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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痕跡不見影,且待余暉落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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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再往前倒退差不多兩個時辰左右。
先說說當初那場尋找圣人集會中,最先離開的玉誥仙人。
當時在蓬迦因為白葉宗的過分動作而威嚴盡出之地,并非只有善于謀劃,且狡猾無比的雷炎宗二人,透過掌燈人前后的作為和表現,發現掌燈人的異樣和其藏于心底的謀劃。
還有一位。
便是場中修為最高,同邱楚子一般足有半圣修為的玉誥仙人。
玉誥宗門人。
而當時玉誥仙人之所以會先行離開,其目的看似是他口中所言那般,是回去宗門處理宗門事物,但實則是因為玉誥仙人想得要比雷炎宗二人更加長遠些。
當時那般情況,一直都是在為大家查探周遭情況的掌燈人若是第一個找借口離開,難免會落人猜忌和口舌,相應的,在掌燈人走后追著掌燈人足跡而去,想要趁此機會分一杯羹的投機者,也更多。
到得那時,人多眼雜,嘴雜,實力也雜,他這么個半圣修為,可以將一個兩個,甚至四個五個天境后期渡劫境的煉氣士視若無物,可若是再多,十個乃至更多,他這么個修為是否再好使,就要再值得商榷了。
所以玉誥仙人的先行離開,除去無人敢攔之外,也是為了給掌燈人留下一條擺在明面上,或者說站在道理上的退路。
玉誥仙人在走后自然并未真就返回宗門去處理宗門事物,而是自己飛到了極遠之地,但剛剛那眾人所商議之地仍在他識念盡頭處時,才停下身形,開始蟄伏等待,等待掌燈人離去時的下一步動作。
有了借口和機會并且早就想要離開的掌燈人,自然不會讓玉誥仙人失望。
待得瞧見掌燈人離開之后,玉誥仙人便一直在自己識念能夠覆蓋的邊緣之處遠遠跟著他。
因為但凡在場之人,數他修為最高,識念也最廣,這樣一來,他便可在掌燈人發現不了他的安全距離,隨意跟隨,找出掌燈人真正動向。
同時也會有針對性的以識念警告一些蠢蠢欲動和發現了些許端倪的煉氣士們,叫他們知難而退。
但這中間還夾雜了一個雷炎宗,并不屬于玉誥仙人可以隨意嚇唬的存在。
雷炎宗二人,雷罰天君和雷鋢依托著宗門合擊陣法,勉強能同玉誥仙人打個平手,但卻并不代表他們二人識念之遠和識念之強就能超過玉誥仙人。
畢竟低人一等的實力擺在那,何況雷炎宗至多算是殺力巨大的道家雷法宗門,也不是那種極為擅長神魂術法的宗門,所以雷炎宗二人的所有動作,一樣在掌燈人的識念之下,一覽無余,但玉誥仙人并未選擇打草驚蛇。
對于雷炎宗二人所抱的那點小心思,玉誥仙人其實早在那道圣人威壓爆發出來時,便已經心知肚明。
在北河大陸這片地方,但凡山上仙家煉氣士勢力,對于雷炎宗這三個字,大都有著比較一致的見解。
便是趨炎附勢和見利忘義。
雷炎宗是極為出名的勢力與實力并存的宗門,對于修為高者,能攀則攀,不能攀附至少也要想盡辦法與之交好,決不能成為敵對關系。修為低者,且無任何后臺照應者,則是能拉攏便拉攏,拉攏不及就能打壓便打壓,即便是二者皆不可,最后甚至直接殺了,只要不被敵對宗門給搶去,也無妨。
雷炎宗以此來穩固宗門地位,甚至還借此更上一層樓,從一個小小的人級宗門爬到如今的地級宗門。
但也因此造就了雷炎宗內一片烏煙瘴氣,三教九流混雜,幾乎毫無宗門正統道統傳承可言的混亂局面。
不過雷炎宗這些實力天賦參差不齊的宗門子弟,倒也并非讓宗門亂到各自為政,互分山頭地步,相反雷炎宗內部反而還穩固的若鐵桶一塊。
其單論宗門弟子修為和資質倒是各個不低,但道德品行之流,卻同其他安分守己的煉氣士宗門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宗門之內誤入歧途,走向旁門左道甚至邪門外道的子弟,極其多。
故而世間經常會有雷炎宗弟子欺辱霸凌凡俗以及一些不肯依附于其的仙家小宗門之事傳出。
