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一決定做點什么。

不說能夠將鳶鳥也氣得說不出話來，可至少也要將這些主動權什么的，攥在自己的手里不是？

正巧他也想趁此機會詢問鳶鳥，這些時日自己獨自飛走，又不是飛回九曲黃泉和人間來往做它的本職工作，那么，都去做了些什么事？

當然最重要的是，十一主要是想要知道鳶鳥同毒仙子在走了之后到底這一人一鳥都說了些什么？

亦或是做了些什么？

是去劫富濟貧啊，還是謀劃千秋，再不就是商量著那些狗屁倒灶的幕后之事，最終這座人間是好是壞，全在那些個幕后之人的謀劃對弈，勝負如何。

是賺，那這座人世間便還算好些，至少還會有上那么一個或兩個衍紀的太平盛世，世間發展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山上那些煉氣士或是修道之人也能夠一日千里，

是賠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說不得只要這座人間沒有就此崩潰，所有生靈沒有生靈涂炭，死傷殆盡，那都算是萬幸當中的萬幸之屬。

再比如說毒仙子的真實身份到底是在哪？

居何位，是何立？

再比如你鳶鳥，或者說蓬迦真人同毒仙子之間又是什么親密無間的關系？或者說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什么跟他戚戚相關，可偏偏又不能叫他知道的密辛之類的。

最終十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緊了緊在自己背上的石汕，強迫自己不再思考這些有的沒的，叫他腦仁兒都大了的狗屁倒灶之事，并且強迫自己一路走去，只專心趕路，再不多想。

好像不管怎么猜，毒仙子同鳶鳥在一起都不會有好事發生。

事實上。

十一對此隱隱有些叫他心頭暗凜，叫苦不迭地猜測，可因為知之甚少，又不敢妄下斷言，終日被這些問題纏繞，差點連那尚還算堅定的心境都有些亂了。

只是鳶鳥對于這些不痛不癢，也浪費不了一頓吃食之力的問題一直都避而不談。

甚至十一每次問到這些問題之時，鳶鳥總會以你可是答應過本鳶，這些時日都要聽本鳶吩咐為由而轉而換了個命令來搪塞過去。

對于此，十一瞧了瞧他身后背著的石汕，最終什么話都沒說，算是默默認了。

畢竟于這件事到底是他理虧在先。

說出去的話，便如同潑出去的水，他便是想收，可土地爺也不答應啊。

十一背著石汕，鳶鳥立在肩頭，兩人一鳥就這么穿林過葉，一直走到樹木草植皆漸漸稀少，并且換了木植，黃沙漸露。

十一和鳶鳥全都面露出一絲沉重和如臨大敵。

再往前走，就已經是樹木草植皆無，一望無垠的黃沙地段。

這片地方，十一同鳶鳥至少還要走上兩天兩夜，途中還要經過一座國度。

觀水國。

......

烈陽大漠無生海，路遇黃沙埋骨灘。

......

這天，時值正午，日頭高高，十一一腳踏在這片一望無垠的荒漠邊上，雙目萎靡，氣喘如牛，汗流浹背。

熱的。

鳶鳥站在十一肩頭，瞧著那一片漫無邊際的黃沙大漠，那模樣實比之十一也好不到哪去，它有心想要對十一破口大罵，罵他守財奴，敗家子，蠢貨沒腦子之類的，可這會它也因為如今所面對環境太過于炎熱，對于發牢騷這種閑情逸致才會做的事，也當真算是有心無力了。

不過斷斷續續地，也不管十一反應如何，不管他會不會聽，鳶鳥還是會忍不住絮絮叨叨上一些。

說十一愿意做個爛好人，散財童子，那便做，本鳶不攔著便是，即便是不愿意對自己好些，想著盡可能的多吃苦，多多鞭策自己，勤勉修行更是好事，他一樣不攔著就是，可現在他們已經兩腳踩在這種能夠將人燒化，然后盡皆被沙漠吞噬而去的荒漠上，他們有什么？連個最簡單的破遮陽傘都沒有，就想著要橫穿大漠，到底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

十一對于鳶鳥的話，置若罔聞。

實不是十一對此持有默認態度。

而是因為此時的他，已經因為行走在荒漠中，日頭高照，渾身汗如雨下口舌干燥，腦袋混亂成一片，實在是已經熱到無心再去琢磨反駁斗嘴了。

十一在這中間，有好幾次都想要將那裝滿了陰冥靈氣的水晶球從方寸物中取出來，然后攥在手上，汲取其中的陰冥靈氣用來降溫。

只是幾次內心掙扎過后，他又都將這不切實際的浪費心思，一股腦的拋諸腦后了去，再不去想。

不然的話，只怕不用鳶鳥大罵他是暴殄天物的敗家子，散財童子，他自己就先要罵上自己一通了。

到了觀水國之后，距離北河大陸的中部中心，便已經很近了。

只是頗為叫人奇怪的是，北河大陸中部，雖說時至夏季，放在整個北河大陸上來相比較，氣候最是炎熱，但除開觀水國這一畝三分地，在堪輿圖上來看，其余地界皆是綠意蔥蔥，山高水秀的繁茂之地，唯獨這里是黃沙漫天，不見丁點綠意。

