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進“歡樂人間”，肖文靜有種被人注視的悚然感，忍不住時時回頭，卻每次都只能望見一片虛空。

周定遠領著他的肌肉男來迎接她，前呼后擁的架式讓她想起“猴太子”和他的嘍羅們，進而想起面前這位也曾經是“猴太子”的手下，還是比眾多嘍羅略高一層的小頭目。

聽他自己的話音，他對這個曾經的身份沒有什么不適，相反，“猴太子”提攜了他，使得他從一文不名到如今擁有“歡樂人間”，他心里不是不感激。

但怪就怪在，周定遠一邊認同“猴太子”是他人生中的貴人，一邊卻又不受控制地表現出對“猴太子”的防范與不喜，他身上的這種矛盾，肖文靜之前發現了，想不明白，現在，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找到了答案。

“金史密斯”就在洗浴一條街的街口，距離“歡樂人間”不到百米，但“歡樂人間”里的人們顯然不知道“金史密斯”內部發生的鬧劇，肖文靜也不打算告訴他們。

她跟著周定遠回到那間包廂，看著他把肌肉男打發出去，門關上，隔音效果良好，房間內突然就靜得落針可聞。

她在周定遠轉回頭之前，開口道：“你是不是和‘猴太子’做了交易？”

周定遠背對著她的肩膀端得穩穩的，似乎不為所動，但薄薄的T恤底下瞬間緊繃的肌肉仍然出賣了他。

“什么意思？”他冷靜地問，“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

他自然地回轉身，走到沙發前，肖文靜站在那里觀察著他，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你明白的。”她慢慢地道，“‘三合合水旺財局‘、‘五鬼位’都只是煙霧彈，就連所謂‘鬧鬼’也不過是借口，你找我來，真正的目的根本不在‘歡樂人間’，而是為了‘金史密斯’。”

周定遠低頭看她，臉上的神色還能維持八風不動，依然是引人好感的沉著穩鍵，到了這時候，肖文靜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你先找了徐家的人，我不知道徐家的人跟你說了什么，或許是拒絕，這個可能性很大，因為幫你就等于和‘猴太子’作對。我不知道‘猴太子’究竟有什么樣深厚的背景，但徐家在北京城里混跡這么些年，他們肯定能第一時間分清哪些人可以冒犯，哪些人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徐家人不敢得罪‘猴太子’，卻也不想得罪了你，再加上他們和我有仇，想要禍水東引，于是給你指出另一條路--到兔八歌公司找葉子襄和我。”

“再然后，你也汲取了教訓，找到我以后，沒有向對徐家人那樣說實話，而是編出一套謊言將我騙到‘歡樂人間’。”

這整套推理的邏輯非常順暢，肖文靜敢說和事實相差無幾，她見周定遠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辯解，便停下來等他，他卻又把話咽了回去，轉身坐在沙發上，伸手向她引了引，擺出一副“你隨便說吧我都會認真聽著”的謙恭模樣。

肖文靜又仔細瞧他的臉，眉梢眼角，每個細節都再三琢磨，愣是看不穿他心底真實的想法。

太厲害了，她想，如周定遠這般的人精，她和顧遴會上他的當是理所當然，即便葉子襄今天也在兔八歌公司，像他那樣比起跟人打交道更擅長跟電腦打交道的書呆子，想來結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技不如人，她決定放棄了，不再試圖從周定遠嘴里逼出一句實話，掉轉口風，直截了當地道：“‘歡樂人間’根本不是‘猴太子’的饋贈，而是你和他做交易換來的，你交易給他的東西，是你的一魂一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