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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前世步履維艱,向往生慶有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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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鳶一邊背對著來時方向,一直向前趕路,一邊同菩提有一搭沒一搭地簡單說著萬年前的一些不為人知的密辛。
還有關于萬年前人與大妖族戰爭之時那些戰事蹊蹺之處的猜測。
比如說狂蠻一族為何突兀暴斃,一朝之下,被滅族?
再比如說世間天上人間,神靈朝廷,為何戰爭還未起,便已經自行分崩離析,連之前那些高高在上,俯瞰人間的莫大金身神位,都被后來居上的人族和大妖族給一步一步打地下沉碎裂,最后只余下一些世間傳聞在這些世俗坊間或是江河雜魚之間肆意添油加醋地流傳。
再如當初那場引動五座天下同時動蕩不安,被稱之為一人之上的災難戰爭,到底是不是蓮花天下和青冥天下的佛道兩家在背后推波助瀾之下的結果?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那之后人世間的諸多紛亂之局,又是否是人家早早便算好了的必然之局?
所為之處,便是在人世間推行自己的佛法道學,開宗立派,將其根本扎根于此,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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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提。
在血鳶腳下極速向后掠去的猩紅湖泊,遠遠瞧去似乎沒有邊境,無論血鳶如何加快飛行的速度,甚至施展出一種名為云瑯之上有清風的神通術法,將自身速度再度提高數倍,他也只是感覺到那座猩紅瀑布離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了識念及視野之外。
在這之后,他識念和目及之處,也只剩下湖水在隨著他所前進的腳步而緩緩向后,根本瞧不見盡頭岸邊在何處。
可能此刻唯一還算是好事的是,至少他所前進的方向不會錯,他只需要跟隨著血水波紋流轉之向前進,終究會走到另外一個源頭去。
但此時的血鳶就如同是漂浮于天地之間的一小蜉蝣,哪怕方向不錯,也明知距離,但就因為距離太過于遙遠,一樣同迷失方向,原地打轉沒什么區別。
古時神話傳說中還有夸父追日的典故,與之現在,并無不同。
這一飛,便是不知時間過去幾多。
到得最后,血鳶眼前,包括識念之中,哪怕他閉上眼再收回識念,可呈現在腦海之中的仍是這片緩緩流淌的猩紅湖泊還有不時在湖泊面上炸開的猙獰血紅之花。
血鳶自己都不知道已經隨著這片無生之景走了多遠,但他知道,以他的速度從跳下那個黝黑坑洞開始到現在,至少也是橫跨了北河境地,已經到達了河中陸。
但此地靈氣稀薄,幾近于無,便是陰冥界域所獨有的陰冥靈氣,一樣沒有。
若非血鳶面前的景象實在是與地面之上的無生沙漠扯不上丁點的關系,血鳶一定還會以為這巴掌大小的無生沙海,是不是一直在生長擴大?
且生長擴大的速度遠遠要比他行路趕路的速度快上數倍有余。
血鳶感覺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原因無他。
此地較之世間任何一種依托于靈氣為生的生靈,都是屬于實打實地無生禁地。
再說得直白些,尋常凡俗來此地,瞬間便會被淹沒在他腳下的猩紅湖泊之中,被湖泊之中的那些未知是何物的血手,給一瞬間吞吃的什么都不會剩下。
雖說血鳶修為高深,但卻沒有落腳休息之處,還要強行抵抗著身下血湖那股詭秘吸力,施展神通術法艱難前進,此消彼長之下,縱然是他真元渾厚,可消耗一樣巨大,難以得到外界補充。
從開始到現在,單單是補充真元的丹藥,血鳶便已經吞吃了許多,且丹藥吞吃過多,副作用也極為明顯,藥毒淤積在身體之中,甚至還會造成經脈阻塞,大道斷絕的這般可怕后果。
血鳶已經有些吃不消。
然覺得虧大了和氣不過的血鳶可謂是對菩提恨得咬牙切齒,這一路行來,無時無刻不想要狠狠罵上菩提一通,但菩提靈魂fenshen得不到真元補充,許是為了多保留些神魂之力,也許是察覺到血鳶那積壓滿腔怒火的模樣,不愿自討沒趣,早早便關閉了五識,任憑血鳶在心底如何叫喊和咒罵,就是不搭理他。
