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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沙萬里無人煙,風輕拂袖不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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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漸息。
月色朦朧。
泛著幽幽寂寥之色的大漠,因為天穹浩渺,月色以丈量之途行于大地,萬物皆被其收為囊中之物,便使得連黃沙都失了原本的橙黃色,顯得若幽冥臨世。
尤其是在這萬里無人煙,風輕不落沙的小沙窩處,則更顯得幽幽詭譎。
若是有尋常凡俗過來,不管是不是從那世代生存于沙海之中的觀水國凡俗,皆會被此時此刻的面前之景,給嚇得自己抱緊自己,瑟瑟發抖,噤若寒蟬。
當然夜晚的沙漠,因為不聚白日陽溫,反而顯得格外冷清,甚至一些特殊的時日,還要堪比數九隆冬的大雪天,冰冷非常,有時候連讓人停下行走和尋找出路的勇氣,都生不出,只怕會停下一時半會,那就真要同這片生命禁區融為一體,連靈魂都要永遠游蕩于此,成為被世間若遺棄的游離之魂,入不了那能夠轉世輪回的九曲黃泉,永無翻身之希望。
而此時正是夜半子時。
在十一和血鳶之前消失掉的地方。
此刻他們又突兀且詭異的站在原地,血鳶正站在十一的肩膀上。
在十一和血鳶對面,則是目光同樣帶著些許不置信和呆滯之色的石汕和那黑炭小姑娘。
與消失之前略有不同之處,是血鳶沒了毛羽,從一只黑羽紅眸的帥氣鳥兒變成了現在這般丑了吧唧的禿毛鳥。
偏偏這只禿毛鳥還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臭屁模樣,趾高氣昂地環顧四周,這就很讓人覺得怪異,尤其是從未見過自己這便宜師傅如此模樣的石汕,甚至還有點想笑。
十一沒了陷于生死的痛苦,脫離了生死絕境,反倒是一反常態的神色呆滯,很是有一種時常不出家門,不見外界人世間的木訥少年之感。
只是不管怎么瞧,這么一個木訥少年,似乎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悲傷的氣息,甚至悲傷到常人難以企及。
石汕張嘴無言,他不知道在師傅和神仙老爺消失的這丁點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神仙老爺表現出了這么一副萬事皆休的絕望之色。
便是連他瞧著都不免心生絕望。
至于石汕為何瞧著十一這么用心,則是因為他呆呆地眼眸刻意從血鳶身上撇開。
對于自己這便宜師傅,他不敢多瞧,哪怕心底里有一萬個想要好好問問自己這便宜師傅,你這一身羽毛,咋回事?的聲音。
可實際上,他就差伸手使勁捂住自己的嘴巴,啥聲音都不發出來才好。
血鳶暗自點頭,一副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
然后他瞧著淚眼婆娑的黑炭小姑娘還有猶帶紅腫眼眶但眼中卻是壓抑不住的驚訝的石汕,他自己也驚訝回問道:真的才一個呼吸?
石汕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然后便迫不及待地看向神色木訥的十一,認認真真問道:神仙老爺,神仙老爺,怎么樣?你是不是破境成功了?現在應該沒有生死危險了吧?你都不知道,剛剛我和小姑娘,到底有多急,真是急死我們了...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心急倒也是真的,因為他發現隨著他說話越來越多,這神仙老爺好像...都沒聽見?
石汕不明白。
往日時常都會同他調侃幾句,時常也都是有說有笑有人味的神仙老爺,怎么消失了一小會,再回來的時候,甚至還不如他消失之前?
血鳶心頭暗嘆一聲,心知剛剛那一瞬到底都發生了如何事的他,趕忙飛起身來,救場。
他一翅膀直接拍在石汕頭上,不悅道:就你話多,你的神仙老爺沒事,極境也破了,修為也一步登天,直接甩了你十條街,你還擔心個屁,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什么時候能把你這跟破爛茅屋一樣的爛體質,給重新修煉回去。
石汕呆若木雞,隨即便擺出一副師傅我真的沒偷懶,都修煉一整天,早就累到不行,明天我一定加倍努力的可憐模樣,還淚眼朦朧的。
把個血鳶瞧得都氣都氣不起來。
不過說來也是,自從上次讓他通宵修行,差點就因為修煉而力竭而亡之后,石汕也確實相比較以前乖多了,也能吃苦得多。
雖然仍是比不上十一那股子不要命的拼盡,可世間能有幾個如十一小子這般的狠人,哪怕是再給其跟十一小子的遭遇相同的遭遇,也不一定能夠造就得出第二個十一小子來。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甚至有些人,天生就不可有人模仿之,就連這座人世間那冥冥之中的天道法則,也決不允許出現第二個。
不過血鳶對于石汕如此,其實還是滿意的。
雖然他比不上十一,可比之世間一大部分,號稱是天命所歸的天之驕子而言,早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雖然血鳶雖然時常不在,可對于石汕的情況,一直都惦掛于心,加之他活了如此之久的年歲,許多細節之流,他瞧得到底是要比十一真切的多,也深得多。
單憑這些細節,就已經足以讓他瞧得出石汕到底如何了。
所以生不起氣來的血鳶,只得沒好氣道:趕緊睡你的覺去,不然你要是睡不著,那更好,去一邊修煉塑形體走樁,什么時候累了,什么時候睡,為師也能瞧著你舒心一些,省得你總是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礙眼,你自己選。
石汕這回當真是連想都沒想。
他立即轉身,逃也似的跑到他白日早早便選好的僻靜地方,直接倒頭就睡,連個話音都沒敢搭,生怕自己這情緒不定,喜怒無常的便宜師傅,會因為他的一句話,不管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就改變主意,跟他說連覺都沒得睡,直接修煉到天亮好了。
那他到時候豈不是得冤枉死?
即便不是冤枉死,也得修煉死。
倒是那黑炭小姑娘,雖說這個時候小姑娘懂得東西并不多,連最基本的仁義道德之流,十一都還沒來得及教給她,但她打小便經受苦難過來的幼小心靈里,其實早早便種下了生存死亡,善惡兩極之類的思想種子。
只不過一直都沒有合適的土壤和養分供其生長,一直到她遇見了十一,這才有了足夠的土壤養分,這才開始生根發芽,茁壯生長。
所以這個時候的小姑娘,帶著她那懵懵懂懂,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小心翼翼地走到十一身邊,伸出那瘦得跟火柴棍似的小胳膊,將十一給摟在懷里,像是十一尋常時候抱著她那樣,給予些安慰和溫暖。
其實連她自己都還不大清楚明白,這樣做到底有什么重要意義。
血鳶轉過頭來,正要同十一說些話,但瞧見小姑娘如此模樣后,便也打消了念頭。
此時佳人此時景,無聲便是享福音。
血鳶轉而翅膀一震,向天邊遠方飛去,不知去何處。
剩下十一和黑炭小姑娘,以及假裝熟睡著了的石汕,這片小小的沙窩營地中,久久無言,唯有風沙聲,偶爾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