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洞后，石汕仍在呼呼大睡，但其周身之上那些鞭打過后的印痕，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生息，則已然消失不見，面上氣色也漸漸顯出紅潤之相。

想來距離醒來，應該為時不遠。

十一走到一邊盤膝坐下，將那枚造型頗為古樸的銀白色戒指從大嘴中取出，并仔細端詳之。

曾有讖言道，這些方寸物也好，咫尺物或是更大的丈量物，只要品軼不出那些靈氣濃郁盎然的麗珠洞天，或是洞天福地等等，所用陣法和制作手法，大都大相徑庭。

區別之處大都只是在于其內所蘊含空間大小以及安全穩定與否。

當然這中間最為重要的是，制作這些內有洞天的方寸物，大都需要一種名為秘空沙的煉器材料，其作用便是內成小天地，并為那座小天地撐起空間壁障，使之免于遭受空間亂流的侵襲，或是風刃絞殺之流。

只是這秘空沙，由于形成條件苛刻無比，又極為耗費光陰時間，哪怕是成型之后，開采之時又是一件叫人頗為頭痛的極大問題，關鍵在于此物見空便隱。

故而在開采秘空沙時，有著一套極為冗長且繁瑣的步驟，需先布置抽靈鎖空大陣，在采礦之人眼中，這便叫開籠。

單單是開籠，便首先需要借助陣法師勘測礦脈本身大小，過程極為嚴謹且繁瑣，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之后布置抽靈鎖空大陣之時，是要將整個礦脈，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包括邊邊角角的地方，盡皆籠罩其中才可。

往往這一步上，所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包括財力之多，便已經可以用不計其數來形容。

開采秘空沙，無法使用灌注了靈氣，或是道家符箓之流的開采工具，簡而言之便是，在開采秘空沙的整個過程中，秘空沙全然不可見半分靈氣，不然不管前面付出多少，所動用財力物力人力有多叫人駭人聽聞，仍舊算是徹徹底底地前功盡棄。

換言之便是此處礦脈直接徹底廢掉，再無半點可開采價值而言。

故而在開采此間礦脈，所需要的開采之人，連煉氣士都不可得，只能以全身半點靈氣全無的純粹武夫，加之以鐵母所打打造而出的開采工具，一點一點靠著水磨工夫，辛勤耕耘。

個中過程，便如同抽絲剝繭，也像是大陸之上的雕琢石刻的大家或是各個王朝的堪輿師或是測地師們，對于這些石頭當真是若于自家親生小孩，一刻都不曾懈怠。

但這中間仍是有一個大問題纏身，叫無數山上煉氣士愁破了頭。

那便是開采之人，由于經年在抽靈鎖空大陣之中，暗無天日，耗費心血，又因為抽靈鎖空大陣而得不到補充，結果大都壽命極短。

即便再是些要錢財不要性命之人，至多也不過開采個一年半載，便已經算是到了頭。

可即便如此，那一身所損耗掉的壽命至少也有五十年的光景。

報酬雖豐厚非常，可少卻的光陰壽命，卻是再無補充之機。

個中得失如何，當真是無論如何也都說之不清。

故而由于秘空沙太過于珍貴難得，一般上等仙家福地，像是鎮蒼派或是劍宗之流，乃至于神道宗或是不周山，一年出產也不過是一寸見方，可能不周山還會多上一些，大約能再多上個半寸見方，但那也是頂破了天的絕好收成年，再多絕是已經拿之不出。

再往下的三等或是末流仙家福地，要么便是只有一指見方，要么壓根連出產的機會，或者說跟著大仙家福地身后喝肉湯的機會，都不曾有。

莫說如此，這東西放在那些大隱隱于市，在世俗當中摸爬滾打地賺些血汗錢的世俗仙家之中，當真是屬于那可遇不可求的頂級寶貝，但凡遇見之，要么便是秘密傳承，奉為鎮宗之寶，全宗上下，除去新舊宗主，其余宗門之人，無人有權知曉。

要么便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要門派繼續得以傳承生存下去，只得強忍著心疼和不舍，將其賤賣出手。

