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救你?我不知道……”公爵的笑聲透出無奈,“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她并不重要,對我,對國王都不重要。真正的她,早在當年神官洗去記憶后就不存于這個世上。當我接近你時,失望的發現你已經是另一個陌生人。我因此更恨國王,也恨你。我把你牽連進我和國王之間的戰爭,就是想你死。”
他艱難地挪動身體,抬頭看著肖文靜,眼睛里滿是溫柔笑意:“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救你……那一刻,我根本沒有思考……或許我真的愛上你了吧……”
肖文靜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問道:“你講的那個故事,是真的?”
“呵呵。”他笑得溫文,偏又露出小小地狡猾:“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那并不是你的故事……”
確實,無論真假,那只是伯爵夫人與他們之間的往事。
可是……肖文靜抬眸,望著仍站在遠處的身影……她現在真的有點想知道了……
一只冰涼的手握住肖文靜的下顎,扳過她的臉。肖文靜低下頭,公爵的唇湊上來,被她偏頭躲過。
那唇印在她的臉頰上,與手同樣冰涼的唇……
“看著我。”他輕聲道:“就算只有這一刻。”
“只看著我。”
肖文靜凝視那張俊美面孔,他長得和國王如此相似,毫無疑問的俊美無鑄,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愛的那個人有另一張面孔,于是在她眼里那才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一張臉。
而他眼里的神情分明是滿意了,張臂又緊緊抱住肖文靜。
如此近的擁抱,胸膛與胸膛緊貼,潮濕的感覺漸漸透進衣衫,肖文靜的鼻端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她抬高頭。
聽到他一聲淡淡地嘆息:“為什么是他……為什么不是我……”
箍在肖文靜腰間的臂膀突然松脫,她垂眸看了看晃動的手,有一只因為脫臼顯得很怪異。
她捉住這兩只手放回自己腰間,扶起他的頭枕在肩膀上,輕輕拍撫他的背,像在哄幼兒入眠。
“抱歉……我很抱歉不是你……”
懷里的軀體不再動彈,胸前衣襟被血水浸透,粘膩地貼在肌膚上。
還帶著溫熱的血。
肖文靜抱著公爵的尸體,出了一會兒神,忽然抬眸望去,國王正一步步走近。
斜陽將落未落,殘暉脈脈灑在他身上,步履微帶蹣跚,眼睛卻一直看著肖文靜。目光堅定。
肖文靜看著那張朦朧光照下俊美不可方物的臉。
是你嗎?我知道是你。
可是你為什么要扮演一個如此不堪的角色,哪怕明知道那不是真實的你,我也因此不高興了,難過了,傷心了。
當她第一次在王宮見到國王,她并沒有把這次考驗放在眼里,她真的以為“體驗系統”又給了她一個意淫的夢。
盛大的婚禮,英俊的國王,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確認她嫁給了她在現實中選定的那個人。
那時候緊迫的心情現在回想也是多么悠閑,多么美好。
不像現在……為什么一個戀愛游戲會搞成這樣?
國王走到距肖文靜兩米左右,停下腳,子爵拋下英俊管家,手按劍柄跟上來。
肖文靜坐在地上,仰首看著國王。
為什么是他呢?
現實里她愛的人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品性:智慧、善良、忠誠。
而這個世界里他變得陰險、狠毒、變化莫測。
可是,偏偏他們是同一個人。
……對不起,公爵……
我本就是為他而來。
注定我與他。
…………
……
“公爵死了?”國王冷冷地問,琥珀色眼瞳在暖洋洋的夕陽中仍罩著一層冰寒。
肖文靜沒出聲,放開公爵微微僵硬的軀體,讓他平躺在地。
被血濕透的衣裳迎風一吹,涼意透胸而入,她的心臟似乎都縮了縮。
肖文靜專心地整理公爵的儀容,國王頓了會兒,忽然道:“只要走錯一步,死的就是我。”
她緩緩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看著他。
他抿緊唇,唇角下彎,顯得嘲謔,道:“我不是長子,雖然在民眾中有點威望,但年紀尚輕,又沒有軍功,你可知貴族中私下蠢蠢欲動都有多少?父王留下的重臣企圖把持朝政,軍方一個個驕兵悍將,公爵更是初到封地就開始招兵買馬……這個王位竟是搖搖欲墜。”
肖文靜默默地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講這許多話,似乎想向她解釋,又像是找人傾訴積郁。掃了眼他身后的子爵和遠處的英俊管家,兩人都是神色黯然中透出激憤。
“整整三年時間,我一點點建立威望,終于得到大多數貴族支持,軍方順服。我知道子爵的所作所為,他不告訴我,我就裝作不知道。”他回頭看了看子爵,“公爵沒說錯,有些東西不能存在于光明下,你今天害死侯爵,侯爵軍功卓著,就算我殺掉侯爵小姐滅口,卻不得不給軍方一個交代。你和公爵,我必須都交出去。”
子爵定定看著他,燦然一笑,居然露出天真的欣悅表情:“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和公爵為了謀奪王位,爭相來拉攏侯爵大人,結果狹路相逢。幸得陛下及時趕到,而且寬宏大量,救了我的命。”
英俊管家緊跟著一板一眼地道:“不錯,公爵挾持王后,偷竊圣物,殺害侯爵大人,可謂罪大惡極死有余辜。子爵私蓄衛隊謀奪王位,也請陛下按國法處置。”
崖下突然傳來轟隆巨響,想是巨浪撞上礁石。
肖文靜看著三人從容睜眼說瞎話,四周兵士耳聞目睹,卻露出感動信服表情。
忽然想笑,低頭看著公爵蒼白睡顏,她微笑出來。
她竟不知道,是這世界扭曲,還是……只有她扭曲?
再抬起頭時,迎面是國王深深地注視,他低聲道:“跟我回去吧。”
肖文靜微笑。
“你答應過嫁給我,我們今天就舉行婚禮!”
肖文靜轉頭看半落的夕陽,仍是微笑。
“伯爵夫人!”
“我不是。”肖文靜輕道:“陛下恐怕比我清楚。”
國王愣了下,顯然對這個脫離了劇本的對話有些無措,有些慌張地道:“你在胡說什么?”
“不要再演了。”她笑著敲了敲自己腦袋,“我會當真的。”
國王一時語塞,肖文靜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緊急地查閱劇本想接下去該怎么演,她早就豁出去了,自己道:“圣物我可以交還給你。”
國王目光閃了閃,肖文靜又道:“只要你發誓放過侯爵小姐,也不會為難張小儀。”
他皺眉道:“我為什么要為難她?”
肖文靜舉起一根指頭,微笑道:“發誓?”
國王輕哼一聲,果然當場立誓。
肖文靜揚手把神印甩過去,國王接住,審視片刻,遞給子爵。
她看著那對明顯松了口氣的主仆,身后夕陽終于落下,除了西天余暉,黑暗已緩慢地襲卷世界。
國王沒了圣物的顧忌,大步上前——
肖文靜右手迅速抬高,匕首銳利鋒尖指住她自己的心臟,國王驟然剎住腳步。
“伯爵夫人。”他皺眉道,“你干什么?”
“如你所見。”肖文靜轉動著公爵的匕首,真巧,她和他挾持的是同一個人。
“放下,你會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