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心里很清楚,他的人生,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他這一輩子,愛過,恨過,擁有過,也失去過。如果說,他這叱咤風云的一生,真有什么事情讓他覺得遺憾,那么,這個無疑就是東哥了。
失去東哥,他的人生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色彩,不管他的生命中有多少個女人,她們始終驅趕不走他內心的孤獨跟寂寞。
此時,要將自己這幾十年來所承受的痛苦跟煎熬,再完完整整的延續到多爾袞的身上,他雖有不忍,可是,若讓多爾袞對大玉兒的感情繼續深陷,那么,無論是他,大玉兒,還是皇太極,終將會陷入完完全全被動的局面里。
他不想自己最喜歡的兩個兒子,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后,再為了一個女人而互相殘殺。
“多爾袞——”
他喊著這個他曾叫過二十幾年的名字,語重心長的說道:“人這一輩子,總會在得失之間苦苦掙扎,只有懂得如何去取舍,才能讓自己真正的升華。我知道,逼著你放棄你心中的執著很殘忍,可是,等到你成熟的那一天,你便會明白,我做出今日的決定,是怎樣的用心良苦。別恨我,雖然,我這么做有些自私,為了顧全大局,我不得不強迫你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可是,我的出發點,皆是為了你。”
他說完,便堅難的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多爾袞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喊道:“父汗——”
努爾哈赤拍了拍他的手,繼續道:“多爾袞,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兒子,你謙和有禮,溫潤善良。可是,你卻不會是一個很好的君王。你拖泥帶水,舉棋不定,你的骨子里,少了老八身上的那股霸氣。所以,為了大金的未來,我會將整個天下交到老八的手中。等到那一天塵埃落定,若你對玉福晉的感情依然藕斷絲連,那么,你便是在挑戰他的尊嚴與權威。我不希望有一天,大金的江山,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染上任何的鮮血。所以,忘了大玉兒,好好待佟佳雨靈。雖然,人間正道是滄桑,可是,雖是滄桑,它卻是正道,是安穩前行唯一的漿啊!”
“父汗請放心——”
多爾袞為他披上了外衣,一臉平靜的說道:“您的教悔,兒臣都記住了。其實,自打兒臣從鬼門關闖過一回之后,兒臣便已經決定去忘記玉兒了。以后,兒臣一定會謹言慎行,絕不會再讓自己有任何的差錯。”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接著道:“希望你能真正的悔悟!好了,你回去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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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邁出宮門的,他只覺得,街上的陽光,與他入宮之前,完完全全的不同了。
來時,秋陽照在他的身上,他覺得有些冷。可此時,迎著頭頂金燦燦的烈日,他覺得更冷。
府里的家丁將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卻罷了罷手,一個人自顧自的向街道上走去。
他不想回家,不想去面對那偌大的一個宅子。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來去匆匆,可他卻只能像個游魂般穿梭在他們之間,前面的路很長,長得看不到任何的盡頭,可是,他知道,不管自己的人生之路有多長多遠,終將迎不到那個他想攜手并進的那個人了。
“十四爺——”
突然,一個女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本能的回過頭來,用眼神尋覓著那說話的女孩。
這時,只見冬菱穿著白衣白裙,鬢角別著一朵白色小花,正淚眼汪汪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蹙了蹙眉,說道:“我記得你,你是跟在嬰寧身邊的丫頭,你的名字叫冬菱。”
“不——”
冬菱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終于還是順著她的眼角滾落了下來,她用袖手試了試淚,說道:“我不再是格格身邊的丫頭了,因為,我再也沒有那個機會去侍奉她了。”
“嬰寧怎么了?”
沒有人在多爾袞的面前提起烏拉那拉氏的死,就像沒有人會去關心她的生死一樣,她的命運,就像秋風里飄落的楓葉,當墜落地面的那一個瞬間,便只能隨著陣陣秋風,沒入塵埃。
“她死了,是四貝勒親手殺了她!”
冬菱的淚越滾越多,她哽咽著說道:“烏拉那拉家族嫌棄她的所作所為有辱家門,所以,他們與格格斷絕了關系,拒絕她的棺欞入葬祖墳。可憐的格格,到頭來,不得不成為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多爾袞聽得一頭霧水,他不解的問道:“嬰寧是八哥的側福晉,他為何會殺她,還有,就算她死了,她的牌位,也只能在愛新覺羅家呀,什么叫住她只能成為孤魂野鬼呢,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四爺,格格心里真正愛著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啊!”冬菱一邊抹著淚,一邊將烏拉那拉氏這一生的坎坷,悲歡跟無奈,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多爾袞。
當聽完所有的故事時,多爾袞的腦子早已嗡嗡作響了,他后退著身子,扶住了身后的樹桿,哀傷的說道:“嬰寧,她太傻了!”
冬菱走到了他的身邊,她將手中抱著的一個木匣子遞到了多爾袞的面前,她打開了雕刻著鳳穿牡丹的匣子,看著里面的東西說道:“這個陀螺,是十四爺七歲那年送給格格一起玩的,雖然,格格并不喜歡陀螺,可是,她依然將它視為珍寶,因為,它是您送給格格的第一件禮物。還有這把折扇,它是您十四歲那年留在府中的,折扇上有您題的字,也有格格親自描上的蝶戀花。格格說,那上面有你們共同的足跡,所以,每當她想你時,她都會拿出這把折扇,一邊看一邊流淚”。
冬菱放下了折扇,又拿起了一條繡著鴛鴦戲水的荷包,她繼續道:“這個錢袋,是格格親自為你繡的,可是,她還來不及送給你,便成了四貝勒的寧福晉……”
“冬菱——”
多爾袞從她的手中搶過了木匣子,紅著眼眶說道:“帶我去見嬰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