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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且仰人鼻息,千萬年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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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墨漓他們這些在人族范圍之內(nèi),皆身為禁忌的大妖之屬,尤其是對于墨漓這條可恨可憐的蛟龍之屬,白山包括白葉宗眾子弟們自然是對其恨之入骨,直恨不得用手中的打龍槁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不能太過用力,甚至能不添加各種施力術(shù)法最是好,就這么讓其在綿延不絕,下下又到頂?shù)耐纯嘀校稽c一點地將其敲地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如若不然,不管這條罪無可赦的老蛟怎么個死法,都會讓白葉宗人覺得不痛快。
太便宜他了。
可有宗門老祖命令在前,縱然是白葉宗上下皆心有不甘,也沒將失蹤了千年之久,但威信仍在的蓬迦老祖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
一來不敢。
當(dāng)年蓬迦圣人因為一人連戰(zhàn)三位聯(lián)手來犯白葉宗的圣人仇家,并且將這三位圣人給打的兩位神魂俱滅,剩下一位也如同喪家之犬般,丟了肉身,只余下一縷殘魂倉惶逃出生天,足可見蓬迦實力修為之高,大道之高,不容隨意揣測之。
所以蓬伽圣人之威名,不單單在人世間上大如界山,廣如星辰瀚海。
在白葉宗這里,更是如同神明在上,宗門眾子弟只得叩首朝拜,不可抬首褻瀆之。
二來則是白葉宗的宗門祖訓(xùn)有敕令使然,雖說這一點也正是白葉宗的立宗之本之一,是白葉宗自人妖兩族大戰(zhàn)之后,能夠重新立宗的秘密當(dāng)中的秘密之屬,大到唯有白葉宗的傳承宗主可知之,其余宗門子弟,即便是宗主的師兄師弟,或者對白葉宗貢獻頗高,忠心耿耿,地位幾乎已經(jīng)是"一人之下"的長老,皆無資格可知。
可見白葉宗立宗至今,不僅沒有在人族各宗門之間相互發(fā)展的勾心斗角之下,淪為犧牲品,甚至還能夠蒸蒸日上,日漸強大,到底是有其獨到之處,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徒有虛名。
而這些將彩薔薇這位惡女奉為"主人"的大妖族俘虜奴仆,便是白葉宗那最大秘密想要實施的契機之屬。
所以墨漓他們被宗主白山以"一人敕令"之下,力排眾議,很好地安置在了白葉宗宗門范圍之內(nèi),專門豢養(yǎng)大妖族的外圍山脈之中,只為等候彩薔薇調(diào)命。
這里也不得不說白葉宗宗主白山,膽識、魄力和遠見皆有之,畢竟現(xiàn)在的大陸之上各宗門之中,秘密私藏大妖族這種事,說小絕不會小。
最為重要的是若是被有心人或是敵對勢力給知曉之后,定然會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不以此事給白葉宗扣上一頂直接將其壓到無法翻身之境的大帽子,然后直接將白葉宗推到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去,引得宗門聯(lián)合執(zhí)法隊插手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
到得那時,白葉宗定然會被訂在"勾結(jié)大妖族,背叛人族"的刑罰之柱上,滅宗且永世不得再重新開宗立派。
閑話表過,再說回現(xiàn)在。
先前在祭命山內(nèi),那座樊籠囚牢之中感應(yīng)到彩薔薇進來之后,便立即悲鳴天要亡我大妖族的老水牛,此刻又從化形之境的人形重新化為了水牛真身。
背生雙翼,頭頂生角,雙目皆空。
這頭雙目之位空洞一片,明顯已經(jīng)被人給挖去雙眼的天境大妖,站在頭戴紫金冠的老蛟龍身邊,小聲低喃,聲音低沉如悶雷,墨漓尊者,如今我們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又不能獨自逃脫之,我們該何去何從?難道真要幫著人族殘害我大妖族?
墨漓老蛟被這頭老水牛的喪氣話,給刺激地一瞬怒目,本還雙手負后,仰頭極目遠眺的他,轉(zhuǎn)頭死死盯著這頭早已瞎了眼,沒了明路的老水牛,喝道:愚蠢!簡直愚不可及!
