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在醫院里……他現在還在書房嗎?”
芳姨點點頭,就看向那準備好的熱茶,這是她準備抬去給先生的。
清歡見狀,接過那杯子,說道:“我給他送去。”
“恩。”
端著茶水上了樓,說實話,之前在回來的路上,想到慕衍深,還有幾分后怕。
他會生氣么,還是已經生氣了。
一整晚都在書房等她?
聽著,可真是糟糕。
“咚咚咚”敲了敲書房的門,她低聲低語:“慕先生,是我。”
然而,沒有人回應她。
擰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就看到那人纖長的背影,在落地窗前站著,只是背對著她,清歡都能感覺到自己身后躥起的那種莫名冷意。
克制住自己心中的膽怯,緩緩上前,將那杯熱茶放在桌子上,她站在原地,看著他,保持沉默。
而他,亦是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安靜如斯的時刻,空氣都凝結成冰了。
喬清歡咬唇想了想,她只好低聲說道:“慕先生,對不起。”
對不起?
這三個字她倒是說得輕巧,男人眸光一凜,轉過身睨著眼前不卑不亢的女人。
她這三個字,并非真心,他知道。
沒有回應,清歡只好繼續說道:“讓你等了一整晚,是我的錯。”
再一句,違心之言。
慕衍深菲薄冷冽的唇凜了笑意,卻隔著距離都能察覺,這笑夾雜了寒意。
“誰說我在等你。”
他的言語中并無絲毫溫度,字里行間透著的涼意,那般明顯。
沒在等她,那她還求之不得呢。
“哦……既然如此,那我先回房間了。”
反正她歉也道了,責任也擔了,他漠然以對,那她也沒必要一味卑微。
轉身欲要走,腳步還沒移動半步,便又聽到身后那人不緩不慢的聲音傳來,“給你每周一次見孩子的時間。”
但,僅有一次,再無更多。
清歡身子一怔,她沒聽錯吧,他剛才說什么,她每周只能見孩子一次?
“慕先生,協議規定……”
“我說的話,才是你要遵守的。”
那份協議,他想作廢就作廢。
她是聽出來了,這男人現在已經過分到這種地步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去看自己的孩子天經地義,他憑什么要這樣要求她?
他的話她就一定要遵守嗎,慕衍深你以為你是誰。
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怒氣,女人冷笑一聲,有的話她不說,不過是不想去計較,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每次提到關于她孩子的事,慕衍深的神色都很冷淡,甚至有時候,有意無意的想阻止她去醫院,去看暖暖。
起先清歡以為,他只是不許她去醫院,因為醫院里,有靳北辰。
那個顧歡顏日記本里,喜歡過的男人。
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慕衍深,我已經盡力做好你要的替身了,你還想我怎么樣?”
喬清歡是身份卑賤,但不代表可以一味的忍耐下去。
“因為我有個孩子,破壞了你心目中顧歡顏的影子是嗎?”
顧歡顏在他心中應該是不容玷污的,是完完全全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可是她這個替身呢,本身就是個寡婦,帶著個孩子做了情人這種沒尊嚴可言的工作,對比一下,還真是糟蹋了她這張臉了。
“可我這個替身就是學得再像,也不是你的顧歡顏!”
清歡真的受夠了,被人一直當做替身的那種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你當真有這么愛她,當初又為什么親手送她進了監獄呢?如果你真的愛她,那她最后又怎么會死在監獄里,那時候的你又在做什么?!”
為什么親手送她進了監獄……
為什么看她死在監獄里……
喬清歡的話,雖然是一個旁觀者的無意質問,可卻字字如同無形的細針那樣,烙印在他心間,很疼,卻又不知如何去止下這份疼痛。
是啊,現在的慕衍深,有什么資格要求她,規定她呢。
就連作為旁觀者的她,都在聽聞到他曾經對顧歡顏的所作所為覺得無情冷血,更不用說——
等她想起過去的那一天,又會如何了。
當初,又為什么親手送她進了監獄呢。
這一生,慕衍深后悔過很多事,都只與一個人有關。
如果當時,相信她該多好。
那一天,恍若昨日,也是在這里,她紅著眼,忍住眼淚,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問他:“你是不是不會再相信我了?慕衍深,我沒有做過的事我是不會認的!”
在那起車禍發生前,他和她之間的感情,已經支離破碎了。
他也越來越變成了,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站在那里,宛如無情冷血的撒旦,唇畔的笑意,透著三分冷冽,一步步將她逼向罪惡的深淵。
“顧歡顏,你該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了。”
屬于她的地方,監獄么。
是啊,原本顧歡顏就是要坐牢的,倒買有毒過期的套,害了顧客住醫院,差點造成下半身殘疾。
不過是因為慕衍深,她被帶出警局,安然無恙。
現在,卻又以故意傷人罪,回到了那個地方是么。
“警察已經在等你,出去認罪。”
“我不認,我死都不會認的!”
她轉身要走,卻只聽到身后那人毫無半分溫度的聲音傳來,剎那,讓她墜入深淵,手腳瞬間凍結。
他說——
你可以不認,如果你想看到靳北辰死在你面前。
那時候,無論她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她與靳北辰之間的清白。
慕衍深只信,親眼所見。
他只信,那房間里的一幕,只信她身上不屬于他的痕跡。
“你……為了逼我去認下這起罪名,不惜要傷害你的朋友。”
“那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你的情夫。”
不堪的字眼,她早已習慣了,只是在這一刻,卻那般的無奈苦澀。
“顧歡顏,認了罪,我就放過你,也放過靳北辰。”
從此以后,他與她再無關系,也再不相見。
卻原來,當你深愛過一個人后,就知道說不再相見這樣的話,很幼稚,也很愚蠢。
慕衍深,聰明一世,也難得糊涂了那么一次。
但一次,卻成為了永遠的錯過。
總以為,那個女人在牢里過得不好,那他就會好受。
讓她再多受點苦頭,就該知道他曾經對她有多好,她就該有多后悔,背叛了他。
要是哪天真的很想她,想到非她不可時,再把她帶回來。
反正,她就在那里,總會在的。
卻是所有的總以為,最后都輸在了一場火災之上。
她死了,就這么在監獄里,燒死了。
連尸骨都不剩,連灰燼都吹散了。
秦然把消息告訴慕衍深時,他正在翻看著合同文件,兀自勾了勾唇,沒有言語。
殊不知那揚起的弧度,并不再如往日那般肆意輕狂,似笑非笑,涼薄如許。
顧歡顏,怎么可能會死呢,不過是故技重施,同之前割腕自殺那樣,就是想讓他去見她一面。
是,那個女人手段一向幼稚無趣,為了見他,這樣的事情是她做得出的,不是么。
那些過往,他想忘,卻無法成為她,能忘得干凈,忘得絲毫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