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內,一片喜慶的紅色之中,頭上罩著喜帕的新娘坐在床邊,低著頭,如水蔥般的十指緊緊絞在一起,無限嬌羞。
寧承軒臉上一片沉寂,看著喜稠上放著的喜秤,久久不能伸出手去取。走到小圓桌旁邊,他先倒了杯酒自己飲下去,仿佛才有了勇氣,又回過身去,快速拿起喜秤,挑落了新娘頭頂的蓋頭。
他看著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見過這張臉,雖然,他曾經調戲過她。他冷哼,一場調戲,換來一個嫡王妃,這場交易,是不是太劃算了?
她長得不是特別美,至少達不到讓人驚艷的那種效果,但好歹還算是個美人。只是有大家閨秀的家世,卻頂多只有小家碧玉的氣勢,柔柔弱弱的樣子,偷偷抬起眼來看他,瞬間又羞得滿臉通紅。
他只覺得無聊,扔了喜秤又去喝酒,漸漸的有些迷醉了。
新娘只是坐在床邊,因為他背對著,所以她才敢抬起頭來直視他的背影,看著他不停飲酒,眼中泛起隱憂。想起母親曾經囑咐過的事情,猶是再害臊,也站起身來走向他,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王爺,飲酒過度,對身體不好。”
寧承軒捏在手中的杯子頓了頓,轉過身來看著她,忽然笑了。他生得俊朗不凡,一笑起來更是動人心魄,新娘看在眼里,心中怦怦直跳。
“你叫什么名字?”他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輕呵氣。
新娘羞得耳根子都泛了紅,低聲道:“簫婉兒。”
寧承軒瞇著眼睛看著她,忽然抬起手,將手中的酒杯遞到她嘴邊,同時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顎,逼她喝下那杯酒。
簫婉兒尚未回過神來,酒杯灌進了一口烈酒,嗆得不輕,然而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唇忽然就被堵住了。
他的唇霸道的侵占過來,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
簫婉兒羞怯不已,閉上眼睛不敢看他俊美的臉,感受著他火熱的吻,已經羞得全身都泛起了紅暈。
他一直看著她,看著她嫣紅的臉,拼命想透過迷醉的雙眼將她看成另一個人。可是太難了,真的太難了,他無論怎么努力,面前這個還是這個,終究不是她。
腦中響起夭夭所說的話,她說的,會是真的嗎?皇帝最終,還是不肯接受她,還是將她推開了?他真的這樣背棄了曾經許下的承諾嗎?而他呢,他又該怎么辦?難道真的要受肖天霖的煽動,將她搶到自己身邊,自己心愛的女人,自己來保護?
漸漸的,他仿佛真的迷亂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還是因為身下這個女人時而痛苦,時而歡快的呻/吟。
他仿佛,真的沉淪了。
而此時,王府某個屋子的房頂之上,夭夭獨自坐在瓦片之上,眼神迷茫的看著遠方。身后有人悄無聲息的到來,坐到她身邊,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小丫頭在想什么?”
夭夭眼神依舊迷茫,沒有回頭:“冷叔叔,我不開心。”
冷夜看著她的樣子,低聲嘆了口氣:“丫頭,你今天,說謊了是不是?”
夭夭轉過臉看著他一眼,吐了吐舌頭:“你看出來了?”
冷夜淡淡一笑:“你以為我和你義父是傻子么?看著你從小長大,你再狡猾,也逃不過我們的眼睛。為什么要說那個謊話?”
夭夭撇了撇嘴:“我不想要他知道那個女人愛他……那個女人不好,她已經是皇帝的人了,不應該愛他,也不值得他愛。所以我才騙他,只說皇帝不接受那個女人,其實皇帝明明知道那個女人的心事,卻還是將那個女人留在了身邊。”
冷夜擰起眉頭:“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說真話,將會對你義父更加有利?”
夭夭偏著頭:“可是對寧承軒沒好處啊!他只會更痛苦。反正我那樣說,也照樣能達到義父想要離間他和皇帝的目的,有什么不可以?”
冷夜愣了愣,隨即淡淡道:“你義父教了你很多,唯獨沒有教你情,可是世間的人,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你喜歡寧承軒?”