然后他又將視線挪至別處,死死盯著這頭水牛身后那些同族,尤其是其中幾位,也同他一般是世間真龍遺珠,蛟龍之屬,可此刻無一例外,全都聳拉眼眉,一副希望全無,前路迷茫的悲涼之色。
先前在祭命山中,這些大妖族初面對彩薔薇這位惡女之時,那股子我大妖族尊嚴(yán)不可侵的居高自傲之意,此刻也盡皆消散殆盡。
原因很簡單。
蓬伽二字而已。
我大妖族,能屈能伸!暫時屈居人下,那便當(dāng)作困境行舟,當(dāng)以之磨礪自身性情道心,修煉自身,潛心等待他日翻身之機,人族當(dāng)初被我大妖族打壓至即將滅族,一樣如同你們現(xiàn)在般,淪為我大妖族階下囚,可為何時至今日,人族便可福至運來,而我們卻接連滾落山坡,反而遭命運敕責(zé),在這遭受如此斬心拆骨之刑罰!難道真就是全然因為人族繁衍之力和天賦異稟?
老蛟墨漓聲厲詞嚴(yán),頗有種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意味,可這話語中,也未必就沒有對這萬年之前的神明天庭將其徹底拋棄,撒手不管,甚至還將他真龍一族當(dāng)做炮灰的那一份悲憤。
老水牛到底不是那條即便化形,仍是黑金豎瞳,手臂附有鱗片的大黑蟒,因為本性未消,遇事殺伐倒是果決,可總是欠缺了那么一個想的過程。
老水牛也在這被關(guān)押的千年之中,對于此其實也思量極多,不然他斷然不會在幾千年后,再一次瞧見當(dāng)初在大妖族臭名昭著的惡女時,最先喊出的一句話不是惡女,受死來,而是天要亡我大妖族了。
但老水牛雖是思量極多,可經(jīng)過這數(shù)千年的沉淀祭奠,以及數(shù)千年前所發(fā)生的種種事件,他最終所得出的結(jié)論,卻是大妖族嗜血兇狠的天性所致,一代一代血脈傳承之中,早已經(jīng)根深蒂固,不可拔除。
想要更改,也不是他們這些想得開且深遠的老家伙們帶著小輩坐而論道,教導(dǎo)勸解的事。
而是需要世世代代,無數(shù)傳承更迭之后,進行無時無刻地潛移默化,且在這期間不能發(fā)生任何的關(guān)于陰謀,仇恨之流的流血事件。
除此之外。
世間生靈最為契合天地大道,也最為適合修煉的,到底還是人族,大妖族若是想要改變自始至終都只有血脈傳承而不是學(xué)習(xí)傳承的這種傳統(tǒng)模式,便必須與人族相互結(jié)合,去深挖探究人族社會的一個發(fā)展軌跡,然后化為己用。
并且他們這些千奇百怪的大妖族必須舍棄生而便有的悠長壽元,最終漸漸演化成為與人族相差無幾的模樣,才可。
但得出這一切結(jié)論的老水牛,卻只感覺到了荒謬和絕望,以及蒼天不厚。
他覺得不可能。
他也并不知曉早在他們那個時代之后,如今的大妖族已經(jīng)走在了他這條不可能的道路上,且越走越遠。
正因為此,所以此時他問了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墨漓尊者,人族修士欲要內(nèi)戰(zhàn)廝殺,是我們樂意見到的局面不假,可我們?nèi)缃駵S為階下囚,性命被牢牢攥在惡女手中,更無法也沒機會同同族取得聯(lián)系,便是有一手里應(yīng)外合的技法,也無從施展,難道我們真就只能聽命于其,然后等這惡女心情好壞,才來關(guān)注我等?
