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厲北城再怎么心性涼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
俊朗的臉上難得呈現出七分慌亂,他此刻總算明白了電視劇中那些親屬圍在醫生面前痛哭的場面,并不僅僅是做戲而已。
邁開長腿追著病床走出幾步,留在后面的護士委婉的攔住了他和言水柔,“二位,醫生需要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病人身上,有什么話咱們稍后再說。手術室在十三層右手邊第四間,你們可以乘坐其他電梯過去守著……”
“為什么是四號?”厲北城眉眼森冷的打斷了護士小姐的話,修長的身影給了對方極大的壓力,“我的雅兒不去四號,讓他們安排其他手術室。”
護士小姐愣愣的和言水柔對視一眼,慢慢明白了男人話里的意思。
四號手術室的四,與死字音同字不同,過去的人們認為這很不吉利,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場合。
但是一般這種情況只會出現在食古不化的老年人身上,像厲北城這樣一看就接受過高等教育,身家不菲的公子哥竟然也會相信這一套?
“先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不講過去那老一套了。”
護士小姐斟酌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惱面前兇神惡煞的男人,虧她之前還悄悄對他臉紅心跳。
厲北城眉眼間戾氣四溢,不容抗拒的命令道:“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的雅兒不能去四號手術室,你聽不懂哪個字?”
護士小姐脾氣也上來了,皺著眉頭看向言水柔:“太太,我們醫院是很忙的,其他手術室都在使用中,就連四號也是臨時空出來的,我們能體諒你們病人家屬的心情,請你們多少體諒一下我們。”
厲北城深深地覷了她一眼,拿出手機準備打給相關方面有影響力的人物,臨時給雅兒換一間手術室。
“她說得對,北城。”
言水柔此刻正是心神不寧,伸手輕輕扯住厲北城的袖子,眼中淚光閃爍,近乎哀求的請他息怒:“雅兒的時間耽誤不起,也許會因為轉移手術室而出現什么意外,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算那邊的人立刻幫他辦妥一切,終究還是需要時間。
厲北城面色青黑,攥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不得已放棄了他原本的打算。
“沒錯,二位的女兒非常漂亮,肯定可以逢兇化吉,謝謝你們對我工作的支持。”
見好就收的松了口氣,護士小姐急不可耐的轉身溜走,害怕厲北城會再次改變主意。
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中,不少病人家屬哭哭啼啼的往返,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悲傷。
厲北城鶴立雞群般站在人群之中,眼底的神色逐漸從冷厲變為痛苦。
這種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甚至不是他的父母,而是言夏夜。
他需要她陪在他身邊,否則,他覺得自己快要發瘋。
一把甩開身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言水柔,他明知道言夏夜關了手機,卻還是鍥而不舍的打了過去,期望會有奇跡發生。
……
與此同時,言夏夜剛剛打開手機。
趁著秦伊人去洗手間的空檔,她悄悄給楚昔年發了一則消息。
再怎么說楚昔年都是在她們面前負傷,秦伊人有她離去的理由,可是由外人看來,或許稍顯絕情。
一想到季蔓蔓那個小妖精還跟在楚昔年身邊,言夏夜猜到對方大概會用這個話題攻擊秦伊人,索性直接替好友解釋了不接電話的原因。
免得楚昔年意志不堅定,給了季蔓蔓趁虛而入的機會。
編輯好消息發送過去,她沒事人似得張望了一下衛生間的方向,發現秦伊人進去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隱隱猜到秦伊人正躲著調整心情,言夏夜想了又想,還是原地不動的繼續待機。
別看秦伊人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實際上也是個很有骨氣的女人,過度的安慰只會適得其反,還不如留些時間給她一個人靜一靜。
就在她考慮著接下來還要怎么逗好友開心時,厲北城的來電陰魂不散的再次出現在她的手機上。
言夏夜十分不滿的蹙起眉頭,這時機太過湊巧,讓她簡直懷疑厲北城是不是在她手機上裝了什么間諜系統。
最糟糕的是,她還打算等楚昔年的回信,像之前那樣果斷關機是行不通了,拉黑厲北城的號碼,又怕錯過有關言母病情的消息。
等等……
厲北城以這樣的頻率打給她,似乎不大像是興師問罪。
難道說,真是言母出了什么問題?
目光狐疑的落在響個不停的手機上,言夏夜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這通電話,沒好氣的道:“有話快說。”
男人陰冷的嗓音從話筒傳出,“你在哪?”
