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靜心虛地縮了縮,被他的目光和體溫籠罩著,肚子突然感覺餓了。
“葉子襄,幫我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吃的東西?”
“你又沒吃晚飯?你有胃病的!”
“……”肖文靜干脆吊在他右臂上耍賴,“我餓了!”
就過往經驗來說,這招萬試萬靈。果然,葉子襄立刻咽回到了嘴邊的訓斥,瞪她一眼,拉了她大踏步往外走,隨手帶上的門發出“砰”一聲巨響。
這小子雖然很少發脾氣,發起脾氣還挺嚇人。肖文靜被門響震了一震,不敢再出聲提醒他兩人還穿著拖鞋,乖乖地讓他拖下樓。
也沒走遠,小區里就有家面館。
“家里沒東西吃,為什么不在外面吃?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上次胃潰瘍痛得死去活來,答應過以后再也不折騰自己,這才多久,老毛病又犯了!……”
葉子襄一邊訓話肖文靜一邊點頭如雞啄米,這是她的一貫態度,兩人都知道--虛心認錯,堅決不改。
葉子襄拿她沒辦法,也懶得多廢口舌,遞筷子給她:“吃什么?”
“隨便。”只要能吃就行,她餓得快不行了,又被葉子襄提起當初胃潰瘍的慘痛經歷,隱隱約約間胃似乎又開始疼了。
葉子襄招手叫來服務員,要了兩碗牛肉面。
熱騰騰的湯面很快就送上來,長途飛行后的葉子襄似乎也餓得狠了,兩人飛快連面帶湯一掃而光,意猶未盡之下又要了兩碗。
吃飽了,葉子襄的臉色也好看起來。
“其實你也瘦了。”肖文靜端詳著他:“眼眶還黑黑的,沒睡好吧?這是什么?”她在他下巴上指了指。
葉子襄隨手摸了把,道:“胡茬子,今天沒時間刮。”
胡……子!肖文靜像看熊貓一樣看著他,“你長胡子?你居然長胡子!”
葉子襄無奈:“我是男人。”所以當然會長胡子!
肖文靜搖搖頭,感覺震驚和……怪怪的。
她和葉子襄是無性別的好友,可是,他居然長胡子……就好像她對自己預設的那堵墻被打穿了,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細節,就讓她小心翼翼購建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不是什么無性別的陪伴小精靈,他是一個會長胡子的正常男人。
肖文靜心潮起伏,低頭吃面掩飾表情。這次換葉子襄盯著她看,沉默了一會兒,他再度開口。
“肖文靜。”
“嗯?”她嘴里包著面條含糊地應道。
“為什么哭?”
啊……居然是在這種時候,這樣直截了當地第二次問出來……不愧是葉子襄。肖文靜盯著面碗,面湯里她的臉在輕輕蕩漾。
她不知從何說起。
那就從最困難的,給她最大沖擊的畫面開始吧,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也沒關系,把她所有那些委屈難過痛苦焦慮……所有亂七八糟的煩惱一古腦都倒給他。
因為他就在那里。他總是在那里。
說起肖夢琴要跳樓,葉子襄眉毛都沒動一根,只道:“然后呢?”
她駭笑:“就這樣?”
葉子襄平靜地道:“她要跳就讓她跳好了。”
肖文靜張了張口,葉子襄的表情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他從來不會因為肖夢琴是她的母親就尊重她,葉子襄尊重一個人,只因為她值得尊重。而且,肖夢琴傷害了她,所以哪怕肖夢琴真的跳了樓,他也不會浪費半點同情。
果然,葉子襄是世界上最無條件站在她一方的人啊。肖文靜失笑,所有的郁悶都消融在這一笑中。
她微微笑著,過去挽住他臂膀,一路上忍不住笑意盈盈。
“你笑什么?”
“沒什么。”她搖頭:“我只是在想,沒有你我可怎么辦?”
兩人吃完飯又去超市補給,因為肖文靜老老實實承認冰箱空了很久,唯一的可食物是雪糕。
兩人慢悠悠逛著,肖文靜把所有發生的事都告訴葉子襄,關于這段時期楊慎思的反常舉動,肖夢琴對她的騷擾,她在看到肖夢琴想跳樓那一瞬間的動搖,以及,得知肖夢琴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時的憤怒……
超市放送的背景音樂歡騰喧鬧,葉子襄的表情只在她偷偷把青椒拿出購物籃時發生變化,岔開話題對她進行了十秒鐘的青椒富含維生素有益健康的教育,最后道:“你繼續。”
她便真的繼續訴說她的煩惱,哪怕這些煩惱在此時此刻真實的生活面前,顯得如此單薄而矯情,尚不如一只青椒。
收銀臺前的隊伍很長,遇到不少附近小區的熟人,肖文靜和葉子襄不得不直面眾人的熱情,默契地不去做否認他們是一對這種注定無效的聲明。
排兩人前面的是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婦女,肖文靜認出她便是牛大姐的麻將搭子的劉阿姨。劉阿姨笑瞇瞇地頷首,帶著前輩知識婦女的矜持和兩人寒喧了兩句,盯著葉子襄問道:“聽牛大姐說,你去了上海,要半個月以后才能回來,現在提前回來,是那邊的事結束了?”
對哦!被劉阿姨提醒,肖文靜這才發覺不對勁,也跟著看向葉子襄。
葉子襄朝劉阿姨點了點頭,簡短地道:“公司臨時有事招我回來。”
“喲,那完了還得回上海?”
“嗯。”
肖文靜冷眼旁觀,葉子襄的清俊面孔很討喜,話雖少,語氣姿態都誠懇到十分。
但她就是知道,他在撒謊。
拎著沉重的購物袋進門,葉子襄直接進了廚房,拉開冰箱門,把各種各樣能喂飽某個懶女人的食物塞進去。
最后是一件罐裝啤酒,他整整齊齊地碼完以后,頓了頓,又拿出一罐。
關上冰箱門,他被幽靈般倚在墻邊的肖文靜唬了一跳,皺了皺眉,問道:“什么事?”
肖文靜雙手環胸,不出聲地瞪著他,他知道她想干什么。
葉子襄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隨手拉開拉環,把啤酒遞給她。
肖文靜接過,他又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席地而坐,狠狠灌了一大口。肖文靜坐到他身旁,依然沉默地看著他,等待著。她可以對他傾訴,他當然也可以。
喝完整罐啤酒,葉子襄吐出一口氣,終于開口。
“我是被顧迥趕回來的。”
在上海待了三天后,葉子襄到底忍不住,在某次甲方提出無理要求時斷然拒絕,甲方勃然大怒,顧迥不得不把他趕回北京。
事情的經過和肖文靜料想得差不多,其實不難猜,她甚至覺得奇怪,以葉子襄的性格居然現在才發生這樣的事。
他太聰明,又太驕傲,還太年輕。
“顧迥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白癡,你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人聰明?’”葉子襄面無表情地復述。
肖文靜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睛有。
她什么也沒說,起身拉開冰箱門,學他拿出啤酒,拉開拉環,遞到他手里。
她問道:“今天晚上有球賽,要看嗎?”
第二天早上醒來,肖文靜發現自己蜷縮在客廳地板上,衣裳布滿摺皺,頭發凌亂,肌肉酸痛,嘴里還有酒味。
離上班時間不到半小時,她只有五分鐘整理儀容,再以超人的速度沖出家門。
可是抵達公司時,她抑制不住滿臉的笑意,精神抖擻地跟每一個遇到的人打招呼,包括又心血來潮定點上班的BOSS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