之后又過了不知多久,血鳶仍是極速未減,他甚至感覺他又已經橫跨了整個河中陸,到達了南海之濱。
已經不能再繼續吞食丹藥的血鳶,真元已經隱隱有了枯竭之相。
若是在此地真元枯竭,然后一頭栽進身下的猩紅湖泊中,只怕等待他地最終結果,比之身死道消和魂飛魄散,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況不止是他,還有小十一和菩桀,一樣命途立轉急下,只怕此生來時,都會被那些尋到見縫插針的機會的老家伙們,給打壓的永無翻身之日。
所以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血鳶都不能放棄,也沒了退路可選。
血鳶咬咬牙,開始壓榨自身每一分的真元和潛力,艱難繼續向前,不過心里邊對于菩提的咒罵,自始至終都沒少過。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又或者說是世間無巧不成書。
在血鳶幾乎已經撐之不住,甚至他腦海之中已經在回想著自己這一生,從生到死,從人至圣,到底有沒有幾刻讓他銘記于心的時刻之時,終于在血鳶的目及盡頭,差不多算是血湖邊緣處,出現了一座窄小石橋。
這座猩紅湖泊直到這座石橋邊上,才算是到了盡頭。
而在這座石橋旁邊,或者說血湖盡頭之外,竟是一片虛無星空之相。
星空之上,點點忽明忽暗的星輝,交相輝映,在石橋盡頭極遠處,還有七顆以詭異折線連成線的星組,其亮度明顯亮于其他星辰。
諸天星辰,由遠及近,大小不一,灼熱不齊。
而那座石橋,就這么也如同古老的諸天星辰一般,懸浮在這片星空之間,通體散發著歲月和古老的滄桑氣息,顯然早不知其存在了幾多歲月。
但最讓血鳶感到震驚的是。
他腳下這片猩紅血湖,到了這片虛無星空邊緣之處,竟然是戛然而止之相,就好似被某種瞧不見的天地規則所攔住,而這規則,便是這座古老石橋。
一夫當關,萬萬夫莫開。
且向兩邊望去,仍是無邊無盡的血湖,一眼望不到盡頭,但都同這片虛無星空,整整齊齊地分裂成為一體兩面,互不相交,也互不相容。
血鳶飛到湖泊邊境,低頭向下瞧去,識念也一同延伸向下。
卻見湖泊之下,無數猩紅血水組成一張幾乎是自成一片蒼穹樣的巨大血色幕布,幕布持續延伸向下,血鳶肉眼所瞧見的下方便是虛無一片,絲毫瞧不見盡頭可言。
巨大的流水聲頻頻翻涌而來,這其中每一滴血色湖水就如同是無數爭先恐后,又或者說無數毫無退路的亡靈或是怨靈,只能隨波逐流一直到此處永墜深淵,再無返程之機。
血鳶覺得驚異也好奇,但他不敢隨著這些流水,一頭闖進這深淵之下,以身涉險地查探去。
對于菩提,血鳶此時已經是懷疑疑慮和防備多過于相信。
畢竟此地已經同萬年之前,因為光陰長河流逝,泥沙俱下而被埋于地底的地底洞窟的這種簡單地方毫無關聯,而是一片同真正的廣袤天地,區別是有,但區別極為有限的獨立小天地。
說是此地便是那七十二座小福地之一,血鳶也一定會相信。
菩提既然來過于此,自然不會對這些視而不見,或者還主動當此地這些壯麗奇景都是障眼法這種騙人的小把戲,都不可能。
但菩提卻并未對自己提過這里的具體情況,只是說了一座宮殿之類的事,并未告訴他還有那九死一生的猩紅瀑布和血湖,更未告訴他這里這座虛無星空的任何消息,其中目的之明確,不言而喻。
但對于蓬迦自己而言,到底是菩提另有所謀還是真不曉得此地之兇險所在,其實都不重要。
因為十一,他沒辦法不救。
陽謀。
最是讓人無奈,因為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血鳶凌空懸浮在血湖邊上,舉目四望,嘆為觀止。
這座血色湖泊包括在血鳶腳下的這座古老石橋,都是凌空懸浮于這方虛無星空之中,以自身為基,天地為巢,瞧著很像是傳聞當中的為尊者,若是硬要分出個仔細清楚和尊者高低,那便是湖泊自成一界,星空自成另外一界,但界域相通,中間如隔一線天塹。
壯觀奇景,百世不見。
但大道之妙便在于此。
傳聞中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生萬物。
四九之屬皆皆是扶搖直上萬萬里而不可逾,唯獨世間大道所納生靈,才可。
故而有一存。
而這個一在這兩方界域虛空之中,便是那道存在而瞧之不見的一線天塹之隔。
最是細小也最是大而浩瀚。
血鳶想到這些時,腦海中好似有某些東西突然一閃一亮,可因為前后因果不及,自身所得消息不全,他想到的這些寶貴東西,甚至還可能是他未來證道契機所在的機會之屬,最終只能算是曇花一現。
血鳶落在這座石橋的起點,一腳踩在石橋上一剎,菩提那疲憊之中略帶驚喜的聲音便好似如夢初醒般,踏上三生橋,方為衍生人。惡鬼皆退散,惡魔來朝拜。大道同天立,萬古不留青。步入輪回路,以身作道途。
是這里沒錯。
這是什么地方?
