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雖是蹲在鏡面前,然而當他看向鏡那漠然黑瞳時,卻如同被拉入無盡深淵,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和神念,不斷下墜,直至無邊的黑暗將他吞沒。
“你,怎么了?”就在然感到呼吸困難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將他從無邊黑暗中拉出。
然渾渾噩噩的意識逐漸恢復清明,抬眼,便見到鏡已然坐起,黑瞳仍然深邃幽冷,卻沒了那種讓人感到發自內心的寒。
“你醒了?”然平復了一下呼吸,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鏡,這才確定她的魂是真的回來了。
只是.....方才那種漠視世間萬物的寒,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天,方才還陰云密布的天再次放晴,而那種恐怖的壓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只是幻覺?
不,然可以確定,那不是。
“為何要跪?”而此時此刻,鏡看著然的跪姿,不解。
然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向著鏡跪下!
只是......當事人似乎毫無意識。
“這,”然愣了片刻,還是決定不要告訴鏡的好,畢竟她自己應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個狀況,“便于為你治傷。”
“哦。”鏡算是接受了然的解釋,不過看她那挑起的眉,明顯是不信。
“你有沒有感覺任何異常?”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其實,然此時的心情也是既忐忑又有些憂慮。
忐忑的是,鏡的魂魄有沒有收到損傷,而憂慮的是,她的那種王之藐視的恐怖威壓。
然可以確定,鏡之所以能夠醒來,一定和她那漠視一切的氣質所代表的血脈,亦或者是身份有關。
以他所知,暗影的鏡,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頭痛。”鏡面色平靜無波,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我怎么了?”
“你陷入了幻境,”然說完這句話,就深深地皺起了眉,“不過,你不應該啊。”
依鏡暗影門中的那種性格,她的心理防御,應該算是無比強大的。
鏡沉默。
她雖說記不起全部,但還是回想起了自己在沉睡過程中所看到的一些片段。
她所記得的,是血,血流成河,以及,站在血海中的姐姐,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師父。
“幻境中,有些往事。”鏡不太想多說。
然了然。往事,那必定是什么不太好的事,那么他也就不會過問,免得自討沒趣。
“誰把我送回來的?”
“不知道。”然兩手一攤,這他是絕對不知道。他又不是算天,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至于知道她出事,那是因為那天在茶館初見時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留了個印記,這才能第一時間知道。
“那你又是怎么把我拉出來的?”鏡想到另一個問題。當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發現自己是在戰線后方。
既然她在這里,那么然必然不是然送她回來的人,而是人族軍隊中的其他人,那么她這個傷,韶念和洛伊凡也一定知道,但卻沒能把她喚醒。
先不提洛伊凡,韶念有多強,鏡還是深有體會的。既然他也不能把她拉出,那么然,又是動用了什么?
“渡魂。”
鏡瞳孔猛然縮小。她的雙瞳中似有波濤洶涌,有震驚,但也有許許多多其它的情緒。
渡魂,她雖沒有真切看到他人施展過,但也在暗影的藏書樓中讀到過。她就算不太了解,也深刻地明白施展一次渡魂,要有多大的勇氣和實力,這已經稱不上是為她療傷,而是一場賭博。
鏡頗為復雜地看了一眼然,終究只有一聲輕嘆。
鏡不知道然此時此刻的心情,但然此時的心就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七上八下,生怕給鏡留下后遺癥。
他又從上到下把鏡看了一邊,才微微放心。
“對了,”鏡的眉忽然皺起,語氣中有一些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受傷的?”