夭夭“呀”了一聲,臉色微微泛紅:“他長得那么好看,卻總是皺著眉頭黑著臉,我想要他笑,我想看他笑的樣子……可是,他是天朝的人,義父只想利用他,而且,他已經成親了。”
冷夜微微挑了挑眉:“是啊,天朝人。即使體內帶著南詔的血液,可他始終還是天朝皇室的人。”頓了頓,他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笑意,“不過丫頭,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想留在他身邊,去求求你義父,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事情。”
當一個月過后,皇帝帶著汐汀從碧泉山返回皇宮時,宮內所有人,無不驚訝于此行之后綰婕妤身上所發生的比變化。
從前的她,或許是因為剛進宮,總讓人覺得有些不懂規矩,和宮內的人和事都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上皇帝寵愛的緣故,給人的感覺便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樣,有些隨心所欲,有些任性,也有一些小脾氣。反正無論如何,不像一個宮嬪。
然而此行歸來,聽說在行宮中曾經遭遇過刺客,眾人紛紛猜測她的身體是否痊愈之際,卻都赫然發現她與從前的大不同——整個人仿佛一夕之間便變得成熟起來,無論是臉上,還是眼神,都沉靜了很多,站在皇帝身邊的時候,會微微笑著看著他,倒真的成了后宮之中賢妃該有的模樣,大氣,沉穩,內斂起來。
皇帝還是之前那副溫文淡定的模樣,只是在不經意間轉眼看向她的時候,會流露出一種旁人都看不懂的神色。
回宮的幾天時間之內,皇帝都忙于處理落下的朝事,忙得不可開交。到了第七日的時候,便接受了皇后的建議,準備舉辦一次宮宴,以來放松連日來緊張的忙碌,二來,也算是為軒王新進門的王妃準備的正是覲見的機會。
“今晚的宴會,想不想去?”早晨的時候,皇帝在汐汀的服侍下穿龍袍,狀似無意的問了句。
汐汀淡淡一笑:“所有的妃嬪都會出席嗎?”
皇帝點了點頭,汐汀撇嘴道:“那你還問我,我若不去,豈不是又要給那些人攻擊的機會?”
“你若是不想去,那就不要去,我恩準的。”皇帝轉過身,淡淡道。
汐汀頓了頓,揚起臉微微一笑:“那好,我就不去了。”
皇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抬腳走了出去,前往金鑾殿。汐汀目送他離開,再次躺回床上補眠。身邊的被衾還微微有余溫,是他留下的。她輕輕伸出手去觸碰,將手埋進那片余溫中,那份溫暖卻怎么也到不了心底。
到底,還是微微的泛起了涼意。
傍晚時分,坐在回廊檐下,隱隱約約似乎可以聽到景華宮內傳出的絲竹聲。汐汀停在耳中,只覺得寧靜的夜再不平靜,站起身來對身后的宛若道:“我想沐浴,今日累了,想早點休息。”
“是。”宛若答應著,又道,“娘娘,不等皇上了嗎?若是晚宴過后皇上過來,豈不是不太好?”
汐汀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走進屋內,在宮人的服侍下褪去了層層衣衫,跨進浴桶里便忍不住淪陷在那股溫水之中,閉著眼睛假寐起來。
然而剛剛閉上眼睛片刻,忽然聽見外間傳來聲音,便睜開眼來,看向外面:“出了什么事?”
宛若匆匆走進來,道:“回娘娘,是皇后娘娘派人過來請娘娘前去景華宮。”
汐汀眉頭微蹙,低低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能躲得過,只是沒想到會是皇后派人來,是因為林景盈,還是因為她自己?
無奈的站起身來,換上一襲湖藍色的衣衫,淡掃蛾眉,薄施粉黛,不過是為了掩蓋眉間的那一點倦色。
到了景華宮,聽這里面的熱鬧喧嘩,汐汀只是淡淡斂了眉,垂了眼瞼走進去。刻意忽略了周圍那些探究的眼光,目不斜視,只是看著坐在上首的皇帝,走上前去:“臣妾見過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的目光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她會在中途突然出現,目光轉向皇后的笑容之后,便已經了然,聽見皇后微笑著說些客套的話,卻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寧承軒。
寧承軒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汐汀,一直就那樣看著她,毫不避諱。他身邊的簫婉兒眼帶著好奇看著汐汀,忽然轉頭看著他:“王爺,這位就是綰婕妤嗎?”她也曾不止一次的聽過這位綰婕妤的名字,而且,還風聞過一些關于寧承軒和她之間的事情,只是卻不知道是真是假。
寧承軒收回了目光,喝了一杯酒,淡淡應了一聲。
寧子宸和飄落看著他悶頭不悅的模樣,都忍不住嘆了口氣,看著汐汀走上首席,按照份位在皇帝左邊的淑妃身邊坐了下來,卻忽然聽見皇后開口喚簫婉兒。
“婉兒妹妹,你過來。”皇后含笑著道,“這是綰婕妤,想必你還沒有見過吧。”
簫婉兒忙走山前來,低下身向汐汀行禮:“見過綰婕妤。”
汐汀看著皇帝,微微一笑方才轉過頭,站起身來淡淡道:“軒王妃不必多禮。”
她態度始終淡然,簫婉兒微微有些尷尬,正欲轉過身,卻突然被人從身后握住了手,轉過臉便看到寧承軒上前一步與自己并肩而立,心中忽然一喜,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寧承軒握著她的手,抬眼看著皇帝,微笑道:“婉兒她從未出席過這樣的宴會,只怕不懂規矩,會沖撞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再加上她近日身子一直不是很好,還是先讓她下去休息吧。”
