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首都的時候是故意繞道走,這次回去選了捷徑,第二天清晨已遠遠望見首都宏偉的城門。
肖文靜掀開窗簾從車廂里望出去,出城的時候她在高燒昏迷中,現在算是第一次看到城門。
兩邊是綿延至目邊盡處的城墻,正中一道拱門略有十來米高,門上建有塔樓,幾名全副鎧甲的兵士威風凜凜地站在頂上。
肖文靜看到穿著甲胄的兵士,后知后覺地想起樹林里那個黑甲騎士。那人被子爵弄脫了手腳關節,應該一直軟癱在原地才是,為什么國王的軍隊沒有發現他?
轉念一想,對方連尸體都帶走了,肯定不會留下活口,他應該是被自己人救了。
隱約又覺得不對,這個人在肖文靜腦中留下的印象特別深,深到她需要故意去忽略忘記。
肖文靜扶著頭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
胡思亂想中馬車進了城門,由于國王這次出城是秘密行軍,軍隊在進入城門前就散開了,國王只帶了數十人的衛隊騎在馬車側邊。
街道越走越寬,時間尚早,街上沒什么行人,數十匹馬蹄聲得得,不疾不徐,聽著倒有幾分悠閑味道。
肖文靜從馬車里探出頭,叫道:“國王陛下。”
國王騎著他的黑馬就在旁邊不到兩米的地方,偏偏要她叫第二聲他才轉過頭,假裝不耐煩:“什么?”
肖文靜還偏不說了,她兩手撐在窗框上看著他,你說世上怎么有這么別扭的人?
嘆為觀止嘆為觀止。
國王皺著眉,琥珀色眼眸閃了閃,又問:“有事?”
肖文靜笑笑,道:“請陛下讓人先送我回伯爵府。”
“不行。”他斷然拒絕:“你跟我回宮。”
“陛下,我們好像還沒正式結婚。”肖文靜伸手給他看無名指上的戒指,提醒道:“訂婚的未婚夫妻可以同居?”
他不答,瞪著她,嘴角緊緊地抿著,似乎怕閉得不牢,就有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
肖文靜知道他想說什么,呵呵,他們床都上過了,還講這些破規矩?
她無辜地微笑著看他,再偏頭看旁邊的衛隊,人人一臉肅然,倒像肖文靜和他們的老板在討論國家大事。
和某人很像,肖文靜想起車廂里昏沉沉睡著的英俊管家,再看看怒極又無言反駁的國王,難怪她差點認錯人。
肖文靜同情自己。
這場無懸念的爭論以國王妥協結束,他帶著衛隊回王宮,肖文靜和英俊管家順利回到久違的伯爵府。
對肖文靜來說,這還是她第一回來這個名義是她家的府邸,或者因為算是“自己”的產業吧,倒很有親切感。
像回家。
馬車停下,肖文靜聽到外面傳來仆役的問安聲,隨口應了,拉開車廂門沖外面的人道:“你們誰上來把管家抬下去--”
目光定在了前方,對上那個站在門邊淚盈盈的看著她的少女。
相視一笑。
張小儀……。
我活著回家了。
進屋不及多話,肖文靜直奔浴室跳進仆人準備好的大缸熱水里。呼,這一路滿身的風塵,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痕跡,非得第一時間洗涮干凈。
張小儀也不見外,跟著進了房,隔著浴室的門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肖文靜閉著眼,舒服得想“哼哼”。熱氣氤氳,模糊了視界,似乎回到了熟悉的世界她那間小小的租房里,偶爾張小儀會過來找她玩,她是她在北京唯一的同性朋友,兩個人也是這般邊做事邊講話,大多數時候都是聽張小儀在嘮叨。
怪肖文靜不主動找她,不接她的電話,叫她也不出來玩……
想到這里,耳邊聽著嬌嫩的聲音在數落她動身返鄉前沒和她道別,肖文靜微笑起來。
起身拉了塊浴巾裹住身體,肖文靜推開門,倚在門邊看著那個坐在她床上的丫頭,真誠地道歉:“是,我錯了。”
張小儀仰頭瞪著她,還要繼續嘮叨,門開了,幾名女仆魚貫而入,熟練地清理浴室,幫肖文靜換衣裳。
女人說廢話的功力甚是驚人,張小儀講了半天,肖文靜只從她話中總結出兩處重點。
第一,她和王子的婚禮正在籌備中,三個月后正式舉行(可憐的張小儀,如果她和國王要結婚,他們的婚期肯定會延期)。
第二,她得到肖文靜遇襲的消息,擔心得徹夜未眠……
“你怎么知道的?”肖文靜伸展手臂讓人套上一層層極端合身的裙子和內襯,一邊問。消息傳得這么快?
