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氣,上前鉆進他的大衣里,貼緊他的胸口,“對不起,我沒想要讓你生氣的。”
“白考兒,下次再做這種沒腦子的事我一定不會饒過你!”話雖這么說,他還是用大衣裹緊了我。我縮在他懷里,被他的氣息包圍著,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
“但是把話跟他說清楚也是有必要的,墨池,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們,得不到祝福又有什么關系,就算被全世界拋棄只要有你,我就沒什么好怕的。”
“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
“嗯?”
“我后悔這三年為什么不去上海找你,后悔為什么死要面子,我們浪費了三年可以廝守的光陰,一想到這兒我腸子都悔青了!”
耿墨池更緊地抱住我,“白考兒,這也是我最后悔的,三年來我像個神經病似的守著你的號碼,等著你打過來,卻沒有勇氣打給你,我覺得我們真是愚蠢得無藥可救!”
說這話時耿墨池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用手搓著我凍得冰冷的耳朵。
“墨池,我愛你!”
“白癡!我也愛你!”耿墨池的下顎摩挲著我的額頭,若有所思地說,“有件事情很奇怪。”
“什么事?”
“你在上海的時候我們并沒有采取措施,你怎么還沒懷上?”
“……”
“真是奇怪了,我都是算好了時間做的。”耿墨池抱著我,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怎么到現在還沒消息呢?哎,我問你呢,怎么還沒消息?”
我不敢抬頭,壓抑住狂亂的心跳,“你,你怎么這么想要個孩子?”
“我都這么大歲數了,要個孩子不奇怪吧?而且有了孩子,你就不會跑了,你的注意力也會轉移,不會成天找我碴了。”
我弱弱地說:“未婚生子很丟人的。”
幸虧有夜色做掩護,耿墨池沒注意到我詭異的神色,自顧自地說:“白考兒,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丟人的事做得還少嗎?再說我也沒打算未婚生子,雖然我對你能否勝任耿太太這個身份很懷疑,但目前看來還有調教的余地。”
我踮起腳親吻他的唇,看著他,“墨池,孩子會有的。”
他捏了下我的鼻子,“所以我們還要努力才行,等演出結束后我們找個地方度假,算是提前度蜜月了,順便進行我們的造人計劃。”
“你這算是求婚?”我朝他伸出手,“戒指呢?鮮花呢?”
“你還在意這個啊?”
“我為什么不在意?我可不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給嫁了,我們要舉行一個完美的婚禮,婚禮要中西合璧,既要拜天地也要請萬能的上帝做主將我許配給你,并賜予我們幸福。還有,我要親自參與布置婚禮,我要把現場布置成花的海洋,從進門到禮臺要鋪上長長的紅地毯,我們的巨幅照片要掛滿現場每個角落,婚禮進行的時候,你要向全世界宣布你愛我,并且永不反悔。哦,對了,你還要現場為我彈奏一首我最喜歡的曲子,然后請我跳舞……”
耿墨池大笑,“這太丟人了吧!”
“我們丟人的事做得還少嗎?而且……”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俯身貼上了唇,用一個綿長雋永的吻封住了我的嘴。我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著他,刺骨的寒風瞬時變得暖融融的。我腦子里暈暈乎乎,人像是托在云端,我要飛了,我正在飛,渾身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充盈著快慰……
也許這就是我要的愛吧,沒有道理,不分青紅皂白,兩個失去理智的人一旦碰撞在一起,所有的防備和信念都會變得模糊不清。三年了,我們彼此愛著又彼此傷害,看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不知道怎樣去接受,不知道怎樣去付出,想放縱自己,又怕毀滅自己,想有個美好結局,又怕最后萬劫不復。但是就在此刻我決定了,哪怕愛的代價是焚為灰燼,我也要忘情地投奔他而去,愛了就愛了,不管對錯,我只是聽從自己的心。
其實就在剛才,我很想把懷孕的事告訴他,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演出沒幾天了,我不想讓他分心,我決定等他演出結束后再告訴他,遲兩天而已,不會礙什么事。我這么安慰自己。
可是屠格涅夫說過,“幸福不管明天,幸福也不問昨天;幸福記不得過去,也不去想未來;幸福只存在于現在――甚至不是全天,而是眼前這一瞬之間。”后來想起這句話,我竟有深深的宿命感,真的是錯過了,我僅僅遲疑了一瞬間就什么都來不及了,我還沒來得及奔向他而去,就跌入無底的深淵,粉身碎骨……
耿墨池莫名被叫停的演出兩天后又莫名地通過審查了,想來祁樹禮也知道,拿這事來整耿墨池不僅會加深我跟他的矛盾,也會顯得他很沒度量。他這人相當自負,如果有一百種辦法收拾耿墨池,他一定會選擇光明正大而且技術含量很高的那種,背后做手腳什么的太小兒科了,會拉低祁大總裁的高智商,這樣賠本的事他試過一次就不會再嘗試第二次。
謝天謝地,音樂會很成功,當紅色天鵝絨幕布徐徐拉開時,全場掌聲雷動。耿墨池身著黑色燕尾服坐在舞臺中央的鋼琴旁,一束燈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身上,悠揚的琴聲開始響徹大廳,LOVE主題曲緩緩流淌開來。我相信音樂是有靈魂的,音樂又滲透著人的靈魂,而唯有靈魂與靈魂的撞擊才能如此的蕩氣回腸,耿墨池的音樂就有著震懾靈魂的穿透力。他不是用手在彈琴,他是用心在演奏,他在傾訴,在表達,在宣泄,每一個音符都是他對這世界的告白。
因為懂,所以痛,我怎能不痛,只有我知道臺上的那個人浮華背后的悲涼。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我終于明白一個藝術家莫大的悲哀就是孤獨。我知道此刻的他是孤獨的,即使臺下有那么多的觀眾,他仍是孤獨的,但他沒有選擇,他那樣的人,生在那樣的環境里,只能身不由己地走著沒有盡頭的路。他知道他是走不到盡頭的,因為這路從一開始就畫錯了方向和角度……
我一直在哭,幸虧有米蘭在邊上遞紙巾。
是我邀請的米蘭,她似乎也被耿墨池的演奏打動,目光中充滿欣賞,中場休息時她邊給我遞紙巾邊不無感慨地說:“白考兒,你為什么總是這么幸運!”
