼看著寧惟敘皺緊眉頭盯著她的樣子,似哭似笑的投進他的懷里,
“惟敘,回去的時候你要給我盛一瓶海水。”
寧惟敘見她已經(jīng)冷靜下來,眉眼寬慰的松了口氣。
“好。”
谷玉城在不遠處看著大慟過后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肩膀垮的厲害,他希望涂綰能發(fā)現(xiàn)他,可又害怕她看見他,于是只能機械緩慢的背轉(zhuǎn)過身去,伸手遮住自己微紅的眼眶,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
“程靖,你放我出去!你個混蛋!”
七七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一間完全封閉的陌生房間里,明明開著燈但是里邊的光線仍然有些昏暗,她赤著腳,長發(fā)披散在腰際,將房間的門拍的啪啪響。
“魔鬼!”
“你會遭報應(yīng)的!”
“你不得好死!”
她幾乎用盡了一切惡毒的詞匯來辱罵他。
谷玉城還在碼頭等著她,真的難以想象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家里人會有多么著急。直到她的嗓子喊啞了,雙手都紅腫不堪,程靖卻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無望的坐在墻角里,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落到這樣的下場,自己絕對不會去招惹這個魔鬼,寧愿只拿他當哥哥躲得遠遠的。
每次她想逃開的時候,他都會殘虐的將她扯回原地,難道她的人生只能這樣破碎淪落下去了嗎?
看著暗無天日,窗子牢牢封住的房間,她知道程靖已經(jīng)做好了與他長久耗下去的準備。
不知過去了多久,房間里已經(jīng)黑到伸手不見五指,房間外的鎖才被鑰匙打開。
程靖精準的找到躲在角落里的她,憐惜的拉過來她的手,
“何必讓自己疼呢?”
明明順從會讓大家都舒服。
七七冷冷的打開他的手,
“不是我讓自己疼,是你,讓我疼。”
她的話讓程靖猝然一笑,黑眸在暗夜里仍然熠熠生輝。
“沒錯,你記住,這一生也只有我能讓你疼。”
他一把將她撈起來,踢開半闔的房門下了樓。七七拼命的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想辨別這到底是什么地方,程靖卻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樣,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放心吧,這里很安全,從這里到市區(qū)最起碼要兩個小時。”
這個意思是這里很偏遠,根本不可能徒步出去。
七七眼底猩紅,
“你就不怕我哥和我爸殺了你?”
程靖輕柔的將她放在餐椅上,
“怕我會做嗎?”
他倒是悠閑的給她切好了牛排,“自己烤的,記得你喜歡吃五分熟,嘗嘗可以嗎?”七七憤恨的將桌上的東西盡數(shù)掃到地上,衣袖瞬間沾上了亂七八糟的醬料,盤子刀叉碎了一地,有碎片濺起來劃破了她細嫩的腳背也不在乎。
程靖慢條斯理的將手里還拿著的刀叉放回了空蕩的桌子上,平靜的回望著她,
“不吃飯想做什么?”
七七咬著下唇。
“想殺人。”
程靖又笑了,完全是那種輕視的笑,去廚房找出來一把匕首塞進了她的手里。
“來。”
七七瞪著他,
“你覺得我不敢?”
程靖抿唇,眼神坦蕩,
“我知道你敢,你都敢一次次逃的我看也看不見,那不如趁早了結(jié)了我,省的礙你的眼。”七七緊緊的捏著匕首的刀柄,
“你先把這里的鑰匙和車鑰匙拿出來。”
程靖氣定神閑的挽了一下袖口,
“在我身上,殺了我你自己來拿,嗯?”
