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晚眼睛看不到,她坐在床頭,好半天才冷冷地伸出手示意。
“碗。”
韓景耀黑曜石般的眼底終于出現了一絲興奮的亮光。
“我喂你。”
他說著,便像受了鼓舞般,向女人那邊挪了一下,抬起湯匙想要喂藥。卻被慕容晚緊皺眉頭不耐而冷漠的打斷。
“我說,碗給我。”
“.”
韓景耀的手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握著勺把的指尖驀地捏緊,仿佛在極力的克制著某種情緒,卻最終還是只敢妥協,小心翼翼將溫熱的瓷碗輕緩放在女人手里。
“我給你放了糖,應該不太苦。”
韓景耀就像說給自己聽似的,泄氣的,有些委屈的,輕聲喃喃道。
這藥煮出來已經有一陣,所以并不燙口。慕容晚就像賭氣一樣,拿過來將碗沿兒探到嘴邊便幾口喝盡,然后把空碗在床褥上一推。
“滿意了么?現在可以走了么?”
慕容晚的聲線冰冷冷的,完全不近人情。每個字都仿佛帶了尖利的刺,直往韓景耀心上戳。
可他毫無辦法。
韓景耀一雙漆黑的眸子終于從慕容晚身上戀戀不舍的移開,在瞥向不遠處的阿嵐時卻瞬間轉冷,聲音也變得令人生懼。
“還不快滾。”
阿嵐知道自己得到了赦免,喜極而泣,緊忙磕了幾個頭,連聲謝過并退下。
“還有你們,全部都出去。”
接著,韓景耀寒眸微瞇,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其他侍女,開口道。
其實蘇時瀟也不知道韓景耀有沒有讓他出去。但是有機會能出去還是早點出去好,畢竟在這里再呆下去,估計自己遲早會被嚇死。
因此蘇時瀟也退了出去。還自認為十分貼心的帶上了門。
于是,很快,空蕩的屋內便只剩下了韓景耀和慕容晚。
氣氛卻再一次降至冰點。
“晚晚.”
他小心翼翼的輕聲喚著她,聲音既討好又卑微,如同一只受了傷的困獸,甚至試探性的,伸出胳膊想要去牽慕容晚的手。
韓景耀此前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自己連牽她的手都是奢望。
因為他才只是剛剛觸碰到,慕容晚便毫不留情的迅速抽回手,臉上是難掩的厭惡。
“別叫我晚晚,我嫌惡心。”
慕容晚皺眉說。
韓景耀一整顆心,簡直痛得死掉。
“晚晚.之前的事是我錯了我知道你沒有騙我,是我不應該誤會你的不該相信霍嫣的話我.我已經把她殺了.晚晚你原諒我好不好?”
韓景耀無比艱澀而小心的開口,生怕會招來慕容晚更甚的反感。
他此前從不知道,原來說一句請求別人原諒的話會是這樣費力而艱難。因為說到最后,連聲音都會變得顫抖,眼前一切也變得模糊。
可自己這樣卸下一切盔甲和孤傲的卑微和懇求,卻連慕容晚一張熱臉,一句好話也換不到。
“殺一個人對你來說不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嗎?再說,你我之間隔著國恨家仇,談何原諒。”
慕容晚無比冷靜。
她甚至覺得此時的韓景耀很可笑。
他對她,何嘗有過半點情分?死死掐著她脖子說慕容家的人都該死的人是他,棄之敝履,當眾羞辱她的人也是他。
這樣的人,現在卻要裝作癡情的樣子,是要做給誰看?
“不不是的!晚晚你聽我說”
慕容晚的冷漠就像一根刺,將韓景耀心里攪動的血肉模糊。
他情緒激動,全然不顧慕容晚厭惡排斥的神情,死死的扣著她瘦削的肩膀,狠狠的搖著。
“我只是只是誤會了.你知道的,我那天晚上看不見,第二天模糊看到的是背影.我以為那天晚上陪我的人是霍嫣我以為是你故意派她過來的何況他們都說都說公主那天晚上根本就在宮里沒有出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
我以為你是皇帝派過來的.我以為你跟溫子意”
韓景耀眼角的淚滴洶涌,喉嚨里哽咽說出的話含著破碎的水聲。話說到最后,他心里面痛得,自己都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但晚晚,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是真的”
喜歡你啊。
但慕容晚完全不領情,她只是冷冷地打斷了韓景耀。
“現在說這些,你自己不覺得諷刺嗎?我說過了,慕容家欠你的已經還清。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現在,要么送我回我二哥哥那里,要么就殺了我。”
她的冷漠和不近人情,都在直直往韓景耀心里捅。
韓景耀似乎瘋魔了般,死死抓著慕容晚的手要往自己臉上放,不斷喃喃道。
“不!不是這樣的.你明明說過你要嫁給我的.你是喜歡我的我是你的阿耀啊.我們之間只是有誤會,現在誤會解除了,只要我把那個女人殺了,我們就可以回去的對不對?”
他為她哭紅了眼睛,聲音哽咽又破碎。
可惜慕容晚再也看不到韓景耀發紅的眼眶了。
她只是凄涼又諷刺的笑了笑,開口是略微沙啞的音色。
“回不去的。”
她回答。
韓景耀呆呆的看著那樣的慕容晚,眸子狠狠的顫了顫。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濕潤的液體,已順著眼角慢慢滑落。
可是他無心去探究那是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會回不去.”
他的手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著。好像是在問慕容晚,卻又好像是在責問自己。
“因為.”
慕容晚淡然而緩慢的說著,眼眸里是再也不會亮起來的灰暗。
“我不喜歡你了。”
“.”
一句話,八個字。
慕容晚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韓景耀要很努力才捕捉辨認清了空氣里的每一個音節,輕到他不相信這句話會是慕容晚說的。
卻終于在辨認清的那一瞬間,才發現自己的那一整顆心已經被捅的粉碎。
原來,她已經不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