老水牛躊躇半晌,仍是選擇破除心中那頭攔路虎,開口道:墨漓尊者,不如我們同人族握手言和,以契約的形式共存于世,慢慢再將人族通化,如此世間可以少死些生靈不說,還能多上幾條未來能夠發(fā)展和走出去的路途。
墨漓本就怒氣未消,且世間蛟龍之屬也最是不講隱忍二字,換言之便是最為嗜血和暴躁的種族之一,但凡遇事往往結(jié)果可能只有兩個,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只是世間真龍一族包括真龍遺珠,憑借著天賦異稟,最終所發(fā)生的往往都會是那個你死之局面。
這也造就世間但凡蛟龍之屬皆頭頂生眼,瞧不起除他們之外任何一個種族的結(jié)果,自然這也正是造就當(dāng)年那場橫貫整座世間近百年之久的屠龍一役的原因之一。
對于老水牛這番沒了骨頭,委曲求全的窩囊話,老蛟是不贊同的,于是老蛟猙獰畢現(xiàn),大袖一揮,再狠狠往下一放,這頭修為已至八階的大妖竟是直接被老蛟以莫大神通扇飛極遠,然后就像身上突然壓下重逾萬斤之多的巨大山岳一樣,直直摔入地底,最后砸出一個巨大深坑來。
樹木傾倒,塵土飛揚。
軟軟癱在這巨大深坑之內(nèi)的老水牛奄奄一息。
周圍所剩下的這些心思各異的天境大妖們,全都收斂起自身的小心思,只敢暗自悲涼。
墨漓環(huán)視一周,聲音冰涼,誰再敢在這大放厥詞,壞我大妖族千年大計,殺無赦!
他話已至此,若是這些腦袋里只有墮意的同族們故意曲解其中意思,或是仍是固執(zhí)己見,不愿走出自己心中那座樊籠,縱然是他將通天大道強塞給他們,最終大道也會雜草叢生,荒蕪遍地。
但在這時,一聲唯唯諾諾,卻是極為堅定的聲音忽然在他們心湖之上響起,我可以!
眾位藏身于這座白葉宗外圍山脈的大妖之屬齊齊向這道心湖傳音的來源之處轉(zhuǎn)頭望去,只見在距離他們差不多三里之地,正有一頭瞎了一只左眼的巨大狼妖,半匍在地,以極為謙卑的姿態(tài)在小心翼翼地向這邊瞧。
是你?墨漓當(dāng)即認出這頭狼妖來,有些訝然。
這頭狼妖在他們同彩薔薇和白葉宗眾人返回白葉宗,卻往那座小村時,曾在白葉宗周圍山脈之中以識念遠遠瞧見過。
這頭狼妖在白葉宗周圍山脈之中,已經(jīng)屬于可以稱王稱霸的大妖之屬。
除它之外,唯有一頭荊背金線豹,境界修為高它一籌,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乜缛肓肆A,剩余其余妖族,大部分都是二階三階這般不成器的普通妖物,很可能終其一生也不可能跨入五階殿堂。
唯有少數(shù)寥寥數(shù)頭大妖,能夠同這頭狼妖共比肩。
但在這些不出十指之?dāng)?shù)的高階大妖之中,卻也僅有這頭狼妖老傷最多,氣息最兇悍。
顯然狼妖這一路走來,能夠成功破境跨入五階之境,必然要比那些尋常妖物經(jīng)歷得多,也更為兇險。
不過對于這些墨漓只當(dāng)是如同人族修士去世間歷練道心,走馬觀花,只為了看看人生百態(tài)罷了。
他當(dāng)時只對這頭狼妖有些好奇,好奇其瞎了一只左眼,且胸中戾氣極重,就是修為太低了些,只有五階,不管做什么事,其真正所能發(fā)揮的作用和意義都不大。
故而之后便再沒了下文。
就像是萍水相逢的兩片飄葉,不過是各自在偶然遇見的漩渦里打個轉(zhuǎn),再分道揚鑣罷了。
但讓墨漓有些沒想到的是,這里明明已經(jīng)屬于白葉宗的宗門范圍之內(nèi),以白葉宗對大妖族恨之入骨的性子,不可能沒有大妖族但凡踏入,一律殺無赦的霸道敕令在先。
可這頭修為實在算不得如何高的狼妖,竟然有勇氣只為了他們是來同人族修士談買賣的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便只身闖入白葉宗山門,也讓墨漓對其大為贊賞。