血鳶仔仔細細地將菩提剛剛所言的那句話記在心里,暗自震撼。
倒是并非血鳶覺得此話說得極好,而是他明顯聽得出菩提剛剛在說這段口諭之時,根本就是無意識,或者下意識說出來的話,就真像是某位恃天而立的存在,在口含天憲地說些天地規則之屬。
到得此時,一切原有因果就像是開始撥云見日般,漸漸在血鳶面前打開。
三生橋。菩提頗有種經見世間許多離人塵事之后,早已沒有大喜大悲,獨余感慨萬千,嘆息不停之感。
血鳶腳步虛浮,黑亮的毛羽此刻也是一副黯淡無光的模樣,就像是被榨干了身體精華,正處在如夢似幻,飄飄欲仙境地之中的采花郎。
尤是他剛剛消耗巨大,只怕是已經傷及根本,短時間之內,很難補回來。
他呢喃了幾聲菩提所說的三生橋,面色漸漸難看還有一抹隱晦的震撼和不敢置信,三生,三生,問前世,過今生,向往生,這是...冥府地獄?
血鳶一瞬質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里?如今連我都不知曉冥府地獄所在何處,你又是如何知曉的?看來老頭子還是對你好,畢竟是自家兄弟,對吧?
你一路上騙我來冥府地獄,是想借我之手來尋找問道閣吧?對!以你老家伙這只有分魂可以四處游蕩的狀態,剛剛那條血河,你根本堅持不到來到此處,別說堅持不到,只怕掉下去便是你魂飛魄散的境地吧?
說到這,血鳶冷哼一聲,聲音極盡譏諷,老家伙當年那事還沒讓你長夠記性?猶不死心?
菩提人老成精,哪里聽不出血鳶口中的不相信和質問之意,他微微一嘆道:蓬迦,看來萬年之前我所做的那些事到底是讓你們對我的看法有些根深蒂固,想要改變并非一朝一夕,沒關系,常理而已,你也可以不信我,覺得我是在騙你,騙你過來此處只是為了尋找那座傳說當中的問道閣,所以也壓根沒有要救小十一的心思,甚至還拿小十一做誘餌。沒問題,但走到這一步,你若是不繼續往前走,掉頭回去,可就不止是前功盡棄這四個字可以簡單收尾的了,對吧?
菩提這也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只是不知道他這情理到底包含了幾分真情真意罷了。
老家伙,你威脅我?血鳶臉色難看至極。
血鳶雖然怒不可遏,生氣菩提拿些他所需要的籌碼來威脅他,甚至逼宮于他,叫他一腳踏入這個陽謀陷阱中去。
而且這個陽謀陷阱他還不得不跳,甚至跳進去之后還得幫著菩提老頭子一起享受這座陷阱所帶來的折磨,無法脫身。
血鳶的確沒的選擇。
不管是救小十一也好,還是救他自己也好,他自從那坑洞之上跳下到得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即便想要選擇回頭,也沒了機會。
如今再讓他拖著已經虛弱不堪的神魂身軀,重振旗鼓,再去面對那幾乎是毫無盡頭可言,猙獰畢現的猩紅血湖,血鳶是打死都不會去的,且不說不能回去,說不得便是半路他一身渾厚修為瘋狂宣泄殆盡,直接永墜湖底,世間再無蓬迦此人。
圣人之名,只能排末于史冊之尾。
再退上一步說,甚至往好了想想,即便是他能夠原路返回,最后還能幸運之至地撿回一條命來,但也僅此而已了。
甚至這一次的中途放棄,對于他日后榮登大道之頂,或是修為更上一層樓,多感悟一方道則,都是不可彌補的毀滅性打擊。
換言之便是只此之后,修為終身停步不前,大道斷絕。
兩方結果,都并非是血鳶想要的。
即便是無法救小十一,可就這么無緣無故地被菩提給擺了一道,最后他還沒辦法還擊,只能結下這種隔夜仇,血鳶心有不甘。
并非,道路兩條,任由你選,若是選擇繼續前行,自然是好,可你若是依然選擇回頭去,再不前進一步,我也拼著我這具神魂fenshen不要,也護著你平安回去,可這損失掉的近千載生機壽元,就只能如此白白浪費,你且甘心?菩提嘆息,瞧見血鳶的心思繁重,殺機迸現,他主動解釋道:這橋是傳聞中通往冥府地獄的三生橋不假,傳聞中當初菩桀遞出那一劍之后,此座橋便隨著冥府地獄一同墜落于消亡邊境,自此銷聲匿跡,所以你瞧見此地便說此地是冥府地獄,也沒錯,但事實上是當初三生橋和冥府地獄被菩桀故意剝離開來,并非再是連成一界,所以這里并不是冥府地獄,三生橋也已脫離開了黃泉,如今也只不過是一座橋,供人通過而已,也早已沒了往復三生之用。
暫且信你。血鳶冷哼一聲,沒再多言,卻也沒有如之前那般任性,轉身便走,而是在休息,恢復了一下之后,便硬著頭皮一步向前,走向石橋深處,瞧不清楚全貌如何的虛無之境。
兩人邊走邊相互試探,看似隨意閑聊,實則里面暗藏玄機無數,大都是想要刺探彼此所知的密辛,再同自己所知的稍做些對比,再看是否出入極大。
不過一人一鳥,兩個老家伙誰不是人老成精,都是做了圣人之屬的大煉氣士了,又哪會如此簡單被對方尋到可突破的破綻,然后長驅直入,肆無忌憚地翻看對方內心深處的密辛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