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欲登大道天之頂,無需天乞有憐憫。
......
我死了嗎?
看來還沒有。
就要死了吧?
好疼啊。
半邊身體,多半邊身體都已經(jīng)沒知覺了。
動不了。
好累,也好想好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覺啊。
現(xiàn)在是可以了嗎?
好想再回紫竹林看看啊,師傅一定擔(dān)心壞了吧,畢竟這么久沒回家。
阿彩,以后要好好的,我走了,你只要尋個好宗門加入,便不會有危險了,畢竟你可是咱全人族的寶貝。
付南你可千萬別死,家族的仇還在等你報,連累于你,實非我本愿...對不起...
爹,娘,天爺爺,孩兒不孝,不能為你們報仇了。
我好像就只能走到這了...
對不起...
......
一片泛白,僅有邊緣角落處一丁點泛著炙熱光亮的世界里,一個少年雙臂環(huán)膝而坐。
他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之內(nèi),始終不肯抬起來。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要在這里畫上句點,算作是結(jié)束。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他覺得若是有來生,下輩子他一定不要過得這么苦了,哪怕是為獸,也比這般強(qiáng)啊。
但就在此時,這片白色世界,竟是砰然一聲,像是被某位神人以手中巨錘給用盡全力,砸了一下,整片世間竟是寸寸碎裂!
醒來!
十一只覺有一只重錘,重重錘在他的心臟之上,直若春雷炸響在他耳邊。
最后全部灌注到他的腦海之中。
他猛然一個機(jī)靈,便從那寸寸碎裂的白色世界當(dāng)中,豁然站起身來。
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站在了九曲黃泉,斷界山頂。
在他周身,無數(shù)陰冥靈氣排隊如漩渦,向他身體蜂擁而至。
可他的身體仍是好像動彈不得,意識也不過是一瞬清明,馬上又要陷入到之前那番迷糊混沌中去。
小子,不要胡思亂想,克服掉你現(xiàn)在的恐懼還有疼痛,全力運轉(zhuǎn)功法,想想阿彩那個小丫頭的性命安危...
是菩桀老爺爺?shù)脑挕?
十一想要伸手出去,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想去瞧瞧,瞧瞧那邊有什么,是不是菩桀老爺爺就站在自己面前,笑瞇瞇地對他說這些話,他總覺得自己不該就此死在這,那邊好像還有不少,他所希冀和祈盼的東西,他還沒做到,還沒得到,還有許多人和事,都在等著他。
可為何聲音越來越低?
菩桀老爺爺后來說了什么,他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
最后一句,就只到了那句,想想阿彩小丫頭的性命安危...
阿彩?
阿彩!
這一刻的十一,就好像又有了些氣力和一瞬的清明理智,去讓他思考阿彩這兩個字,包括他現(xiàn)在的處境,但是清明理智斷斷續(xù)續(xù),好像在他腦海之中,正有什么東西在破壞他的腦海清明,想要讓他的腦海重歸于混沌,有點類似于回爐重造。
十一依托著自己還小時,便經(jīng)年累月地積攢過來的那些氣力和意志,死死咬著牙關(guān),盡量讓自己保持更多頭腦清明,想到當(dāng)下的處境。
然后在他腦海之中,漸漸匯聚起來越來越多的信息。
極境破境...九死一生...九曲黃泉...
是了!
我現(xiàn)在是進(jìn)了九曲黃泉,在斷界山頂,菩桀老爺爺還有小坑鳥,都是在救我!
阿彩,阿彩,還有阿彩也在等著我破境,只要破境,那么我就能去幫她,脫離危險...
可是...該怎么破境,怎么破境?
停停停!
停下來!