像是在好聲跟她商議著什么,七七的手不可抑制的開始顫抖,屏住呼吸緊握著匕首眼神堅定的向站的筆挺的男人走過去。
越近她的呼吸越開始不受控制,在短暫的閉氣之后是清晰可聞的大口喘息,她看著程靖的眼神還是那種不痛不癢的樣子,好像崩潰的只有她一個人,這讓她無力又惶恐。
程靖看著她對準自己的心臟舉起匕首,眼都沒有眨一下。
七七目不轉(zhuǎn)睛的透過煙灰色的薄衫盯著他左心房的位置,好像有兩個心跳聲交錯在她的耳畔,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決絕迅速的揮腕而下。
……
放棄了尋找涂雪貞的尸體后輪船繼續(xù)開始航行著。
寧惟敘將涂綰帶回船艙給她接了杯溫水,涂綰順手接過來,兩人有一種沉默的默契。
“當年那搜輪船就是在不遠處失事的。”
她捧著溫水輕聲開口。
寧惟敘沉默的聽著,因為知道她其實根本不需要回應(yīng),
“不過……如果是孟晏宗的母親寄來的信件,那么她一定知道父親的死訊,甚至出手抹去了失事名單里父親的名字。”
她越捋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可是為什么在她看到父親的玉佩是反應(yīng)會那么大呢?”
甚至郁郁而終。
寧惟敘瞳孔一縮,正要開口,涂綰的電話卻響了,是孟晏宗。
“到什么地方了?”
涂綰抽了抽鼻子,
“很快到哲哲島了。”
孟晏宗的聲線緊繃著,“在島上下船,我派直升機去接你們。”
涂綰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怎么了?”
孟晏宗語氣仍然生硬,
“做就行了,不用問。”
涂綰不住的抽著涼氣,忽然抖著聲音開口,“哥,這件事背后是不是還有另一只大手?”被他們忽略掉的強大的力量。
她的這聲哥讓孟晏宗有片刻的失神,但他很快開口,
“涂綰,什么都不要想,我一定會保你平安。”
然后他讓她把電話交給寧惟敘,只說了一句話,
“寧惟敘,我希望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能保護我妹妹的安全,拜托了。”
涂綰在一邊聽到他的話,眼淚差點又要不爭氣的流下來。
寧惟敘握住涂綰的手,與她對視著,鄭重的答允著他。
沒過多久,輪船忽然開始劇烈的搖晃了一下,尖叫聲不絕于耳。
……
匕首極速落下來,但卻在刺穿他心臟的前一秒她的手腕劇烈一抖偏離了軌道,最后只深深的刺進了他的肩膀上,血腥氣頓時四處彌漫。
七七看著他肩膀上汨汨流出的深紅色血液,胸口上下起伏著往后退了兩步,直到失去力氣跌坐在一片狼藉之間,盤子的碎片扎進她的肉里,細細碎碎漫無邊際的疼。
程靖冷靜的將匕首從他的肩頭拔出來,那一瞬間鮮血飛濺,刷的一道落在了七七臉上。
“啊!”
她驚恐的尖叫一聲,向后挪動。
程靖蹲下來胡亂扯了幾張餐巾紙捂住了自己的傷口,空閑的那只手撥開她凌亂的發(fā),
“別害怕。”
大手在她的臉上四處的逡巡,柔聲安慰著她,長指卻沾了她臉上自己的血液猝不及防的塞進了她的唇里。
“嘔。”
那種咸咸的鐵銹味讓她不住的干嘔,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一樣,那種感覺又來了。
程靖卻沒有給她太多緩和的時間,而是將她抱起來,
“該怎么說你才好,唯一的機會也浪費掉了。”
他像是有些惋惜的垂眸看她吐的蒼白的臉,
“沒吃飯讓我格外的煩躁,需要做點什么才能發(fā)泄出來。”他頓了一下,想起來她剛剛說的話,“你爸你哥肯定想殺了我,但要是給你肚子里再揣一個,他們也未必拿我有辦法。”
七七哭出聲來,
“你敢,我會死的!”
程靖停住了步子,一瞬不瞬的認真盯著她,“也好,再帶上橙橙,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整整齊齊的。”
七七絕望的張了張唇,
“你這個瘋子!”