汐汀轉過了臉,不再看那里,隨手拈起一塊點心送進嘴里。抬眼便看見皇帝的目光掃過來,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
皇后看著寧承軒,笑道:“軒王這是說哪里話,婉兒好歹還是本宮的表妹,都是自家人,何來沖撞一說。至于說道婉兒身子不好,莫不是有好消息了吧?”說罷,她掩嘴而笑。
與此同時,她在等待寧承軒回答的片刻時間內,眼光迅速掃過了同席的幾個人——汐汀,皇帝,林景盈。
林景盈最是惹人注意,狠狠將手中的筷子置于桌上,發出“啪”的一聲,眾人的眼光也都隨之掃了過去。汐汀面無表情的看過去,隨即又低下了頭,仿佛正在研究自己面前的那幾道菜式。
而皇帝也只是略微瞟了一眼林景盈,抬起頭時眼光若有似無的帶過汐汀,看向寧承軒,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倒真是大喜事。”他看向寧子宸和飄落,“這樣子的雙喜倒是不常見的。”
飄落臉一紅,轉向寧子宸,寧子宸毫不客氣的看了皇帝一眼,眼中帶著威脅的意味,卻依舊是擋不住的喜意。皇帝呵呵一笑,又看向寧承軒,卻聽他道:“皇兄和皇嫂說笑了,沒有的事情倒說得跟確有其事一樣。”說罷,訕訕的一笑,拉著面紅耳赤的簫婉兒回到了座位上。
自始至終,再沒有看過汐汀一眼。此時此刻的他與她,就像兩個陌生人,比陌生還要陌生,連看一眼,都吝嗇。
只是偏偏有人,就是不肯放過他們,鐵了心要看這一出好戲。
皇后微微一笑,又開了口,對皇帝道:“皇上,今日這樣開心的好日子,何不來點新鮮的事助助興?綰婕妤那把好嗓子宮中人盡皆知,可都期待著呢!偏偏上次萬壽節的時候,卻沒能聽到,讓臣妾遺憾了好久呢!”
汐汀聽著她的話,眸光微動,抬起眼來看著皇帝,又聽皇后繼續道:“不如就趁今天這個好日子,讓綰婕妤唱一曲,反正都是自家人,助助興也好。”
說出了原委,合情合理,汐汀好像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卻偏偏還是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出這樣不該出的風頭,淡淡道:“娘娘說的是,只是臣妾也不曾準備,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唱什么應景,只怕到時候污了皇上和娘娘的耳。”
皇后笑道:“本宮不是說了嗎,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用講那些,隨便唱一曲吧。皇上,您說是吧?”
皇帝看著汐汀,皇后說得這般合情合理,他確實找不出理由來幫她推掉,便道:“既然皇后如此說了,那綰婕妤就隨意唱一曲吧。”
話已至此,汐汀便再不推辭,無奈站起身來,走到那班宮廷樂師處,與他們商量著什么。
寧承軒一直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的杯盞,狀似無意,腦子里卻想了很多東西。
上次那夭夭從碧泉行宮趕回來,告訴提前離開的他,他將汐汀帶至華清殿之后,結果是皇帝依舊將她推開了,依舊冷漠的待她。可是自從他們回宮之后,他卻還是斷斷續續的聽到一些傳言,只說皇帝待她還是一如從前,寵愛如初。
而今日看來,他們兩人之間竟然有一種——仿佛是夫妻之間的默契的東西,在流動。寧承軒覺得那種感覺熟悉極了,略一回想,驚覺像極了寧子宸和飄落之間的那種情愫,脈脈溫情,仿佛暗香浮動。
他們兩人之間,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那一日,莫非是那夭夭說謊話騙他,就是為了幫肖天霖挑撥他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可是他,竟然還真的上當了!
他暗自握緊了手中的酒杯,仰頭喝下一杯酒,耳朵里突然傳來飄落的聲音:“軒兒,少喝一點。”
“是,娘親。”他答應著,放下酒杯,一抬頭便看見站在樂師處的汐汀,微微瞇起了眼睛。正在這時,卻突然聽皇后又開了口:“不如請軒王為綰婕妤伴奏如何?軒王那一手的好琴藝,也是時候讓人見識一下了。”說完,她微微抿嘴笑了起來,看著寧承軒。
寧承軒怔了怔,沒想到她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不自覺的又去看汐汀,卻見她依舊是一臉平靜,只是終于抬起頭來,整個晚上,她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他,只是微微停留了一下,便又轉開了,看著上首的皇帝。
因著她那平靜眼神,寧承軒心中忽然又升起了波瀾,她不是很他么?如今,又怎么可以做到這樣的平靜?怔怔的看著她,他忽然之間,想接受這個提議。
說不清是為了什么,或者,是在心底,還是有著想與她站在一起的希望,哪怕是她有一百個不愿意,他還是這樣一廂情愿。
御座上的皇帝心中猛地一陣抽痛,眼中泛起微微的涼意,怎么他們兩人,終究還是會被扯在一起么?沉默的抿了唇,避開汐汀投過來的眼光,低下頭去飲酒。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寧子宸將這種情形盡收于眼底,眼見著寧承軒微微有些動搖的神情,只是擔心事情越拖越麻煩,便伸出手去按住了正欲起身的寧承軒,剛要開口,卻突然被飄落攔了下來。
寧子宸看著她,擰著眉:“落兒,這樣下去,幾時是個頭?”
飄落低下頭來:“或許是我心軟,可是,我真的想給軒兒這個機會……你明明知道,他本可以不用這么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