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guān)你的事!”我轉(zhuǎn)身就走,頭也不回。
祁樹禮也沒追,但直到我上樓洗完澡熄燈睡覺,他的車一直都停在樓下。第二天我上班時,在小區(qū)門口的垃圾桶邊看到一地的煙頭……
我當(dāng)然沒有跟祁樹禮去香港,慪一時之氣對這已經(jīng)混亂的局面于事無補,愛也好恨也好,該我承擔(dān)的我逃避不了。對于已經(jīng)成陌路的某人,我也不愿去多想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我不好過,我相信他也不會比我好過到哪兒去。被米蘭纏上,他就自求多福吧!
祁樹禮去香港后有天晚上在微博上發(fā)了張照片,目測應(yīng)該是從太平山上俯瞰夜景時拍的,密密匝匝的燈海,霓虹閃爍的高樓,瓊樓玉宇好似水晶堆砌,近在眼前又遠(yuǎn)在天邊,那種眾生繁華如夢似幻的感覺想必讓祁總裁頗有感觸。所以除了照片他還配了段英文,翻譯過來大意是:
“如果有來生,如果我更早遇見你,你能將你全部的愛給我嗎?”
我當(dāng)然明白這話是對誰說的,只能裝瞎,可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發(fā)現(xiàn)耿墨池在那條微博后有留言,也用的是英文,翻譯過來是:“做夢!”
當(dāng)時是在會議室,我正在開會,刷微博刷到耿墨池的留言后心情那個復(fù)雜,真是140字都不夠表達(dá)的。我趕緊關(guān)了手機屏幕,繼續(xù)裝瞎。
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洗了澡在陽臺上喝茶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點開那條微博,霸道總裁竟然不急不躁地回復(fù)了耿墨池,借用的是某位企業(yè)家廣為流傳的名言: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
還配了個笑臉的表情。
我一口滾燙的茶剛?cè)肟冢珖娏顺鰜怼N议]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到祁樹禮回復(fù)耿墨池留言時的?N瑟樣,這家伙的腹黑毒舌較之耿墨池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偏這兩男人掐上了,祁樹禮此后連發(fā)幾條微博明嘲暗諷耿墨池沒有擔(dān)當(dāng),不配擁有珍貴的愛情,耿墨池當(dāng)然也不是善茬,以犀利的言辭譏諷祁樹禮意欲染指自己的前弟媳,亂了輩分,人所不齒,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內(nèi)心齷齪。
可憐祁樹禮自小讀書不多,聽說初中沒讀完就輟學(xué),十幾歲就漂洋過海去了美國,從此再沒接受過正統(tǒng)的中文教育,旅居海外二十多年,中文于他而言早就不具母語的意義,耿墨池罵他的很多話我估摸著他多半看不大明白,而且別人罵他的話他也不方便拿去問秘書,于是時不時地就打電話問我,“考考,什么是不齒?”“齷齪是不是很不好啊,什么意思?”“考考,耿墨池在微博上老罵我,你得幫我說啊,我是在給你出氣!”
我頭都大了,于是告訴他:“你百度!”
可是祁樹禮日理萬機,每天的時間都是以分秒計算的,哪有閑工夫去上網(wǎng),偶爾刷下微博都得見縫插針擠時間,于是他跟我提出一個請求,“要不這樣吧,考考,你教我中文怎么樣?”
當(dāng)時是在電話里,我沒聽明白,“你說什么,我教你中文?”
“對啊,你當(dāng)我中文老師!”
“我沒空!你這么有錢還怕請不到中文老師嗎?”
“我跟別人不熟啊,你教我中文最合適不過了,我可以付很高的工資,你開價!”
“Frank,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怎么可能當(dāng)你的中文老師!”
耿墨池要知道了,還不得滅了我。
祁樹禮很聰明,一下就猜到了我的顧慮,他在電話里煽風(fēng)點火,“考考,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你怕耿墨池不高興,可是你看,他娶了你閨蜜讓你都這么不高興了,你干嗎還考慮他高不高興啊?他現(xiàn)在是別人的老公,他的喜怒哀樂已經(jīng)與你無關(guān),你怎么讓自己開心嗨皮才是最重要的!”
我接不上話,是啊,他都對我這樣了,我干嗎還管他高不高興?
祁樹禮見我沒吭聲,又趁熱打鐵繼續(xù)游說,還開了個天文數(shù)字的價錢,上一節(jié)課抵我三個月的工資。我是個俗人,能讓耿墨池不高興,又能賺這么多的錢,我想我沒有理由推辭。雖然我口口聲聲說放下了,不去想了,但心里始終憋著一口氣,人在做天在看,我并沒有對不起他,只有他對不起我,那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就這么著!
于是我答應(yīng)做祁樹禮的中文老師,他非常高興,簡直高興壞了,在電話里語無倫次。我們約定每周一節(jié)課,上課地點我來定。我當(dāng)然不會引狼入室讓他來我家,也不會上門到他家,上課就是上課,我不會給他想入非非的機會,我把上課的地方定在他辦公室,有公事公辦的意思。祁樹禮有點猶豫,支吾著說:“辦公室?不好吧,要不我在酒店包個套房,作為上課專用?”
我心里哼了聲,去酒店開房,你倒是會想啊!
“辦公室挺好,我會更自在!”