先前沒注意,這一回想,倒是想起來這么個問題。
為什么自己受傷了,然后他就突然出現了?偏偏前不出現后不出現,就在自己出事的時候出現。
這事有貓膩。
鏡肯定這一點。
她沒有問然是怎么潛入軍營的,因為問了也相當于白問。怎么潛的?當然是悄悄潛的,總不可能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不然估計還沒進來就被圍攻然后五花大綁了。
以然的實力,潛入一個軍營,不是問題。
然微愣,心中一涼,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我隨意一算,便算出你近日有一劫。”
他把心一橫,索性直接趕鴨子上架開始裝模做樣地算卦。
嘖嘖,這樣子到還擺得挺像。
這算卦,其實也不完全是然胡扯的。他的的確確學過算卦,也偶爾會露那么一手,只是......他真的是不精通,不精通到十次算卦里面有五六次是簽毀卦滅的情況。
只見然左袖一揮,便有數支簽自他修中飄落。
他閉目默念,便見有濛濛柔光自他雙手中透出,灑落在那數支簽上,頓時那數十支簽飄起,在空中旋轉,數息后那些簽穩穩落下。
然本來還有些開玩笑的成分在里面,只是當他看到那些簽所構成的卦象時,頓時臉色大變。
“怎么了?”鏡本還饒有興致地看著然算卦,赫然看到他臉色數變,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湊上去。
然想要抬手阻擋,卻是來不及了。
鏡已經把所有卦象都看在眼里。
“這是什么意思?”鏡不太懂卦,但她也看得明白然的臉色,必然不是什么好的。
“這......”然看了看鏡,罕見地猶豫不決。
“無妨,說吧。”鏡知道卦是關于自己的,好和不好,算都算出來了,刻意彌彰欲蓋,其實什么也改變不了。
“你近日有一大劫,”然雙唇開開合合數次,才有些干澀地冒出一句話,“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然,則......”
鏡蹙眉。
需置之死地,那就意味著這劫是躲不過的了。
“那我等著。”鏡只是沉默數息,便淡淡開口。
令然意外的是,鏡的眼中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只有平靜,平靜到極致的漠然。
既然躲不過,那就直面。逃避,又能解決什么?
需置之死地,那我便向死而生。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然看著鏡平靜的面容,心忽然抽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安慰,“我算卦不是很準的。”
只是看然這強顏歡笑的面容,就知道這解釋有多牽強。然算卦不準,這是真的,可這次連他這么個半吊子都算出如此準確的卦象,那想必就算不準,也八九不離十了。
恐怕這解釋,連他自己都安慰不了,又何談安慰他人?
“你最近......小心些吧。”然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鏡應了一聲,就此沉默。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走了。”然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在猶豫著什么。
終究,然還是開口,道:“我此次來,其實還是要給你一個東西的。”
鏡挑眉,提起一絲興趣。
然從衣襟中摸出一個一指長不到的小瓶子,還有一小袋白色粉末,鄭重地交到鏡的手里。
鏡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小東西,很可能和她原先潛入人族的最初目的有關。
果不其然,下一息,就聽然道:“這個瓶子,和那個袋子里,裝的,都是能讓人戰斗力下降三到四層的毒。”
鏡看著那兩樣東西,莫名有了違抗命令的念頭生出。
要殺就殺,玩陰的,算什么?
如果她通過這樣的手段把韶念殺了的話,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再者......韶念,他就一定要死嗎?
“你不必自責。”然淡淡道,那一刻,他的神色是極致的平靜,“我們是殺手,手段不重要。”
“況且,他會死得體面的,死在將士的沙場上。”
鏡明白然所說。然是要她在戰前給韶念下毒,這樣若是在戰場上發作的話,那便會死無對證。
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異樣,除了他自己,和殺他的敵人。而他在那時,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知道了。”鏡接過,聲音有些微顫,但極力保持平靜,“你走吧。”
此時,鏡明顯需要靜一靜。
“好。”然最后看了一眼鏡,然后道,“馬上黃昏了,你......去前線看一看吧。”
鏡沒有回答,她怔怔地坐著,背影有一絲孤獨。
然一聲輕嘆,揮手間波光再起,下一刻,他的身影如來時那般消失無蹤。
ps:這章節字數算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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