“我的妝花了嗎?”我思維混亂,抽噎著問她。米蘭瞥我一眼,“都成熊貓了!”說著她詭異地看了看后邊,湊到我耳根低語,“祁樹禮來了。”
我愣住,米蘭示意我看后邊。
我扭頭看過去,果然看到祁樹禮就坐在后面幾排,他見我回頭看他,還微笑著頷首跟我打招呼。我瞪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看他。
“誰讓他來的!”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不愉快,我就來氣。
米蘭酸酸地說:“所以說你就是這么幸運,有耿墨池這樣光芒四射的男人愛你,還有祁樹禮這樣的備胎候著,白考兒,你要說你不幸運天理不容!”
“備胎?”我從來沒想過要把這樣的詞套在祁樹禮身上。
米蘭回我一句:“是啊,備胎,含金量超高的備胎!”
我沒有作聲,米蘭掩飾不住的妒意讓我很不舒服。我原以為我和她已經修復了關系,但我忽略了,兩個人之間如果有了裂痕,怎么修復都回不到最初了。我只覺無力,得到愛情卻失去友情,這不是我要的,可是我也明白人心是最復雜的,我不是米蘭,我無法理解她所想,同樣她也不是我,她不會懂得我向往的愛情從來就是純粹的,不帶任何功利。兩個人的分歧其實一直就在,只是現在表現得更加明顯而已,我再怎么表明我的愛情觀,她也未必會信,反而會認為我虛偽矯情,這樣的話題我已經沒辦法跟她深入討論了。
很多事情一旦失去控制,我根本無力阻止。正當我胡思亂想時,演出大廳掌聲四起,在后臺短暫休息后的耿墨池又回到舞臺上,我這才重整心情投入欣賞后半場的演出。
無與倫比的演奏,讓人沉浸其中舍不得結束。
但演出終于還是接近尾聲了,司儀最后問耿墨池,此時此刻最想演奏一首什么曲子。他回答道:“我最想演奏的就是下面這首《心之弦》,這是我個人最鐘愛的一首私人作品,從未公開演奏,今天我想把這首曲子彈給她聽,因為我想在未來的某個特殊時候也彈奏這首曲子,希望她能喜歡。”
“哦,未來的某個特殊時候是指什么?”漂亮的女司儀問。
“她知道。”耿墨池神秘地笑著回答。
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顯然觀眾都會意了,司儀也笑起來,“我們祝福你!”
掌聲經久不息。
耿墨池在掌聲中坐到鋼琴邊,深吸一口氣后開始彈奏他今晚最后一首曲子《心之弦》。以前不是沒聽他彈過這首曲子,但在這種公開的場合聽他彈還是第一次,我瞬間淚崩。這是一首天生就應該在舞臺上演奏的曲子,空靈的琴聲仿如天籟,除了音樂,我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我忽然有種想沖上臺擁抱他的欲望,但我克制住了,只是很沒出息地流淚,到演出結束全場起立鼓掌時我幾乎是掩面而泣了。
我心里很亂,亂極了,整夜不能入睡。
一閉上眼,他的面孔便清晰地呈現出來,無邊無際的深深的眷戀和愛,充滿我心中所有的縫隙,每個細胞都表達著對他的渴望,我像渴望陽光一樣的渴望著他……但我不能去打攪他,演出這么辛苦,他需要休息。我只給他發了條短信,祝賀他演出成功。我只字未提對他的思念,但戀人間是有心靈感應的,他很快回了短信,只有一句話:“你心似我心。”
我馬上回了過去:“謝謝你為我彈奏的曲子,我也將送你一件禮物!”
“什么禮物?”他回道。
“一定讓你驚喜的禮物!”
“我現在就要!”他比我還迫不及待。
“明天吧,明天你就會收到這份禮物!”我就是這么告訴他的,盡管他一再追問是什么禮物,還打電話過來問,但我想把這驚喜留到明天。只一天而已,這“禮物”是跑不掉的,因為這禮物就在我腹中慢慢成長,是我們共同締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