“好吧,就聽你的。”
祁樹禮拗不過我,只好答應(yīng)在他辦公室上課。
第一節(jié)課選在幾天后的周末,祁樹禮顯然精心準(zhǔn)備過,我一走進(jìn)他的辦公室眼睛就瞪得老大,房間內(nèi)擺滿鮮花、水果和各種精致的點心、零食,甚至還有紅酒,布置得十分溫馨浪漫。我在心里嘀咕,敢情這家伙把上課當(dāng)約會了,居心叵測!
我在沙發(fā)上剛落座,祁樹禮就在我身邊坐下,將茶幾上的車?yán)遄臃盼腋埃θ葑屓巳玢宕猴L(fēng),“來來來,先吃點兒水果,這是你愛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
“哦,我去過你家兩次,每次都看到你在吃這個,我想你可能很喜歡吃。”
我白他一眼,手朝對面的沙發(fā)指了指,“坐那邊去。”
“嗯?”
“坐那邊去。”
祁樹禮呵呵笑了下,乖乖起身坐到了對面沙發(fā)上。我目光掃了下他,明明是在辦公室他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西裝革履,他穿得很休閑,淺灰色的開司米毛衫,白色的褲子,胡子剛刮過,神清氣爽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相當(dāng)不錯。
其實客觀地說祁樹禮的樣貌和氣質(zhì)在商人里算是很出類拔萃的,他不是那種肥頭大耳的類型,身材保持得很好,這說明他飲食很節(jié)制,或者有堅持健身,否則都四十出頭了不可能還有這么好的狀態(tài),穿什么衣服都有款有型,氣度不凡,之前米蘭對他動心思不是沒緣由的。
“你這么看著我干嗎?”祁樹禮察覺到我在打量他,回以溫柔的目光。
“我在想怎么教你呢。”我琢磨了下,順手拿起一個梨啃了起來,“這樣吧,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看你的中文底子怎么樣,后邊好有針對性地給你上課。”
“好啊,你問。”
“《紅樓夢》是誰寫的?”
祁樹禮想了下,很高興地舉手,“這個我知道,曹雪芹。”
我點頭,心想這都不知道我就直接拍死你,《紅樓夢》可是我的最愛!
我接著問:“《西游記》呢,誰寫的?”
祁樹禮愣住了,“《西游記》……”
“作者是誰?”
他尷尬起來,搜腸刮肚的樣子頗為滑稽,“等等啊,我想想,我原來是知道的,我小時候還看過《西游記》的小人書呢,都幾十年了有些記不清了……”
“廢話少說,你就說是誰寫的!”我不耐煩了。
祁樹禮顯然想不出,開始耍滑頭,呵呵地笑,“考考,我學(xué)中文跟《西游記》是誰寫的有關(guān)系嗎?”
“你說呢?”我翻他白眼,“這是最基礎(chǔ)的中文常識,連小學(xué)生都知道的答案你卻答不上來,我怎么教你啊?”
“哦,這樣啊,我不是不知道,是記不太清了,你讓我再想想嘛。”祁樹禮顯然沒有放棄,想了半天,眨巴著眼睛欠扁地問,“是……孫悟空寫的?”
“……”
我歪著頭瞅著他,真佩服自己沒有將手上啃了一半的梨朝他扔過去,我簡直崩潰,沒好氣地說:“那《三國演義》還是諸葛亮寫的,對吧?”
他一本正經(jīng)地想了想,“不對,應(yīng)該是……曹操寫的吧?”
我噌的一下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祁樹禮,你就一文盲!”
“考考,別生氣嘛,我保證我會認(rèn)真學(xué)!”祁樹禮起身拉我坐下,“我是個苦命的孩子,小時候家里窮就沒好好讀過幾天書,出國后我當(dāng)了很多年勞工,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有機會學(xué)中文!那時候滿腦子都是掙錢掙錢,對生活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吃飽飯,不挨工頭的打,后來慢慢地境況好了點兒,再后來有了自己的企業(yè),我越來越忙,一年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天上飛,跟各種各樣的人見面談生意,說的都是英文、德文、法語,哪里用得上中文!”
祁樹禮說得很誠懇,我也相信他說的都是事實,他一個華人,沒文化沒背景,能奮斗到今天確實不容易,我也不能太過責(zé)怪他。
祁樹禮繼續(xù)說:“我其實還算好的,至少能說中文,不是太生僻的字我也看得懂,不像我認(rèn)識的好多很早就過去的華人連中文都說不好,他們的后代也是,所以考考,你多擔(dān)待些啊,你就把我當(dāng)文盲當(dāng)小學(xué)生都OK的,我什么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越是這么說,我反而于心不忍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吃過很多苦吧?”
他淡淡一笑,“是啊,吃了很多苦,不過都過去了,我也很少想了。人嘛,這輩子哪兒能都是一帆風(fēng)順呢,吃點兒苦受點兒磨難很正常。”
說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但背后的艱辛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說出來的苦不是真正的苦,真正痛苦過的人從來不會以眼淚示人,他們通常會微笑,說起過去頂多聳聳肩膀,很無所謂的樣子。就如眼前的這個人,連眉眼里都是笑意,但他的內(nèi)心,又有誰知道呢?
“可你底子這么差,我怎么教你啊?”這才是讓我抓狂的地方。
祁樹禮馬上說:“從頭開始教啊,我們可以一周上兩到三節(jié)課,白天晚上都可以,只要我人在星城我就會盡量擠時間安排上課,你看可以嗎?”
我嗤之以鼻,“你以為我不上班了是吧?”
祁樹禮還要說什么,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眼光溜過去,心下一驚,屏幕跳動的是“我愛的他”,耿墨池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