不止如此,修真界還傳出過數宗宗門聯合執法小隊捉拿雷炎宗叛徒之事。
全因雷炎宗弟子誤入邪門外道,最終為禍人間。
而每次雷炎宗宗門都只會站出來說些義憤填膺的外交辭令,然后將那位誤入歧途的宗門弟子同宗門撇清關系。
更有甚之,雷炎宗還直接出賣過數位宗門地位頗高的宗門長老,以平息眾怒。
這也使得雷炎宗每一次遇到危險之時,能夠化險為夷。
說到這里,倒也還有一件叫人頗為義憤填膺,但對于雷炎宗而言,卻是頗為有趣之事。
便是當年人妖兩族大戰中期,人族修士大敗后撤,需要有人來拖住大妖族追擊的腳步。
而當時最是主張以白葉宗護山大陣的天時地利來阻擊大妖族的宗門之中,其中就有雷炎宗一份,且雷炎宗還占一份大頭。
至于雷炎宗自身那座攻守兩兼顧的天絕炎雷陣,則閉口不談,生怕會因此而削弱自身宗門所積蓄的力量,最終同白葉宗一樣,大戰之后,落得個幾乎在大陸世間被除名,千年傳承幾近毀于一旦的慘淡境地。
在那之后的事情則比較簡單。
無非是雷炎宗仗義執言,為白葉宗的無私奉獻說上幾句公道和漂亮話,最后再給白葉宗安上一個好名聲,算作對白葉宗宗門遺孤的安撫。當時幾乎所有存活下來的宗門,沒有一個不是如此的,全都嘴上念著白葉宗的好,實則暗地里這些保存自己宗門實力的勾當,一個比一個做得輕車熟路。
就是典型地當了biaozi還要立牌坊,偏偏這牌坊立的還漂亮至極,叫人很難挑的出毛病來。
故而雷炎宗一毛不拔和趨炎附勢,以及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在山上這一小撮人中,廣為流傳。
所以玉誥仙人對于雷炎宗二人鬼鬼祟祟地跟蹤掌燈人,一起前去尋找圣人出沒的線索,一點都不奇怪,甚至隱隱地還有些期待,他們這一行四人,三個勢力,各安心思。
這也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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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另有秘密傍身的掌燈人依托宗門秘法,尋著那條圣人遺留下的淡淡痕跡緊緊追去。
雷炎宗這兩個利欲熏心的家伙則想要跟著撿漏去,最好是能夠來個半道截胡,這樣一來掌燈人在這一場謀劃中,能夠得到的所有好處,就全都會歸為他們二人所有。
至于玉誥仙人所報的心思,其實同雷炎宗二人相差不多,只不過將最后那只黃雀的位置,從雷炎宗換成了他玉誥宗而已。
至于在玉誥仙人心思里,為何這明明實力稍差一籌的掌燈人竟然比之能同他勉強打個平手的雷炎宗二人還要來得不愿招惹面對,則是因為掌燈人之前在那長臨之外,圣人之威散發之地,所做的一切表現,撇開各自身份不談,并不符合一位天境初期的晚輩聽聞一位自己從不知曉,并不熟知的圣人時所該展現出的模樣。
反而是帶著一種家族晚輩瞧見了帶領家族走向輝煌的家族長輩時的模樣,盡管掌燈人隱藏的極深,幾乎從未在他身上表露出來,但玉誥仙人行走世間近萬載,對于這些人心細微處的變化,最是敏感。
所以他瞧得真切,絕不會錯。
幾人各安心思,誰都想著自己心思巧妙,謀劃極深,萬無一失,一切情況盡在自己的謀劃掌握之中。
眾人極速穿林過葉,直至到達北河大陸中部的生命禁區。
雷炎宗二人瞧著一往無前便沖進生命禁區的掌燈人,眉頭緊皺。
他們一瞬頓身,在生命禁區的邊緣之地停下腳步,二人眼中也第一次出現遲疑之色。
對于生命禁區這片地方,世間廣為流傳的傳聞雖說已經足夠駭人聽聞,可在他們這些終日爭天奪地,只顧潛心修煉和鉆研世間傳承法理的煉氣士們看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太過小兒科了些。
在這生命禁區之中,其所包含的真正密辛可能對于在此地世代生存的觀水國凡俗而言,算不得如何,至多不過是爛命一條,唯死而已,畢竟自身并未登上那個層面,那么無論是在那個層面上,甚至更上之上的索命危機,其實都相差不大。
至多是膽小怕事之人在崩潰之后,說上一句幾近絕望的話,怎么死不是死?