任憑他在自己的心靈意識中,以心湖嗓音嘶吼放聲,可那自行運轉(zhuǎn)的功法,任憑他如何嘶吼喊叫,就是半點沒有停下的意思。
但突然間。
好像是在想到阿彩的時候。
不知為何在他腦海之內(nèi),好像憑空充斥進(jìn)了極多新的記憶,一些他好像從未經(jīng)歷過,可偏偏又讓他有種這些都是千真萬確存在的記憶。
就好像,好像是自己的前世一般。
如今想起,到底是恍如隔世。
而且那些記憶當(dāng)中,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彩薔薇。
這三個字,就如同是十一那強(qiáng)大無比的求生意志主導(dǎo)下所最后緊緊攥住的那顆救命稻草,他舍不得,也萬萬不能松手。
而且不知怎的,好像那些新的記憶,也一直都在他腦海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停,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告訴他,不能松手,松手可就什么都沒了,不僅會害死你自己,連帶著你身邊這些朋友親人,都會因你而死。
十一當(dāng)然不愿這樣。
他當(dāng)然明白,這就是他能夠繼續(xù)生存下唯一尚存的希望所在。
十一幾乎是憑借本能,下意識攥緊了這三個字,然后跟著那三個字在那片新記憶中,隨波逐流。
他瞧見了一個光怪陸離,寫滿了悲歡離合和大道不納的悲慘故事世界,這個世界中,也寫滿了一個姑娘。
夫君,若有來世,來世再做夫妻。
你們這些只會蠅營狗茍的宵小之輩,說什么大義,什么人間存亡,明明就是你們的切身利益不保,所以才想要我夫婦二人死,直說便是,何必繞那些大義之屬,今日我夫婦二人勢薄,就此認(rèn)栽,他日若有來生,定來討要今日公道!
大膽狂徒,妖女孽種,竟然膽敢勾結(jié)魔頭外族,坑害我人族正道修士,壞我人族未來大道希望所在,真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今日我們便要代天刑罰,替天行道,將你們定斬不饒!
哈哈哈,笑話,笑話,不過也好,圣人不逾矩,你們忘了,沒關(guān)系,我彩薔薇替夫君幫你們記著,這片世間,因為人族修士的千年大氣運,所積攢下來的大道反撲,我彩薔薇今日,一肩挑之!
記憶畫面砰然碎裂。
而十一不知何時開始,早已是淚流滿面,那個本該一肩挑之的人,是我才對。
為何要這樣?為何要如此?
阿彩...
前世你夫君我無能為力,今世風(fēng)雨,哪怕再大,皆為你抗!我說的!
白十一!
這一刻的十一,真就像是那蘊含著無數(shù)不屈意志的千丈巨人,站在那最高的山峰之頂,手中執(zhí)劍,一劍指天,對天地放聲!
他那原本無論如何都動之不了的身體,為了承載他不屈的怒吼,此刻竟自行開始修煉起了十一劍訣的劍樁走樁。
只不過此時的他就好像是嬰兒學(xué)步,每一個動作都僵硬緩慢非常,劍樁走樁,步數(shù)不多,也只有六步,以往一次走樁也就是數(shù)個呼吸時間,可這一次竟是足足耗費了近半柱香時間。
十一每走一步,都因為疼痛而怒吼不休,只不過他的怒吼并非像是菩桀或是那只鳶鳥,能夠挾裹著真元,釋放到天地之間,他只能憑借著一雙血肉嗓子,扯開了嗓子,生生硬嚎。
才不過幾聲,嗓子便已經(jīng)沙啞不堪,喉嚨也被聲線撕裂,開始不停冒出血沫子來。
但好處也顯而易見。
而隨著他開始修煉劍樁,哪怕猶如嬰兒學(xué)步,速度奇慢,他那被陰冥真氣所欺壓,僅剩下心臟那一丁點的炙熱光亮,也仍是如同星火燎原般,慢慢大放光亮,然后開始反向灼燒那些霸道非常,在十一體內(nèi)橫沖直撞的陰冥真氣,儼然將十一體內(nèi),當(dāng)做了一個臨時的小型戰(zhàn)場,各個破碎不堪的經(jīng)脈氣府竅穴,算是零零散散的小型戰(zhàn)場,而他那承受壓力最大的五臟六腑,這算是一座座大型戰(zhàn)場,二者打的有來有往,不可開交,全然沒將十一這個名義上的身體主人給放在眼里。
十一還能怎么辦?
當(dāng)然是咬緊了牙關(guān),忍著了。
雖然此刻十一的身體之內(nèi),早已是筋脈盡碎,破敗不堪,十一整個人每多做上一個劍樁動作,都會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抽搐一分,可十一從未因此而停下過。
這份韌性,世間少有。
若是吃苦也能算作天賦的話,那么十一也能算是個天才之屬了。
此刻在斷界山頂,身背著一起向他壓下的九座蒼穹的菩桀,看見十一開始緩緩行動的動作,在這一瞬,先是一愣,隨即竟是開始放聲大笑,好好好,就叫這些烏龜老王八,好好看看,天道不允,大道不納,命格尤其脆弱不堪,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些欠下的東西,終有一日,遲早都要跟這些烏龜老王八,討要回來!