甚至出手之時，還不能大張旗鼓，只能偷偷摸摸地暗中行事，不然這么大一筆財富，若是叫那些專門行走偏鋒，終日在刀口上舔血過活的山澤野修窺覷了去，仍是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山上這些修行中人，包括世俗凡間那些下九流的純粹武夫，從不講究什么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狗屁道理，大都會奉行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講究的便是可以隔夜，卻從不曾忘，加之修行中人又大都壽命悠長，那些仙家恩怨，動輒便是幾百幾千年，猶有人記。

山上仙人修道，固然是最為講求機緣根骨之流，有著求仙問道天注定的頹然說法，但到底是仍有不少出人意料，或是不可思議的萬一之屬，比如說天賦異稟，或是誤闖某個仙家遺留福地，偶得機緣無數，從此平步青云，飛黃騰達之事皆是時有發生。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無意不生。

這一點同那些世俗朝堂的為官之道到底是不一樣。

道是朝堂有人好做官，可誰又知曉還有下一句？

朝中無人寧作夫。

到底是因為官場之上，條條框框的規矩繁多，只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也思量不及。

甚至守規矩和不守規矩之間，尋常情況下極難思量界限定奪，這也使得為官之人，人人自危，保不齊哪天規則一下子變了，自己便是萬劫不復。

就因山上修道，萬一難測，以至于常常會發生一些世俗豪閥或是某個蒸蒸日上，發展迅速的山上仙家門派，一夜之間，便遭人滅門，蕩然無存的慘淡事來，最終又變為某個幸運兒的發跡之地或是某座戰場遺址，成為兵家圣地之一。

原因大都是如此。

世間各方道則輪回不休，最終皆是會繞回原地，重新開始。

故而但凡踏足于修行中人，大都奉行著一套要么安分守己，安安心心勤勉修行，要么得罪人便斬盡殺絕的仙家道理。

千百年傳承不休。

......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無人寧做夫。

......

十一以陰冥真氣小心翼翼磨損掉那刺客之前所印刻在上面的烙印印記。

雖是第一次為之此事，但十一早就對這般事情略有涉獵，先前還在古絕小城包括永絡小鎮，郝書生與他講述過個中密辛，而他也分過心思，去翻動古籍或是各種介紹此間法子的學術典籍，仔仔細細地瞧過此間術法。

歸根結底不過是四個字，水磨工夫。

就像是播種耕地，講求的是一個心靜祥和，點滴為之，至于太過專心于否，則也沒那么講究必要，一心分二用，二者皆淺薄，到底還是可以的。

所以十一在經過最初的生疏摸索，再到熟悉了之后，他便開口詢問鳶鳥，石汕什么時候醒？

鳶鳥翻了個白眼，對于這種沒腦子的問題，它是一百個不愿意搭理他。

十一面露尷尬之色，顯然也知道自己問了個比較沒腦子的問題，趕緊岔開話題問道：小坑鳥，你不會真打算自己教導他修行吧？石汕的天賦如何，我是不清楚，可即便他真就如你所言，是那財神爺轉世，天賦可比，大道可期，可他年歲如今這么大了，現在再開始修行，會不會晚了些？

十一的擔心不無道理。

世間但凡練氣修道包括那些不講求什么天賦靈根的純粹武夫，都要仔仔細細地講究上一番年歲差別。

這中間所包含的方方面面自然極多，但大都脫離不開兩個方面，便是心性和根骨。

二者皆是在人生長大，未成形之前，便已經需要如同拔高樹木，為藤做桿般，引導修正，使其走向正途。

只不過鳶鳥到底并非是那些在他們眼中，說不得連半山腰上的人都不算的山中神仙們，所見世面寬廣和機緣術法之多，到底是并非這些煉氣士們可比擬。

對于石汕這般情況，它自然有它的一番獨到法子。

原本對于此它并不愿多說，一個是怕十一會分心，去不由自主地思量這些有的沒得問題，再一個，還是它覺得十一修為不到，見識不夠，還不夠知曉這些密辛的資格。

只不過現在十一如此直白問起，鳶鳥那股子爭于表面的性子，一下便被十一給勾起來，于是它雙翅環胸，傲然道：你說的這些問題，是那些永遠也上不了山頂，瞧不見山頂風光如何的凡夫俗子們時常煩惱于身于心的，可對于本鳶來說，那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至極，哪怕是這小跛子是個廢人，沒有靈根，便是練武也無根骨，一樣無妨，本鳶一樣有辦法，世間大道萬千，不會皆斷絕，只要肯做，肯想，總還是有辦法的，而且并非就一定會比之那些先天便是頂級靈根，頂級修道璞玉之人差多少，還有...！

