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說他用的是什么功夫?”
“誰知道啊,我連他出拳還是出腿都沒看清……”
“也是邪門了,難道是傳說中的神技隔山打牛?”
“……”
肖文靜在體育館二樓遠遠望去,人群中的陳老師拉住顧遴勸說,臉上表情誠摯,顧遴卻始終木無表情,最后不耐煩地拋下一句話,擠出人群揚長而去。
“他說什么?”人群竊竊私語,有人乍起膽子問黑著臉的陳老師,換來一個大白眼。
肖文靜等在原地,一哄而散的人流從她身旁擦過,她透過人影晃動的間隙,望著那個走出體育館,在陽光中漸行漸遠的背影。
體育館旁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樹,正是繁花盛放時分,樹梢開滿了被綠葉顏色略淺的嫩綠色小花,一簇簇一嘟嘟,在初秋的陽光下別有一番可愛。
顧遴在樹下略站了一站,仰起頭似乎觀光,陽光在他漆黑的發上打出一圈天使光環般的反光。
好一派如畫的場景:陽光、鮮花、英俊少年。
皮像真的太具欺騙性,這樣一位美少年,誰又能相信他的本性如此暴戾。
肖文靜微闔雙目,眼前浮現顧遴說最后那句話時清晰的口型,耳邊也乎響起那句絕不禮貌、不留余地的拒絕。
“滾。”
體育館內人群四散,肖文靜怕再遇見楊慎思,跟著小撥人繞道后門。
從后門小徑轉出來,七拐八拐又只剩她一個,前方是體育館的正門。與體育館側門不同,由于體育館是本校斥巨資按國際級別建造,為了彰顯其標志性地位,校方在正門的館前空地上還立了一座抽象派的塑像,名字叫“寰宇大世界”。
兩米高的墩子上的塑像是兩顆金屬圓球,一大一小,小的在上面大的在下面,完全沒有一丁點和標題抽得上關系。為這個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的神經病塑像,文學院師生送了一個最貼切的名字--“頂個球”。
肖文靜從書包里掏出耳機帶上,目不斜視的經過“頂個球”,剛走到底座旁,有人從前方繞過來,好整以暇地擋住了她的前路。
她驚訝的抬起頭,眼中映出楊慎思微笑著的、英俊的臉。
平心而論,楊慎思長得真是好,他和顧遴不一樣,是另一種形式的英俊。或者說,他身上有某種氣質比他的臉更引人注目。
肖文靜雖然是文學院的學生,但她向來很缺乏傷春悲秋的文藝細胞,所以她覺得自己形容不出楊慎思身上那股氣質,硬要說的話,她覺得他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大學生,甚至不像是青春期神憎鬼厭的中二少年,他自始至終,任何時候都是風度翩翩,閑雅雍容的。
因為抬頭看楊慎思出神,肖文靜腳下絆了下,楊慎思及時伸手扶她,箍住她的手臂,微微吃驚,心道這女孩子好細的骨骼,有點不忍使力,又怕她掙脫,硬下心腸收攏五指。
肖文靜見是他,事到臨頭躲無可躲,她只好把耳機撥到腦后,平靜地道:“謝謝你,請放開我。”
楊慎思依言松開手,笑瞇瞇地看著她,仿佛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肖文靜想,從年初她突然變心開始,她有半年的時間在努力遠離他,先是為了厘清自己的心意,后來,是為了躲避他一天比一天明顯的追求。
她迅速抬頭看了他一眼,那張斯文白皙的臉上今天戴了一副眼鏡,眼睛藏在眼鏡后,陽光懶洋洋的斜照,從鏡片掠過冷冷的光。
“好久不見。”她也說。
楊慎思又笑了笑,他的態度如此從容自若,看向肖文靜的目光沒有任何異樣--戀愛的熱誠、被拒絕的羞赧、自尊心遭打擊的痛苦……統統都沒有。
他禮貌地對肖文靜點了點頭,與她擦身而過。
他比肖文靜高出足足十五公分,兩人距離最近的一刻,他極為自然地側過頭來,在她耳邊帶笑低語:“你不用躲了,那沒有用,你知我也知,我喜歡你,想要追求你……”
肖文靜倏然抬首,楊慎思一只手揣在口袋中,唇邊微含笑意,又對她點了點頭,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轉過身便揚長而去。
留下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告白震驚的肖文靜,她直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一聲尖叫打破了她的迷思。
“肖文靜!”
肖文靜渾身一顫,下意識轉頭,看向十米外杏目圓瞪的少女,震驚、不敢置信、受傷、憤怒……各種復雜的感情在她臉上交替出現,生生扭曲了美貌。
黃月娥大步跨近,一百公分的鞋跟不斷向左右歪欹,這個平衡感奇差的女人卻走得穩穩當當,風風火火。
就像只花了半秒鐘,肖文靜根本來不及反應,黃月娥已經飛快轉身逼近肖文靜,右手一揚。
“啪!”干凈利落的動作,黃月娥傲然抬高下顎,一頭濃密長發似乎也在瞬間揚起,緩緩伏下。
肖文靜呆在那里,看看那個怒火也能化為艷光的女子,她從沒說過,她其實很欣賞她的熱情與美貌,卻從沒像此刻般注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像一團足以焚天滅地的火……
黃月娥打完便走,速度快得肖文靜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她也沒有打算反擊,連續兩件事發生得猝不及防,她又是個容易受驚的慢性子,自覺手心都是濕漉漉的汗水。
她抬頭看時,黃月娥正轉過頭,左頰微紅,輕風拂亂了微翹的發梢,她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卻分明空無一物。
肖文靜看著她的背影,覺得被打的那邊臉頰感覺火辣,怕是腫了起來。
她沒有管它,調整了下書包的肩帶,繼續往前走。
從“頂個球”底座的左側繞到背面,塑像投下大片陰影,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有一個人背靠底座,向她轉過頭。
那雙琥珀色的,仿佛玻璃般無情的眼眸。
是顧遴。
肖文靜頓了一秒,呼吸亂了。
……他什么時候來的?楊慎思那時,還是黃月娥那時?
……他聽到了多少?
……他在看什么?
兩人沉默對視,或許是一秒,或者是一分鐘,肖文靜感覺心臟狂亂的跳動漸漸松緩下來,于是先移開了目光。
愛怎么樣怎么樣吧,她自暴自棄地想著,把耳機戴回去,用手按了按,什么也沒說地走開。
接下來的日子并不好過,就像肖文靜早就預料到的,與她的孤立無援不同,黃月娥在系里人緣頗佳,得知此事的人們一致站在她那邊。鄙視的、冷漠的、看好戲的……各式各樣的眼光或明或暗的掃向肖文靜,開始還有所顧忌,后來見她仍是一如平常淡淡的樣子,絲毫沒有身為“第三者”的自覺,群眾的憤怒爆發了。
先是女生集體排擠她,上課的時候沒人坐她旁邊,打飯的時候不叫上她,同寢室的姐妹故意高聲談笑,卻絕不與她說一句話,小小的空間里轉身接踵,偏要當她如空氣。
后來波及到男生,心儀黃月娥的不在少數,一傳十十傳百,肖文靜的身份又高了一級,成了死纏著楊慎思還給了黃月娥一個耳光的瘋婦,由不得自命俠義的熱血男兒不挺身而出,棒打妖精。
精神上的折磨漸漸發展成各種小動作,假傳班主任圣旨,課桌抽屜里的圖釘,走路時突然伸出來的絆腳,寢室床上的蟑螂,飯盒里會出現泥土,牙膏變成鞋油,晚上放好的鞋子第二天一早就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