他們這場淋漓盡致的歡愛在七七的干嘔聲和兩人身上濃濃的血腥氣中拉開序幕,止于七七麻木的任他給自己清洗身體。
雖然七七抗拒的厲害,將他的后背撓出來一道道口子,但程靖還是是從中得到了一種近似于刺激似的滿足。
他給她洗完澡,抱著床上后找出來藥膏專心致志的給她被盤子碎片扎傷的細碎傷處擦藥,
“去給你煮點粥好么?”
七七睜著空洞的大眼睛,一點兒回應(yīng)也沒有,權(quán)當自己就是個布娃娃。
程靖卻四舍五入當她是應(yīng)允了,吻了吻她的臉頰就下了樓。
……
涂綰和寧惟敘沖出船艙時已經(jīng)被輪船搖的顛三倒四的。
“發(fā)生了什么事?”
涂綰抓住一位驚慌的船客,
“好像船撞到了暗礁,現(xiàn)在開始漏水了。”
說完船客就甩開她的手往甲板上跑過去,涂綰還能聽到甲板上要求船員放救生艇的聲音,她周身像是寒到了骨子里,怔怔的看向?qū)幬⿺ⅲ矍笆嵌嗄昵翱吹碾娪啊短┨鼓峥颂枴防锏漠嬅妫昵埃旰螅瑑伤掖谕粋地方沉沒,這聽起來就很毛骨悚然。
“涂綰。”
谷玉城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沖了過來,握住了涂綰的手腕,
“船可能要沉,你先上救生艇。”
涂綰看著一臉焦急的谷玉城,擰緊眉頭,
“你怎么在這里?”
谷玉城急得要命,
“還管這些干什么,你先走。”
寧惟敘一把將他手扯下來,自己拉著涂綰往前走。等他們到甲板上,海水已經(jīng)浸沒到了腳踝處,哭喊嘶吼聲昭示著人們在遇見天災(zāi)人禍時是多么的絕望。
一般客船上配備的救生艇數(shù)量要能容納船上人數(shù)的百分之五十,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很多人擠上了救生艇往最近的哲哲島去,然后再趕回來。
這樣能夠趕在在輪船沉沒之前拯救更多的人,現(xiàn)在甲板上大部分剩下的都是男人。
船已經(jīng)漸漸的進水傾斜,涂綰看著一望無際龐大廣闊的深海,依偎進寧惟敘的懷里,
“即使再無望,也別分開好嗎?”
婦女兒童陸續(xù)的跳上最后一艘救生艇,她真怕他讓她先上去。
寧惟敘緊摟著她,
“我們都會平安的,孟晏宗馬上就來了。”
谷玉城看著他們在這個時候依然你儂我儂,整個人都有些暴躁,強硬的將她從他懷里拉開,把她往救生艇上推。
“你先上去。”
涂綰被推的一個踉蹌,隨著一點點往一側(cè)下沉的輪船失重的跌進海水里,重重的嗆了一口海水,再爬起來的時候,人流推擠著她往救生艇上走,看著越來越遠的寧惟敘,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伸著手想去抓他的手。
寧惟敘也同樣著急,可谷玉城卻使了力氣桎梏著他,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來一張卡,扔到了救生艇上,
“這里邊有五十萬,不要讓那個女人下來。”
進到救生艇里,已經(jīng)有了百分之八十生的希望,所以艇上的人哄搶卡的同時一致阻止著涂綰下去。
“惟敘!”
涂綰絕望的嘶喊,淚眼滂沱,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活下來又有什么意義?
“混蛋!”
聽著涂綰的聲音,寧惟敘心神俱裂,一把將谷玉城掀翻在船上跳下去朝著救生艇游過去。
看著寧惟敘游過來,涂綰的心情才緩和了點,伸出手想將他拉上來,可救生艇承載的人數(shù)都是有限的,寧惟敘甫一站上來就開始劇烈的抖動。
驚魂未定的人們又開始驚叫,有人開始責怨,
“人數(shù)超載我們都會死的!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涂綰和寧惟敘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緊握著手跳下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