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式開始,眾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宮伎也伴著絲竹聲上前表演舞蹈,趙瑜淡笑著看著,與這些熱鬧喧嘩格格不入。
按理,趙家滿門被滅,獨留他一人,他這樣的命數,是不該出現在這樣喜慶的場合的,總是讓人覺得晦氣,偏偏他還今日還穿了一身白衣,更像是給人守孝一般。
那日他說給越兮那些話,越兮是轉述給太后了的,太后原本對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越看他卻越覺得礙眼。
宴會過去一半,趙瑜還雕塑一樣坐在那兒,太后心中越發氣惱,不由開口:“趙大人為何不動筷?若是御膳房的飯食做得不合口味,哀家立刻讓人另為趙大人做一份。”
她說完,趙瑜拿起筷子,將面前的菜一樣吃了一口,又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喝完,將杯子倒過來,證明自己全部喝完。
“如此,太后還滿意嗎?”
太后還要再說話,楚厲珩低聲開口:“母后,食不言寢不語。”
言下之意是不要她再說話,太后胸中氣悶,她才說了兩句,楚厲珩就如此護著,以后豈不是真要如趙瑜那日所言讓楚氏無后?
“皇帝何必如此護著,哀家是在關懷他,又不是要對他如何……”
話音未落,堂下一片驚呼,卻是趙瑜噴了一口血。
楚厲珩瞳孔緊縮,不顧帝王威儀,徑直朝趙瑜跑去。
這幾個月的種種不停地在腦海閃現,那日趙瑜中箭被抬入宮中的恐慌復又涌上心頭。
“宣太醫!”
他怒吼,眼里卻只看見趙瑜倒在地上,口中不停涌出黑色的血來。
五更天,隴辰殿的燈火徹夜未滅,殿里殿外烏泱泱跪了一大片人,口中不停的高呼:“請陛下節哀!請陛下節哀!”
楚厲珩提著劍站在龍床邊,地上已有兩位太醫被他當場砍頭。
“給朕救他!”
他命令,剩下的太醫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看著他:“陛下,趙大人已經氣絕身亡了,回……回天乏術啊!”
他不要聽這樣的話!
今日是他的皇子公主百日宴,百官都朝賀,萬民同慶,趙瑜怎么敢……怎么敢選在這樣的日子去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還沒讓趙瑜死,趙瑜怎么敢死!
昨夜他還背著這人爬山,和這人抵死纏綿,這人還抱著他叫他慢一點,被他欺負得哭,欺負得軟軟的叫他殿下的人,怎么敢就這么死掉?
這人脖子上還戴著他送的玉墜,心悅于他,怎么就敢這么一聲不吭的死掉!
他怒到極點,視線被血染成一片紅,轉身扒開趙瑜的衣領想拿出那玉墜證明什么,卻只看到一片空白。
“玉墜呢?你把玉墜藏哪兒去了?趙瑜!你把玉墜給朕藏哪兒去了?”
他瘋了一樣的找,觸手卻發現原本溫軟的身體已是冰涼一片。
喉頭涌上腥甜,他忽的想起半年前趙瑜滿心期待的在朝堂上看見趙振被人用棺木抬進來時的場景。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在裝死報復他!
楚厲珩怒不可遏,舉劍還要砍人,太后帶著護衛走進來:“宏兒,你瘋了!”
聽見這聲音,他頓時丟了劍撲過去,抓著太后的手逼問:“母后,是不是你給他下的毒?”
這話,與當初趙瑜在將軍府抓著他問趙振的死與他有沒有關一模一樣。
趙瑜所嘗過的剜心之痛,欺騙失望,如今也叫他一一嘗了個遍。
太后揚手打了楚厲珩一巴掌,清脆的一聲響,聽得滿屋子的人頭皮發麻。
“你看你現在像什么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趙家都沒了,他自己要死,還偏要選在這樣的日子死在你面前給你添晦氣,他對你如此,你還要為他瘋魔到幾時?”
楚厲珩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偏著頭,臉上火辣辣的,可他嘴里重復的卻只有那一句:“沒有朕的恩準,他怎么敢死?”
趙瑜的尸身在隴辰殿停了足足七日,楚厲珩不上朝,寸步不離的守著他,任誰說話都不理。
七日后,趙河在朝堂死諫,索要趙瑜的尸身,眾人正勸慰著,楚厲珩用一桶桐油將趙瑜燒成了灰燼。
從此,趙瑜二字,成了遠昭國的禁制,誰也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