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中秋節,言晚思忖再三,決定和劉夫人約一個時間見面。
每年過這種傳統節日,她都有一個習慣,給親朋好友們手寫賀卡,今年也不例外。
假期正式開始之前,陸言深帶著建恒集團的中高層人員去給基層員工發放節禮,嘉佑陪她在家寫賀卡,小手握著筆尖,在卡片下面畫了幾只俏皮的小豬,畫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有點坐不住,想跑出去玩。
“這個是舅舅的!毖酝戆岩粡埧瞻椎目ㄆf給他,“嘉佑來填吧。”
“好!”
陸嘉佑興沖沖地拔開水彩筆,在卡片上畫了兩大一小三個火柴人。
言晚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笑道:“這個小人兒是誰呀?”
“我呀。”陸嘉佑理所當然地說,又提筆填了一個小領結。
“等舅舅結婚以后,這里面就沒有嘉佑了喔!
她說的話,嘉佑不愛聽,撅起嘴巴,哼的一聲跳下椅子,把卡片也拿走了。
言晚做事向來妥帖周到,拜訪之前,她特地打聽了劉夫人的喜好,從茶山訂了上好的茶餅,用紅木匣子裝著,莊重而不失大氣,當作上門拜訪的見面禮。
她和劉夫人此前只見過兩面。
第一次,見識到劉夫人提起前夫的決絕,第二次,領略到劉夫人扇江笙的果敢。言晚猜,江笙大抵對她也有幾分敬重,只有如此硬氣的女人才能帶領一個企業走向巔峰。
劉夫人住在半山上的別墅。
見面當天,她換了一身白色長裙,帶言晚參觀自己的院子:“離婚之后我們就一直住在這里,市中心太吵鬧了,醫生說不利于小衡病情恢復!
走到一處小別院面前,她停下腳步,聲音也變輕一些:“那邊是小衡住的地方,他不喜歡見陌生人,平常我們也很少過去打擾他!
言晚望去,只見古樸的白墻黑瓦,瓦片上堆積了很多金燦燦的銀杏葉子,清風徐來,葉子打著旋兒落下。場景靜謐如畫,宛如僧侶清修的所在。
她在心里嘆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們去茶室坐坐吧!眲⒎蛉颂崞鹑棺樱χ,“我們家已經很久沒有外人來過了,正好你來,也好陪我說說話。”
以她這個身價,平常結識的名流顯貴斷然不會太少。
言晚猜,她是在用漫長的孤獨來懲罰自己。
這是很多病人家屬的心態,他們看到自己的親人在經受痛苦,就會對自己的放縱和快樂產生罪惡感。
“這是朋友送來的茶餅,之前聽說您喜歡喝茶,所以帶了一些過來。”言晚把匣子放在桌子上,向前推去,笑道,“我也不太懂這些!
“言小姐有心了。”劉夫人收下茶葉,饒有興趣地問起療養院的進度,“聽說,你們請來了一個很厲害的設計師,是個英國人?”
“對!毖酝硇π,說,“他是我哥的朋友,現在圖紙已經完成了,下周四會進行一個施工儀式,如果劉夫人到時候有空賞臉,那就再好不過了!
劉夫人笑著,給她倒了杯茶水:“你都這么說了,我肯定是要厚著臉皮去的!
“對了。”她放下白瓷茶壺,疑惑道,“上次在醫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言晚連忙說:“還沒來得及跟您解釋,那天是我誤會了,一時沖動,是我朋友經歷了一些……,不太好說的事情,讓江先生平白無故蒙受冤屈,我也很過意不去!
“這個沒事。”劉夫人笑了笑,“誤會解開了就好,阿笙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只是有時候說話有些不著調,你們多擔待些!
言晚捧起茶杯,思量著,問:“您和江先生感情看起來很好!
眾所周知,江家老爺子一共四個兒子,江笙排最后一個,歲數最小,最受寵愛,看起來就是個不服管教的小霸王。連江笙自己也對言晚坦白,他能成長成今天這個樣子,多半要歸功于劉夫人對他的嚴厲。
“小的時候,我一直在香港那邊讀女校,阿深也是在香港出生的。”劉夫人用潔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那時候我每周都會去他家里玩,他小時候病弱,別的大孩子會欺負他,只我一個待他好,他自然記得!
都說長姐如母,雖然劉夫人只大了他幾歲,但女孩總會成熟的早些。
江笙青春期在外面胡鬧的時候,沒人管得住他,野馬收不住心,必須要有獵手,劉夫人就是那個負責管教他的人。
也難怪,言晚看他提起小衡父親的時候,眼神里充滿鄙夷。
也許在他眼里,世界上沒有幾個男人能配得上表姐。
閑聊幾句之后,言晚把話題拉到重點,道:“其實我今天來見您,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沒料到,在她來之前,劉夫人就已經和江笙通過氣兒了。
不用言晚開口,劉夫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圖:“言小姐,今天過節日,我不想談工作。”
她只顧著看杯子里輕輕搖曳的茶葉,顯而易見,沒興趣聽言晚繼續說下去。
氣氛頓時淡了下來,言晚一時無話。
或許,在劉夫人看來,她是為了這個項目才會主動提著東西上門。
她不想在對方心里留下太過功利的印象。
“好!毖酝硇π,很快釋懷,和她聊了些不痛不癢的話題。
臨走之前,言晚對劉夫人說:“我也是一個母親,愛護孩子的心情,我們都是一樣的。劉夫人,我很佩服您的果決,所以愿意交您這個朋友。下周日是療養院的施工典禮,我會讓人提前把請帖送來,劉夫人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那邊的環境。”
她這番話說得漂亮,劉夫人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做出回應。
等人走了之后,劉夫人隨手抽開紅木匣子,意外發現一張手抄的賀卡。
上面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小熊,一行稚嫩的字寫著——祝小衡哥哥節日快樂。
這應該是言晚家那個孩子寫的。
小孩子哪里會說什么漂亮話,但劉夫人看著那張卡片,愣了很久。
她想起那年,也是中秋,小衡穿著新買的風衣出門玩,卻在半路上被人擄走。
劉夫人閉上眼,久久才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