鳶鳥說到這突然暴怒，不準！再叫本真人小坑鳥！

十一對鳶鳥的話置若罔聞，反而忽然眼睛一亮，開了，小坑鳥。

少年這句話。

使得鳶鳥一身暴怒之意頓消，立馬跟著十一一起眼睛一亮，快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十一念頭一動，這刺客方寸物中的東西，便盡皆被他取出來放在一人一鳥面前。

結果...

這些東西大小方圓竟然直接占據了半個山洞之多，足有一座差不多一丈多高的小山包高。

瞧得十一和鳶鳥直目瞪口呆。

十一心頭當時只有一個念頭顯現，便是一個刺客而已，怎么會這么有錢的？那我這么個有錢人，算啥？

粗略數去，單單是靈石，單單下品靈石便有大半座山高。

至于中品靈石和上品靈石，到底是要少上一些，可中品靈石至少也有數萬快，而上品靈石至少也有三千塊左右。

而這些都只是隨意堆在其方寸物的角落中，就像是...垃圾。

十一呆呆地瞧著這座靈石小山，暗自咽了口口水，聲音不禁有些干澀，以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頂富有的土財主了，可跟人家比起來，我跟窮鬼有什么區別？

鳶鳥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差點流出口水來，以后本鳶要吃香的喝辣的，還要吃一半扔一半，混小子你可不能攔著，能殺了那刺客，本鳶至少有一半的功勞，而且最后若非本鳶救你，你現在早就去老頭子面前報道去了，但本鳶大度，也不找你多要，這里的靈石山，分給本鳶一半，不，三分之一就行。

十一干咳了幾聲，瞧著這個見財便挪不開眼睛的小財迷，直接便將這些靈石山盡皆收了回去，以后再說，以后再說，放心，放心。

鳶鳥正要吹胡子瞪眼，臭罵上十一一頓見利忘義，沒有半點江湖道義可講，十一卻先拿起其中一枚四四方方，流光四溢的玉盒，極為眼饞地疑惑問道：這是什么？

鳶鳥比十一還要不堪，對于那些殺人越貨金腰帶，和開寶貝的行當，最是上心，立馬就將剛剛那抹心中不忿拋諸腦后，差點便從鳥喙中流出口水來，那就打開看看啊，趕緊打開看看。

十一打開玉盒，里面只有一枚差不多拇指大小的青色靈石晶塊，再無他物。

鳶鳥和十一幾乎是同時瞪大了雙眼，然后失聲脫口道：靈晶？

而如這般的玉盒，還有六個。

足足有七枚靈晶。

靈晶有多值錢？

或者說靈晶有多珍貴？

這么來說吧。

單單這一枚靈晶便足以抵得上那一堆小山般的下品靈石和中品靈石，除此之外，還要再加上一些上品靈石，三者相加下的財富價值。

可現在這樣的靈晶，竟是足足有七枚之多。

發財了...！

鳶鳥興奮地有些語無倫次，翅膀撲扇地速度極快。

這般模樣的鳶鳥，實在是很難讓人將它同萬年之前，上古時代便已經存在的老怪物，相聯系到一起去。

十一比之鳶鳥，一樣好不到哪去，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幾欲要跳出胸口，聲音有些干澀，這...這家伙莫不是打劫了一座靈石礦脈？

他接連深呼吸了好幾次，這輩子活到現在，他就沒見過這么多錢！

鳶鳥罵道：你管他是打劫了一座靈石礦脈，還是殺了某個大宗門出來歷練的富有子弟，總之現在，靈晶是我們的，以后想要什么不行？

鳶鳥又開始做它那一邊吃一邊扔的春秋大夢。

少年不停撫著胸口，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下來。

可還是忍不住湊到鳶鳥面前去，滿臉希冀和財迷地模樣問道：小坑鳥，要不咱再泄露一回行蹤，再勾引幾個刺客過來？那豈不是一夜暴富了？難怪那些山澤野修們都推崇殺人越貨金腰帶，一本萬利的買賣，果然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