但對于世間煉氣士而言,卻是世間奇山異水,并不多見的生死險地之一。
雖然并非是必死無疑的境地,可但凡遇到其中兇險之處,那就不一定只單單是肉身消亡,神魂尚存,還有一絲機會轉為鬼修的境地,而是真正地身死道消,自身所存于天地間的那點神魂證明,最后都會全然消失不見。
尤其是他們這些才真正踏入大道之途,正走在其中千萬不得出現任何差錯的真正煉氣士們而言,尤為如此。
不然到時大道崩殂,性命難保,最終即便是能夠將自己的小命僥幸從這生命禁區中挽救回來,也會落得個大道神魂漸漸潰散,靈根涅化的下場。
等于是回家等死,等著仇人上門尋仇的境地。
這些瞧之不見也極難預測的危險,對于雷炎宗這般見利忘義、趨炎附勢的宗門而言,更猶為危險之最。
小命大于天。
但他們煞費苦心地追尋一路,結果到的此地之后半途而廢,只能眼睜睜地瞧著掌燈人在這生命禁區之中就好像知曉何處有危險一般地閑庭若步,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這片生命禁區之中,他自己去尋找那一份天大機緣,卻也心有不甘。
難道就讓他就這么跑了?雷罰天君憤憤然,怒視著生命禁區,但對于雷鋢攔在他身前的手臂,也沒敢直接無視掉。
雷鋢在宗門之內的地位,比之雷罰天君還要高上那么一點,這也是雷罰天君不敢亂來的原因所在。
雷鋢搖了搖頭,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這生命禁區的外圍四周,神色肅穆,時不時地還會以雷擊法術,擊打生命禁區中的某一處,用來實驗危險之地在何處和危險有多盛。
雷罰天君盡管不甘心,可后上的動作也沒敢怠慢,隨著雷鋢的動作也一起向這無聲沙漠之中,施展術法。
恐怕若是再晚上一會,即便我們確定了此處危險與否,有勇氣沖入這座生命禁區之中,也會因為丟失了掌燈人的蹤跡而最終于事無補!雷罰天君還在想著辦法勸說雷鋢。
雷鋢壓根不為所動,搖了搖頭道:此地兇名赫赫,容不得胡來,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經地義,可這份財,還是要有命花才算好,不然竹籃打水一場空,平白無故為別人做了嫁衣,到頭來一樣是得不償失。
雷鋢指著距離他們二人不遠處,他剛剛施術之處,凝眉極深,幻境!連你都瞧不出根底如何的幻境!說不定我就會在這座無生沙漠之中迷失掉,找不到出路所在。
原來此刻雷鋢所指之地,明明才經過一道威力強覺得落雷劈下,可卻硬是什么痕跡都不曾留下。
雷罰天君臉色陰沉,區區幻境而已,我們不是還有許多破障丹?
雷鋢依舊不見點頭,破障丹對付鬼魅陰物所設置的陰壁障礙和迷霧幻境有奇效,可對這種類似于天然而成的迷失幻境,收效甚微。
雷罰天君有種都要到了嘴邊的機緣,結果就這么飛走了的感覺,此刻若是玉誥仙人不適時宜出現的話,說不得雷罰天君還會執意尋他先打上一架。
至于打過打不過,先打過再說,胸中這口憋悶之氣,忍不得。
雷鋢比之只講快意恩仇的雷罰天君則要心思縝密,穩重許多。
他想的更多。
比如這里面會不會有掌燈人故意引蛇出洞和備好陷阱之類的謀劃,或者說生命禁區之中有些他們即便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抗衡的存在,那么他們就這么貿然闖入之,豈不是去自投羅網的?
到時候機緣寶物沒拿到,自己先白白送了小命。
雷鋢想要以一種試探,或者說更為穩妥的方式進入其中,最終不管能不能尋到消失在這無聲沙漠深處的掌燈人,都無妨,至少他們的小命不會有危險。
可不管雷鋢如何施展術法小心試探,仍是尋不到一條穩妥的路途。
很多時候明明前一道落雷還顯示安全之地,結果第二道再落下時,就被這里的天然幻境給覆蓋掉了。
雷炎宗二人在這僵持了其實并不許久,看似他們施展試探術法極多,可前后時間相加,不過數個呼吸而已。
而這片生命禁區也像是有自我意識,擁有生命般,對于雷鋢這種畏縮不前,又想盡善盡美的做法全然瞧在眼中,然后又以自己的方式,想要幫上雷鋢一把。
推波助瀾。
忽然之間。
小心!
心思敏銳,察覺到異樣所在的雷鋢,趕忙拉著雷罰天君后退數步。
然后眼神掩飾不住地駭然瞧著他們頭頂蒼穹。
只見這片蒼穹之上突然一改晴空萬里之相,開始風云際會,四面八方的白色云霧在呼嘯颶風的推動下,向這片無生沙漠的中心地聚攏集結。
因為狂風大作,地面上的這些澄黃細沙,也隨著大風開始四處飛濺,頃刻間一場沙塵風暴便匯聚而起,并向著沙漠中心地,移動而去。
蒼穹之上的云霧越積越多,直至變為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灰色烏云。
烏云之中甚至還有白色閃電雷弧,在其中若隱若現,咔咔作響。
什么情況?雷罰天君不禁仰頭相望,神色凝重,心頭奇怪。
許是掌燈人在其中觸發了什么陣法禁制,才會有此天地異象出現...或者是...
雷鋢想到自己心頭那個叫他自己先忍不住膽戰心驚的可能,就先趕緊搖了搖頭,并強迫自己將其拋諸腦后。
在雷鋢心里,這里的情況若真是如他猜測這般,那么他們此次前來,真是同找死沒什么區別。
片刻之后,大風驟停,漫天黃沙也因為沒了推動力而漸漸向地面落下。
與之這些黃沙一同落下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白色云霧。
這也叫雷炎宗二人更加感到疑惑不解,為何蒼穹之上這片聚集而來的烏云,明明連電閃雷鳴都已經有了,可所下之物并非大雨,反而是一片又一片薄如蟬翼的白色云霧?
這怎么可能?
雷鋢心頭震撼,只覺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