相比較于那貪生怕死,只求存活于世,安分守己,絲毫銳氣皆無的老水牛而言,這頭鋒芒畢露的狼妖,更得墨漓之心意。
墨漓以著盡量溫柔且和善的聲音,然后同樣以心湖嗓音回應(yīng)這頭狼妖,別害怕,過來談。
此時這頭瞎了一只左眼的狼妖,孤注一擲的同時也還不忘小心行事,即便是暴露自己身形之后,仍是站在他所認為的安全之地,小心向他們這邊瞭望而來,然后又四處查看了許久,待得再三確定沒有危險之后,才敢施展出全力,向墨漓所在之地極速飛奔而來。
待得這頭狼妖奔行到墨漓身前時,明明并未出力多少的它,卻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一身漂亮毛發(fā)全都濕透了的模樣,可見在這短短三里的路途之內(nèi),這頭狼妖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提心吊膽的心路歷程,生怕會被白葉宗附近巡邏之人發(fā)現(xiàn),然后隨意一個術(shù)法使出,將其直接拍死當(dāng)場。
又或者怕他這孤注一擲之下,眼見得能夠改變命運的希望之屬,仍是鏡花水月,他只要一過來,便會被這些早已叛族了的大妖族們給一巴掌拍成灰飛。
但所幸,他賭對了。
墨漓不禁莞爾,對于這頭將所有心思都擺在了臉上的小狼妖,先前那番怒氣翻涌的模樣頓時一掃而空。
小家伙,有點意思。
狼妖走到近前,兩只前蹄一只微彎,一只單膝跪下,以大妖族獨有的流通雅言恭敬道:奎巍見過蛟龍前輩。
這頭狼妖正是當(dāng)初在瞧見白葉宗肆無忌憚地意去屠戮他大妖族,之時,在自己領(lǐng)地尤為憤懣不甘的那頭。
說來也是巧合,眾人折返而回時,雖說是先去了血鳶帶著十一藏身的那座小村,可仍是又路過了一次這狼妖領(lǐng)地。
當(dāng)時這狼妖正在自己的小洞天之內(nèi)化悲痛和憤懣為力量,小心修煉。
尋常人族煉氣士修煉之時,最是忌諱有人打攪或是有外力侵?jǐn)_,故而人族煉氣士在修煉之時,一般都會尋一處清幽秘境,最好是無人知曉,再為自己布置兩組一聚靈,二驅(qū)音靜心的陣法輔助,最后再封閉五識,只余感悟天地靈氣起落之心來閉關(guān)。
一旦進入閉關(guān)之境,若非重大外力動靜,只是一般的路過或是無意間的氣勢散發(fā),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會打斷其潛心靜修。
但大妖族卻截然相反。
妖物包括陰物鬼物,因為長久生存于叢林生存之地,終日便在生死之間徘徊不休,故而需要時時刻刻繃緊身心,用來趨利避害
所以妖物們天生便靈識敏捷,這中間又以狐媚和狼妖這類妖物為最。
所以這頭狼妖在白葉宗和彩薔薇眾人才一踏入他的識念范圍之內(nèi)時,他便猛然驚醒,不敢置信。
與之這些奸詐惡毒的人族修士共同前進的,竟就是他之前所感應(yīng)到的那條蛟龍之屬,雖然他閱歷資歷皆尚淺,并不知曉這條蛟龍之屬是蛟龍一族之中的哪一氏族,但那般來自血脈和大道修為之上的清晰壓迫,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得假。
不止如此,在那條蛟龍之屬身后,還有數(shù)頭每一頭都散發(fā)著讓它心悸氣息的大妖。
狼妖最一開始還以為是白葉宗旗開得勝,將他大妖族這些修為高深莫測的前輩們盡皆抓住,然后滿載而歸。
可即便除去這條深不可測的老蛟之外,其余大妖無一例外皆是天境之上的修為,但這些白葉宗的勝者卻唯有寥寥數(shù)人將將能與他的這些大妖同族比肩而已,至于修為越過,更是無稽之談。
狼妖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以他大妖族的驕傲性情,如何甘心屈居于人后?
不該是如此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