萬綠叢中一點黃，大體上就好像是燒瓷燒出來的那么點小瑕疵，其余地方都很完美，可唯獨有一點，用料不慎均勻，結果或凸或凹了那么一點，總是叫人不大舒服的。

也好似總有些物極必反的意味在其中。

而時至六月底，七月初，則最是整個北河流域中部的燥熱之時。

便是現在。

無論是山澤野林中，還是官道驛路上，但凡所過的游人旅客，哪怕是山中隱世為了砥礪道心，出山欲要行萬里路的大煉氣士們，都會在這種時候想盡一切辦法，嚴防著酷暑灼身。

不然即便是修得一身陽剛真氣的煉氣士，也會擔心陽氣過盛，會有爆體之嫌。

對于此。

十一在踏足此地之前，也有心思詢問鳶鳥關于此地的各方情況和存在道理，比如此地如此詭譎，如此炎熱非常，到底是為何？

只是他深思之后，又將這些小心思全然放棄之，想來也是因為鳶鳥最近的表現，讓他覺得問不出個結果來。

十一和鳶鳥踏足這片沙漠中，按照堪輿圖上的路線，行走許久，期間路過極多流沙或是隱匿沙坑，尋常時候看不出來，只有在一腳踏上去時，才會深陷其中。

若非十一如今身有陰冥真氣傍身，也能夠以氣御劍，每次在他深陷流沙或是那些隱匿沙坑中時，總能夠被三尺銹劍拽上一把，說不得現在他已經被這片詭譎且危機重重的黃沙給徹徹底底地活埋了。

說來也奇怪，十一在這片沙漠當中行走許久，什么危地險地也都踏足走過，可硬是一頭妖獸或是沙蟲之流地都不曾見到，就好像此地就是那實打實的生命禁區，死亡之地，世間萬道生靈，皆不可踏足之，不然有死無生。

于是十一這一路走來，心中多少還是會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會遇見什么他至今從未見過，更沒有合理地辦法解釋的可怖事情，一言不合便要要他性命。

但好在有驚無險。

總算是走到了觀水國的官道驛路上。

讓十一和鳶鳥頗為驚奇的是，如此這般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中間還了無生氣的官道驛路上也會有行人存在。

行人不少，甚至可以說頗多。

大都是朝著十一他們來時的方向而行，換言之便大都是從觀水國走出，想要流亡遷徙到異國他鄉去。

至于同十一這般要從遠方而來，欲要進入觀水國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十一也很想隨便拉過一個行人，好好問問他有關于觀水國的相關事宜，可惜一路所過，皆不可得。

因為官道驛路上的這些行人，一個一個全都是倒在了路上或是路邊的模樣，任憑風吹日曬，黃沙席卷，也都一動不動。

死了。

有些尸體已經被黃沙掩蓋了一半還多，而有些尸體，卻還很新鮮。

甚至有些尸體已經因為死去多時，又被曝曬許久，尸體之上早已是水分血液缺失嚴重，幾近于無，最終成了那些黝黑可怖的干尸之屬。

單單瞧著便有些滲人了。

再不就是死于此地的時間太久，結果終日風吹和日曬，導致其尸骨經受風化極多，半邊身子都化為了粉末，黃沙吹來，直接便成了沙漠之中的一部分。

從塵土中來，到塵土中去。

十一路過這些尸體之時，也曾好奇俯身探查過幾次，瞧瞧那些尚還算完整的尸體。

結果發現死人大都是從觀水國逃難而來的流民難民，行走在路上，因缺少食物和水，再加上太陽曝曬，種種相加之下，這才蹣跚而行許久，最終一下倒地，倒地便不起。

一路所過，斷斷續續，三三兩兩扎堆的尸體，不少，甚至更加讓十一揪心的是，在這些尸體中間，十一還瞧見了幾個孩童模樣的枯骨。

因為曝尸此地許久，早已風化嚴重。

而其身邊還有數具大些的枯骨，同那幾個孩童，如出一轍。

像是一家老小，盡皆選擇流亡遷徙，行走至此時，因為種種原因，一家人最終全都死在了一起，死在了這片死亡沙漠當中。

正陽黃沙里，十一背著石汕，同鳶鳥一起繼續沿著一路尸體枯骨，向著觀水國方向行走數十里之后。

十一遇見一個人。

此人同他所去的方向相對，腳步不急不緩，壓根就不像是個行走在沙漠當中的旅人或是遷徙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