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論道揮舞木劍在月光下行走，身姿翩躚，如起舞又若比武，肖文靜定睛看了一會兒，只覺他的步法變幻莫測，看似沒有規(guī)律，卻又仿佛合乎天地間至根至根的大道理。
她腦中忽地閃過一個詞：步罡踏斗！
這個名詞來自鄭吉，那次他們結(jié)伙去為小護(hù)士余蕤蕤的姐姐余葳葳驅(qū)邪，鄭吉裝模作樣地做了一番“法事”，?所有人便稀里糊涂地暈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肖文靜最先醒來，她連忙搖醒了就倒在輪椅腳邊的鄭吉，后者慌慌張張?zhí)饋恚吹綑M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余家人，也不敢提報酬，推著她的輪椅落荒而逃。
有了這次經(jīng)歷，肖文靜和鄭吉的友誼堪稱一日千里，沒事就在網(wǎng)上掛著聊幾句。葉子襄失蹤以后，肖文靜除開鄭吉也不認(rèn)識其他風(fēng)水從業(yè)人員，每當(dāng)有不能理解的風(fēng)水知識，或者在實際操作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她就只好問鄭吉。
有次她問及鄭吉那天驅(qū)邪時的步法，她注意到他繞著法器轉(zhuǎn)了幾圈，步法不同尋常，那是有名頭的嗎？
鄭吉這個假道士鏗鏘有力地回答，有，那叫步罡踏斗！
他給肖文靜解釋，步罡踏斗，又名禹步，是道士禮拜星宿、召遣神靈的一種步法。罡，是指北斗七星之柄，斗，是指北斗星。因為這步法的每一步轉(zhuǎn)折都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故稱步罡踏斗。
肖文靜想了想，疑惑地問：“聽起來……像是《三國演義》里諸葛亮的北斗七星步？”
鄭吉發(fā)來一個擊掌的表情，贊道：“然也。”
肖文靜：“……”
后來她專程在網(wǎng)絡(luò)上查詢了所謂步罡踏斗，發(fā)覺鄭吉沒有說錯，那確實是道教的一門絕活，并不該因為《三國演義》過于夸張的描寫就對它有所輕視。
步罡踏斗的別稱除了禹步，還有巫步。稱之為禹步，是因為傳說它為大禹所創(chuàng)。戰(zhàn)國有個叫尸佼的人，《尸子?廣澤》里說：“禹于是疏河決江，十年不窺其家，足無爪，脛無毛，偏枯之病，步不能過，名曰‘禹步’”。《荀子》里說：“今羽士作法，步魁罡，即謂禹步也。”還有《洞神八帝元變經(jīng)?禹步致靈》里專門記載了禹步的來源：“禹步者，蓋是夏禹所為術(shù)，召役神靈之行步，以為萬術(shù)之根源，玄機(jī)之要旨。昔大禹治水，不可預(yù)測高深；故設(shè)黑矩重望，以程其事。或有伏泉磐石，非眼所及者，必召海若、河宗、山神、地祇，問以決之。然禹屆南海之濱，見鳥禁咒，能令大石翻動。此鳥禁時，常作是步。”
翻譯成白話，就是大禹治水的時候經(jīng)常召請神靈幫忙，他為什么有這個本事呢？因為他曾經(jīng)在南海看到一只鳥施咒，它只要踏出幾個步子，就能驅(qū)使神靈為它翻動大石。于是大禹模仿這只鳥的步法創(chuàng)出了禹步。
至于稱它為巫步，則是因為上古時代道教未興，那時候的人們信仰的別的神靈，這些神靈的祭師稱之為“巫”，而巫與他們的神交流時也是使用的禹步。
由此可見，無論它稱為禹步、巫步，或者說步罡踏斗，它都是公認(rèn)的可以溝通某種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的步法。
回憶說起來很長，在肖文靜腦中也不過一個轉(zhuǎn)念，她凝眸注視著蔣論道的身姿，在心里猜測他的步法屬于哪一種。
道教將步罡踏斗分門別類，搞出前人沒有的諸多花樣，除了最常見的七星禹步，大概也就是諸葛亮愛用的北斗七星步，還有三步九跡法、三五跡禹步法、十二跡禹步法、制魔伏怪罡、二十八宿罡、躡地紀(jì)飛天罡法等等等等，據(jù)說施展不同的術(shù)法需要配合不同的步法。肖文靜想，鄭吉那個假道士可能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說他學(xué)會了全套步法，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信的。
那么眼前的蔣論道呢？他用的是哪種步法，又是師承何人？
最重要的是，在這荒郊野外的月夜，他延請的是哪一位神靈呢？
…………
……
蔣論道這一舞足有半個小時，肖文靜看得眼睛都快轉(zhuǎn)圈圈了，突然，他將手中的木劍高舉過頭，清叱一聲，反手將木劍插入地面。
那木劍周身縈繞著不科學(xué)的淡淡熒光，被他這一下插向硬梆梆的巖石和黃土地，竟像是銀刀插入奶油般毫無阻礙，直沒至柄。
“他這招是想做什么？”肖文靜忍不住問。
“我?guī)熜衷谡埳瘢眲⑴数埥忉尩溃罢埖膽?yīng)該是此地的山神，問他偽龍脈的命門是不是在斬龍劍所插入的位置。”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肖文靜鍥而不舍地追問。
劉攀龍剛要開口，蔣論道活動了一下手腕，步履凝重地走向突出地面的劍柄，他便不肯詳說，只道：“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他話音剛落，蔣論道已經(jīng)伸手握住了木劍的劍柄，與插入時的輕而易舉不同，他拔劍時顯得頗為艱難，劍身一寸一寸地升高，同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呲——嘎——嘎——”
太難聽了！
肖文靜和劉攀龍不約而同地抬手捂耳，這聲音哪里像是木頭和土石摩擦，簡單就像是用長指甲在玻璃上抓撓！
那聲音難聽得肖文靜的心臟都像是被揪成一團(tuán)了，她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似乎要憑借這點雜音來減弱聲波武器的傷害。
“有了！”蔣論道驚喜地道，他這一聲在恐怖的摩擦聲過后仿佛天簌。
肖文靜驀地睜開眼。
那柄木劍被蔣論道執(zhí)在手中，不科學(xué)的熒光已然退去，木質(zhì)表面卻依然光潔如新，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刮蹭痕跡。
除了木劍的劍身上多出一個圖案。
一條小小的，蜷曲閉眼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