“當時我和王子隨陛下陪鄰國來的使臣用晚餐,消息報給陛下時偷聽到的。”張小儀頓了下,眼神奇怪地看了肖文靜半晌,她疑問地看回去。
“沒想到……”她低聲嘟囔。
什么沒想到?肖文靜也不問她,反正她憋不住話。她頭發還是濕的,招手命仆人拿來干爽柔軟的毛巾細細擦拭。
張小儀果然又道:“我以為……我和王子都以為,國王陛下是為了你的封地,不是真心……沒想到……”
她搖了搖頭,緊盯著肖文靜道:“陛下得知你遇襲,居然拋下鄰國的使者,親自領軍連夜兼程去救你!”
“哦。”肖文靜淡淡應了。仆人把換下來的騎馬裝抖了抖,將口袋里的東西一件件遞給她:手帕、懷表、銀刀叉……握了刀叉一會兒,肖文靜合上眼,似乎還能看到那間簡陋骯臟的旅店,粽子似的跟在她身后的一串仆從侍女,子爵喝斥侍從,醫官和胖婦人深情擁抱……國王如神兵天降又如何,結果,活下來的只有肖文靜……只有她而已……
“伯爵夫人?”張小儀的聲音漸漸接近,忽然變得溫柔,“姐。”
肖文靜迅速轉眸看她,她羞澀地笑道:“我總覺得你像我姐姐,要真是我姐姐就好了,我以后都叫你‘姐’,不介意吧?”
現實里的張小儀也說過類似的話。肖文靜看她笑得雙頰鼓鼓,伸手就捏,她拼命瞪肖文靜,肖文靜使勁捏。
“姐。”“章魚”還在發聲:“我們和鄰國的盟友第三國多年交戰,現在鄰國遣使前來,說不定是改變三國僵持局面的大好機會,國王陛下居然一絲猶豫也沒,拋下使者就來救你……他把你看得很重要,甚至比王國……”
“不會。”肖文靜溫言截斷她。敲門聲又響,她抬頭看去,一名仆人躬身道:“伯爵夫人,國王陛下命你即刻入宮。”
“什么事?”
“來人沒有明言,不過面色凝重,說是抱歉伯爵夫人長途勞頓還要打擾,實在事關重大。”
肖文靜微笑,回頭看著張小儀,輕道:“你明白了,他永遠只會把朝政,把王國看得比我重要。”
因為他的設定即是如此。
…………
……
出門一看,國王竟是派了侍從官來接她。
肖文靜沒說什么直接上車,實在是累了,剛結束長途旅行,全身的骨頭都被馬車抖松了似的,現在又來一遭。
好容易抵達王宮,侍從官帶了一堆侍女把肖文靜簇擁進宮門,進入某個陌生的闊大房間。
侍從官肅然吩咐侍女道:“手腳快點,陛下要在十分鐘內見到伯爵夫人。”
侍女們提起裙角向他行禮。肖文靜打了個呵欠,不解地看著他,他也不解釋,朝她微微躬身,慢慢倒退出去,帶上房門。
房內只剩下肖文靜和侍女們,看樣子又要換衣服,她打定主意靜觀其變,隨便她們怎么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