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一點就尖叫出來。
就差一點。
肖文靜在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兩秒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脊背重重撞到了門上,她也不覺得疼痛,準(zhǔn)確地說她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麻痹了,每個細(xì)胞都在叫囂著唯一的感覺--恐懼!
太可怕了,肖文靜不怎么看恐怖電影,她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小知識分子,他們不相信鬼神,所以她也被教育著不相信,她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想到,鬼魂是這么可怕的生物!
不,它們不是生物,生物的概念是“具有動能的生命體,也是一個物體的集合,而個體生物指的是生物體,與非生物相對。其元素包括:在自然條件下,通過化學(xué)反應(yīng)生成的具有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的有生命的物體以及由它(或它們)通過繁殖產(chǎn)生的有生命的后代,能對外界的刺激做出相應(yīng)反應(yīng),能與外界的環(huán)境相互依賴、相互促進(jìn)。并且,生物能夠呼吸,能夠排出體內(nèi)無用的物質(zhì),具有遺傳與變異的特性。”
曾經(jīng)在高中也當(dāng)過學(xué)霸的肖文靜腦中閃過一長串生物的概念,傳說中的鬼魂并不符合,所以鬼魂不是生物。
那它們是什么?
電波?能量?磁場?
對了,肖文靜想,不管是什么,那都是無形無質(zhì)的,不能直接傷害人的東西,就像煞氣,害人也只能間接地操控人自殺,或者以某種她還不知道的方式奪取人的生氣。
她目前還活著,所以這女鬼沒有奪走她的生氣……為什么?是不愿,還是不能?
一旦開始思考,那種純粹的仿如海嘯般席卷一切鋪天蓋地的恐懼便緩緩消退,肖文靜哆嗦著站直了,她開始聽到自己的呼吸、心跳,感覺到豆大的汗珠沿著鬢發(fā)邊沿滑落……
她漸漸地注意到了,房間里的燈光顏色很奇怪,是綠色的,還有,女鬼漂浮在她的上方,仿佛只要一伸爪就能用那寒光閃閃的指甲割掉她的頭顱……可她為什么不呢?
她鼓起全部的微末勇氣直視女鬼的眼睛,她的眼珠是紅色的,眼白布滿了血絲,眼眶迸裂,露出青黑色的眼球根部……
可她的眼瞳上沒有倒映出肖文靜。
是鬼的眼珠不用遵守鏡面反射原理?或是,她根本不可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因為她是個假冒偽劣的仿制品。
她根本不是鬼!
肖文靜猛地摁亮了手機。
…………
……
智能手機自帶手電筒應(yīng)用,肖文靜的手還在顫抖,但她舉起手機對準(zhǔn)“女鬼”,光束毫無障礙地穿透了她,卻在另一個平面上反射回來,刺得她的眼睛縮了縮。
果然“女鬼”不是女鬼,肖文靜一邊發(fā)抖一邊強迫自己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離得近了才能看透魔術(shù)的真相。
那是一面鏡子,正對著房門放置,鏡子背后可能做出了某種機關(guān),這種機關(guān)只有在進(jìn)門的人摸錯燈時才會啟動,使他或她猝然遭遇“女鬼”撲擊,驚駭欲絕,本能地發(fā)出尖叫或者奮力反抗,從而引來二樓的工作人員。
“視覺錯誤”啊,肖文靜想起服務(wù)生曾經(jīng)說過的話,不管是徐形宜或是誰,“金史密斯”的設(shè)計者真是把鏡像用到了極致。
這一嚇就過去一分半鐘,肖文靜不敢再耽誤,她借著手電筒的光在室內(nèi)找了找,很快找到正確的開關(guān),就在書桌側(cè)旁的隱蔽處,還是用襯衣包裹手指按了下去。
“啪”,輕響過后室內(nèi)大放光明,肖文靜抓緊時間,端起羅盤立向。
也根本不用她再做什么,羅盤的指針轉(zhuǎn)了半圈,指向書桌對面的似乎用來收撿文件的立柜。
立柜的門不能鎖,肖文靜慢慢地走過去,先做好看到什么都不怕的心理準(zhǔn)備,這才猛然拉開柜門。
她又看到了一面鏡子。
那是面古樸的銅鏡,被豎著安置在文件堆上,鏡面朝內(nèi),攢花堆云的背面朝外,肖文靜仔細(xì)看,它背面正中的紋路似極一只尾翎華麗的大鳥。
是鳳凰,她沒來由地這么想著,這世上當(dāng)然沒人見過真正的鳳凰,可這寥寥幾筆的大鳥卻如此神似,滿足人們關(guān)于鳳凰的所有想象。
仿佛被一種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驅(qū)使,肖文靜緩慢地、堅定地、毫不退縮地向鏡子伸出了手。
她握住銅鏡的長柄,是的,它有一個柄,這使得她把它想象成古時候仕女的妝鏡,柄的寬度和弧度也恰好貼合女性嬌小的手掌,摸起來還沒有金屬的冷硬,與人的體溫相差不大。
肖文靜握住它以后有點后悔,她忘了用布包住手,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指紋,干布能擦掉指紋嗎?
還有兩分鐘,留給她探知真相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她思考著這些善后問題,心不在焉地翻過了鏡面。
……
她看到了什么!?
…………
……
銅鏡的正面如水面光滑,如水面平靜,在白熾燈的光照下反射著朦朦的黃光。
但肖文靜沒有在鏡面上看到本該出現(xiàn)的自己。
她比片刻前看到女鬼更震驚,因為她在銅鏡里看到了一座建筑物的剖面,這座建筑物有兩層在地上,三層在地下,大大小小很多房間,許多螞蟻一樣小的人在火柴盒大小的房間里活動,他們吃喝、歌舞、按摩、洗浴,甚至放肆調(diào)情,不堪入目。
肖文靜覺得這建筑物有點眼熟,越看越眼熟,直到她看到其中一個小小的人兒抬起頭,仿佛看到了她,他邁步向她走來。
他走啊走,走得越近變得越大,為了給他騰出顯示空間,周圍的其它房間和其它人物像入水的墨跡一般消融,黑云翻墨未遮天,他的身周煙騰霧繞,他就仿佛行走在虛無與真實之間。
當(dāng)他終于走近到銅鏡表面只剩一顆人頭,肖文靜早已看清他的臉。
周定遠(yuǎn)臉上沉穩(wěn)依舊,那種屬于成熟男性的魅力,就像隔著鏡面仍然有荷爾蒙傳遞。
“我經(jīng)常會懷疑什么是真實什么虛幻,”他對肖文靜說著,依然是最初找上“兔八歌”時明知不可信卻依然會被打動的誠懇語調(diào),“‘歡樂人間’也好,我也好,是真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嗎?”
“或者,我們只是某個人通過某面鏡子制造出的鏡像。”
第四卷鏡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