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努爾哈赤說出東哥的名字時,他的臉色又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憂郁,傷感,遺憾,以及他很少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來的柔情,此時,都同時凝聚在了他的眼中。
有晶瑩的淚花在他的睫毛上閃爍,此時的他,不在是大殿之上那個叱咤風云的大金之主,他只是一個失去戀人,孤獨而又寂寞的老人。
大玉兒咬了咬唇,試探著問道:“父汗,這位東哥姑娘在您的心里,一定有著無人能及的位置吧?”
努爾哈赤這才重新看向了大玉兒,他示意她在自己前面的圓凳上坐了下來,接著說道:“她是女真葉赫那拉族的公主,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葉赫部的大薩滿便說,這位東哥姑娘,她可興天下,也可亡天下。帶著這樣的預言,東哥一天天的長大,慢慢成為了女真族的第一美人。從此,她的一顰一笑,都引來了無數的英雄好漢為她折腰,而我,就是這些人之中的一員。”
努爾哈赤說到此,便長長一嘆,他的思緒,隨著那聲嘆息,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時候的他,英姿颯爽,倜儻風流。是眾多女孩望塵莫及的夢中良人,可是,他的心里,卻只有東哥。
“有人說紅顏薄命,也有人說紅顏禍水。而這些全都在東哥的身上應念了。她的一生,注定因她是女真部公主的地位而成為政治的砝碼。九歲那年,她便許嫁給哈達部的歹商貝勒,然而,誰也沒想到,這只是一場籌謀已久的美人計,在迎親的途中,歹商遭遇葉赫部落跟哈達部的孟格布碌算計身亡。于是,九歲的東哥便成了女真族最年輕的寡婦。可是,葉赫那拉一族的人卻并未因此而放過東哥,他們又將她許配給了烏拉部落的布占泰,以誘惑他參與“九部之戰”,后來,布占泰在戰爭中成為了我的俘虜。誰知,這布占泰卻是一個孬種,為了活命,他居然以他貌可傾國的未婚妻東哥為條件,讓我放他一條生路。可讓人覺得諷刺的是,東哥為了救他,居然獨闖我的兵營,當我看到被士兵押到跟前的東哥時,我便被她的美貌與膽識驚艷了。”
他突然勾唇一笑,有些諷刺的說道:“瞧瞧,我跟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是那樣的俗不可耐,我之所以看上她,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她的容貌。可是,她真正征服我的,除了她的容貌,還有她的膽識以及她骨子里與生俱來的鋼硬。”
“我喜歡算計,而這些算計,我也同樣會將他用到行兵打仗上。所以,在東哥的眼中,我是一個“卑鄙,陰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恥小人,她恨我,恨我耍計謀抓住了她的未婚夫,可是,她卻忘了一點,那就是兵不厭詐。在戰場上,只有贏輸。只有勝者,才會騎在自己的戰馬之上,勇往向前。”
努爾哈赤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地抿了抿,接著說道:“然而,最讓東哥恨我入骨的,卻遠遠不只是這些,就在東哥被帶到我的兵營之時,不知是誰散布謠言,說我不旦抓了布占泰,還搶了他未過門的妻子。一時間,我成為了各個部落唾棄之人,而東哥也相信了那些謠言,她常常會趁我不備,對我暗下毒手,好幾次,我都差一點死在了她的手中。”
他說到此處,突然抬頭看著大玉兒,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是該放了她跟布占泰,讓他們雙宿雙飛,還是很理智的當機立斷,殺了東哥?”
大玉兒沒想到,努爾哈赤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她轉了轉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若是臣媳,臣媳一定不會讓東哥姑娘跟著布占泰走。”
努爾哈赤淡淡的笑了笑,問道:“告訴我你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
大玉兒想都沒想,便理直氣壯的回答道:“因為,布占泰根本就配不上東哥。東哥為了救她,能夠不顧自己的安危去獨闖兵營,雖然,她知道自己毫無勝算,可是,她去了,在她決定出發的那一刻,她一定做好了與布占泰一同赴死的決心,可是,布占泰卻毫不珍惜的辜負了她的一片柔情,為了活命,他居然將東哥當成了交換的條件。所以,若臣媳猜得沒錯,以大汗的行事之風,一定會殺了布占泰!”
“哈——”
努爾哈赤突然放聲大笑,他朗聲問道:“難道在你的心中,本汗就是這樣殘酷冷漠,嗜血如命之人嗎?”
聽到努爾哈赤這樣問自己,大玉兒心中一驚,急忙跪在了地上,說道:“臣媳言語不當,請父汗饒了臣媳的無心之過。”
“起來吧!”
努爾哈赤向她擺了擺手,在她又重新坐在圓凳之上時,接著說道:“其時,你猜對了,后來,我真的殺了布占泰。”
對于這個,大玉兒一點也不意外,若是她,她也一這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布占泰。以免他翻身之日,讓東哥繼續成為他手中謀權的棋子。
“我殺他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努爾哈赤的臉上,又重新爬起了那抹諷刺的笑,他有些自嘲的說道:“我殺他,只是因為他是東哥的男人。而我,絕不允許任何與東哥有關之人,將她再從我的身邊帶走,布占泰不行,葉赫那拉族的人也不可以。”
“父汗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東哥,因為,您不愿意她再一次,成為他人登上高峰的階梯,就算她因此而恨您,怨您,您依然不會后悔自己的決定!”
努爾哈赤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笑道:“你比東哥聰明!”
看到大玉兒臉上爬上的那抹潮/紅,努爾哈赤繼續說道:“其實,你的身上,有許許多多東哥的影子,敢愛敢恨,無畏無懼,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便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觀點。可是,那時候的東哥,卻讓自己走向了一條沒有出路的死胡同,就像她找不到任何一個突破口,停止對我的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