言夏夜單手把玩著果汁里的吸管,似笑非笑的回敬:“和你無關。”
“半個小時內,來江寧路上的兒童醫院。”
“你瘋了?”
“言夏夜,我需要你。”
“……滾蛋,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說?”
言夏夜幾乎被這沒頭沒尾的話氣樂了,想也不想的打算掛斷電話。
“雅兒,她……”
男人低啞的嗓音隔空制止了她指尖輕滑的動作。
看在雅兒只是個孩子的份上,言夏夜耐著性子嗯了一聲。
厲北城壓抑的呼吸傳入她的耳朵,“醫生說她的情況很不好,我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言夏夜怔了怔。
能讓厲北城如此失態,看來雅兒的傷勢真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
但是,她又不是圣母轉世,自己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又有什么心思去掛念別人的孩子?
半晌過后,她面無表情的淡淡道:“別打給我,打給你的父母,他們會第一時間趕去安慰你和言水柔。”
不過雅兒這次的意外全是言水柔一手促成,以她對沈愛莉的理解,那個瘋女人絕對不可能輕饒了那個罪魁禍首。
厲北城無視了她的建議,再次要求道:“我想見你。”
言夏夜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略過薄薄的陰影,宛如厲北城般的涼薄。
她側過眼眸看著玻璃櫥窗上自己的倒影,粉嫩的唇瓣輕輕開合:“真遺憾,我不想見你。”
話音落下的同時,秦伊人總算從洗手間里款款走出。
二話不說的掛斷電話,言夏夜眼底的涼薄轉瞬間被溫柔取代,關切的輕聲問:“一切都還好嗎?”
“還好,你不用太擔心我。”
眼眶微紅的說著假話,秦伊人重新坐回言夏夜對面,好奇的問:“剛剛是誰的電話?”
“厲北城。”
“你接了?”
“是啊,我以為和言母有關,沒想到只是他突然發瘋。”
秦伊人詫異的眨了眨眼睛,柳眉微蹙的問:“他是不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
“不,是雅兒出了問題,他想叫我過去陪著他。”把面前剩余半杯橙汁一飲而盡,言夏夜招呼侍者結賬,漫不經心的說:“他似乎忘記了,雅兒是他和言水柔的女兒,我不幸災樂禍已經很仁慈了。”
“別這么說,我知道你不會幸災樂禍的。”
輕輕嘆了口氣,秦伊人伸出手在言夏夜的手背上拍了拍,十分確信地道:“你做的沒錯,忘了這件事吧。”
……
醫院里,接到通知的沈愛莉一陣風似的卷了進去。
平時精心保養的身體在這一刻發揮了它的價值,讓她一口氣沖到了雅兒的手術室門前,轉身一眼看到靠墻站立的厲北城。
身為厲北城的母親,她很清楚自己兒子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習慣。
比如他并不是很喜歡煙味,比如他不喜歡長久站立,比如他很少有如此心灰意冷的表情……
一切現象都預告著關于雅兒的不幸,令沈愛莉馬上紅了眼眶,拎著包包朝坐在長椅上的言水柔沖了過去。
“伯母,雅兒也是我的女兒,請您相信我,我寧愿自己出意外,也絕對不愿意讓雅兒受半點傷……”
看出沈愛莉來勢洶洶,言水柔連忙從椅子上站起。
纖細的身影有氣無力的晃了晃,她舔了下干燥的唇瓣,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沈愛莉發生沖突,低眉順眼的搶先認錯:“您千萬別急壞了身體,護士說雅兒很有可能平安無事,您……”
“閉嘴,你這只狐貍精!”
等不及言水柔把話說完,沈愛莉掄起包包劈頭蓋臉的朝她身上砸去,一邊砸一邊痛罵道:“要不是看在你是雅兒母親的份上,我早就不允許北城繼續和你來往,想也知道,一個送上門當小三兒的女人能是什么好東西!”
這咬牙切齒的怒罵頓時惹來不少醫護人員旁觀,每個人從這里路過時,都故作無意的放慢腳步,眼神玩味的在言水柔受了傷的半邊臉上轉一圈,感覺今天又有了新的八卦可聊。
而且愛馬仕的包包貴的真材實料,砸在人身上的感覺劇痛無比。
再加上沈愛莉恨不得一口活吞了言水柔,打起人的時候張牙舞爪。
包包的背帶如同鞭子一般,幾次砸向言水柔受了傷的臉,令她不得不出手反抗,一把抓住了沈愛莉的手腕。
“伯母,這樣做也于事無補,請您冷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