只見他手中拐杖重重捶地,也不見拐杖之上有什么光芒萬丈或是真元爆發(fā)之流,但偏偏就直接將斷界山上的黑石地面錘出一個巨大深坑,碎石四處亂飛。
菩桀怒吼不休,像是在頂著那份難以言明的巨大重壓,緩緩抬頭,被壓彎了的腰,竟是也在這一刻,緩緩向上直起。
重新將那九座蒼穹,給推上去!
哪怕天上神人擂鼓,春雷陣陣炸響,愈加急促,將九曲黃泉這方天地,震顫地血云破碎,往生橋都在劇烈搖晃,無數(shù)山巒大岳,轟然倒塌,黃泉之水,大浪滔天,一個個浪頭足有萬丈之高,里面包裹著無數(shù)白骨游魚,直沖天際,最終炸成碎末。
那座名為森羅的閻王殿,一樣像是遭遇天地變色,天災(zāi)降臨,那不知在其上,端端正正地放置了多少個衍紀(jì)的森羅殿匾額,也震顫地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摔成粉碎。
森羅殿內(nèi),包括殿外的廊橋長橋之上,無數(shù)魂魄哀嚎不斷,世間不斷有陰靈魂魄在那一聲聲愈加急促的擂鼓春雷聲中,炸成灰霧,最終又變成紅色霧氣,裊裊上升,化為天上血云的一部分,又被炸散,消散于天地間。
一時間,九曲黃泉,當(dāng)真是那天崩地裂,萬物皆災(zāi)的慘淡光景。
菩桀那向上緩緩直起的腰身,幾乎每向上直起一點點,便會被更大的壓力巨力,給重新壓彎了回去,但每次菩桀都會大笑不止,已經(jīng)滿是猩紅鮮血的嘴中還會大喊,再來!再來!
天地震怒。
一開始宣讀罪名,怒聲響徹天地的神人之音,此刻也是怒極,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往死里砸,鎮(zhèn)壓而已。
至于十一,礙于那真正的大道規(guī)則,他沒辦法,反而還算是此方天地當(dāng)中,唯一的一片凈土。
十一只需要跟自己爭,爭上那一口活命所用的氣,便夠了。
一次又一次地蒼穹壓下,無異于是在仗勢欺人,就算是泥人都還有三分火氣,何況還是菩桀,這個萬年之前,曾憑借一己之力,攪動五座天下,俱大亂的亂世梟雄?
此刻菩桀面色蒼白如紙,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強(qiáng)弩之末的意味,可偏偏此刻他氣勢高漲,真就如那欲要頂天立地的超然神仙,他大笑不止,可知圣人不逾矩?你們壞了規(guī)矩在先,就為了這條不歸路,想要吃獨食,做饕餮,現(xiàn)在害怕了,便說什么大道不納,天道不允!說得可真好聽啊,是你們所化天道,還是我們真就沒資格被天道庇護(hù)?我菩桀今日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只會算計來算計去,蠅營狗茍,坑蒙拐騙的烏龜老王八,妄稱什么狗屁天師圣人,什么道祖佛陀,在千百年后,待得這個小家伙成長起來,向你們再去討要公道的時候,又該是如何一副嘴臉!
說到最后,菩桀一身氣勢之高,幾乎單憑身上那一身氣勢,便將他所站的斷界山頂給炸出了一個圓形深坑。
回去!
蒼穹之上,在這一瞬,砰然一聲,巨響之后,萬里無云,萬籟寂靜。
那無數(shù)聲如春雷炸響的神人擂鼓聲,頃刻間消散殆盡。
好似神人,都被菩桀這一推,給推到了這座天地之外。
想要再次進(jìn)入此方天地,都需要菩桀,同意才可。
此時的菩桀,真就如同是九曲黃泉這方天地間,真正且唯一的主人。
蒼老了不知幾多年歲,此刻已是滿頭白霜的他,伸手錘了錘酸痛的老腰,瞧著他面前那越來越大的靈氣漩渦,暗自嘀咕道:命硬,也不知道是瞧見了什么希望,這樣都能自己扛過來。
此刻在那陰冥靈氣所聚集的漩渦之內(nèi),十一聯(lián)系劍樁的步伐動作,已然入了那行云流水之境,渾身都流淌著劍意。
甚至因為劍意圓潤自如,且渾厚,最后竟是同那經(jīng)過周天運轉(zhuǎn),重新修煉而來的陰冥真氣,緩緩融合在一起。
怎一個詭譎二字,得以解釋地通?
至于菩桀的滿腹疑惑,原因也并不復(fù)雜。
原來在那前世記憶的畫面,最終砰然碎裂一瞬,十一還聽到了彩薔薇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夫君,大道登頂,無需天乞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