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晉國毗鄰之地,是一個名為觀水的小國。
同修盟境內,藩屬小國如山巒大岳,又如萬木之林,數不自數,極多。
大大小小的藩屬小國,散落在半邊大陸的東南西北,每側皆有。
因地處不同,故而富饒貧窮不一,但奇怪的是,那些在往前推上幾百年的強弱相對和侵略反抗的戰亂不休,任憑這些小國如今實力懸殊,高低差距極大,也不曾有。
各種原因,深而廣遠,不足為外人道也。
只不過人間歷史,滾滾前行,百姓為基,各個大小國間,最數富饒有數國并立,起了一種千秋萬鼎的盛世之姿,在一些文人騷客,或是稗官野史,再不就是那些游走于市坊間的小說家們的眼中,好似便是千年不曾遇見的太平盛世,叫人安身立命不說,還能大肆施展抱負,再感嘆上一聲幸事幸世的陪酒言論。
其實...是挺叫人想笑的。
因為井底之蛙,遠不知天下之大,無數井口不可比。
究其原因,則是因為以貧為廣,天下皆準。
而最者,卻是只有一而已。
觀水國。
小而窮。
放在人心之中,總會有些在如今蒸蒸日上的太平盛世中,饑餓,逃難和貧窮遠遠已不是世間主題,但這些窮困潦倒之地,卻也引得動一些人的小小惻隱之心,然后便好似發發善心般,說是在力所能及處,發發善心,實則不過是將自己的九牛一毛,摳下一毛來,表現一下我心慈悲和我之大度。
其實...不算錯。
相反,這已經是天大的情份了。
因為這些一毛,放在這些貧窮小國之中,足以救濟萬人性命。
最終這些善心之人,還會被后世歌功頌德,立德立碑,久而久之,如此一本萬利之事,誰又不愿意何樂而不為呢?
只不過一毛過后,人間是否被改,那就真只有天曉得了。
如此典范,依然是如觀水國。
大晉國與觀水國相鄰,放在大陸之上,則是大小相對,懸殊極大。
相比較于大晉國的國土極大,國力鼎盛,觀水國則真就是屬于小的可憐,國力衰弱。
其國土范圍,差不多也就是大晉國兩個小城范圍相加,即便是將林林總總的無人地界,那些無人可生存寄居的奇異險地一起相加,這些總共的大小地界依舊連大晉國的十分之一都不曾有。
而觀水國國力之衰弱,不說大陸聞名,可也聲名遠播,知之甚多。
已經小到幾近于無的地步。
按照堪輿圖中,最是兵家實際而言,觀水國國家布兵,僅有一萬不到,而絕大部分還是觀水國的國都京水城所屬,皇室禁衛軍。
是皇室自保所用的私軍。
至于真正用于駐守邊關的軍力,算上那些強行抓來濫竽充數的童子軍和到了退役年限因為軍中缺少人手而不準予退役的老弱病殘,再加上后勤等等,總之林林總總相加起來,差不多也就四千多些,不到五千兵力。
再分散到各個州郡小城,每一座州郡小城甚至連以完整編隊來駐守四扇城門都做不到。
只能象征性地挑選一扇差不多還算是軍事或是交通要道之地,來擺上幾個身披薄如皮甲盔甲,手中刀劍兵器盡皆生銹卷刃的老袍澤,來裝裝樣子罷了。
至于那些真正有用的騎兵或是投石車,再比如墨家機關甲士之類的軍中重器,則是要么壓根就沒有,要么便是殘破到根本無法使用,最后拿出來時,還是只不過繼續擺上個徒有虛表,實則無用的架子。
不僅如此。
觀水國國土又以無法耕種的沙土為主,流經河流倒是不少,只可惜大都干涸枯竭,根本無言一國特產和發家致富的條件。
一國境內,一窮二白。
故而朝堂政權軟弱不堪,只得任由國土境內山中強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根本無人管轄,甚至有些州郡或是城池,那些不管是上了年歲還是尚還處于孩童階段的老新袍澤,還會助紂為虐,甚至主動來打頭陣。
只可惜即便如此,仍舊是人人營養缺失,面黃肌瘦,便是連這些山中強盜還有軍中袍澤,一樣苦不堪言。
究其原因。
則是因為觀水國境內,所能強搶的東西,實在是少的可憐,經常是強盜沖到百姓家中,瞧見家徒四壁,萬般皆休的模樣,也只能空手而去,空手而回。
有些因為搶不到東西而紅了眼的,還會直接暴起殺人,即便是有些尚還有些良知的朝堂官兵前去管轄,也一樣連官兵都照殺不誤。
甚至更加駭人聽聞的是,這些強盜匪徒,各個兇悍非常,經常便會直接闖入州郡城池的郡守府或是城主府,大開殺戒,如入無人之境地肆意搶奪一番。
結果最后發現,觀水國的朝堂之上,那些州郡守府,甚至比之普通百姓民戶,還要窮的多。
起初之時,各個州郡城池之中,無論是當官的,還是尋常平民老百姓,人人自危,終日戰戰兢兢過活。
結果久而久之之下,竟是出現了山中強盜與城中百姓,一起沿街乞討,求著那些路過之人,得以大發善心,接濟于己。
說簡單點,其實也并非是百姓強盜皆貪圖享樂,不愿吃苦受累,下地勞作,而是實在老天不允,沒那個條件和機會,結果可想而知,這些百姓強盜,實在是沒了吃飯的條件,只得除此下策求著活命。
換作大陸上任何一個小國,都不會出現如此叫人嗤笑和揪心的模樣。
天下大勢皆如此,與有榮焉不可為。
有些明眼或是尚還知曉些大勢所趨這四字為何真意之人,早早便收拾好財產家當,背井離鄉,將自己變成了無家無國,居無定所的遷徙流民,以謀求生路。
也因此,導致觀水國各個城池之中,各個政要位置皆空,無人擔任,甚至連當今觀水國洪氏皇室的皇親貴胄,都有不少卷了所剩無幾的金銀細軟,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跑路而去的。
于是,久而久之,時間再往后推延上一些,觀水國的國境之內,幾乎與之無朝堂相治的亂世之態,一般無二。
所剩下的但凡還在國土之內茍延殘喘之人,也大都是半截身子已入土的王朝遺老們,本來活著便是活活等死,至于是被人殺還是生老病死,于這些終日瞧見戰亂不休,甚至吃食不夠,住屋漏風還有對于生死之事,早早便全部看開的老人們,其實意義不大。
或者說實在沒那么重要。
因為到得如今,觀水國不說人禍,單單是自然天災,便已經是處于遠無希望之理的境地。
換言之,如今觀水一國,已是實打實地處于名存實亡的境地。
......
天下大勢皆如此,與有榮焉不可為。
......
再說十一。
十一背著一直昏迷不醒的石汕,鳶鳥就站在石汕搭在十一肩膀上的胳膊上,兩人一鳥,就這么行走在山林中,一路南下。
路遇有流水潺潺,風過葉落,如一輪刺目白盤的明陽高高掛空,偶有道道光線透過枝頭林間,印照出木秀水美,當真是別有一番人間仙境之感。
走在這種地方,便是十一這么個假讀書人,也不禁會偶爾駐足停步,好好瞧瞧這不可多得,也不可多求的世間美景。
當然了。
十一之所以會有如此閑情雅致,走到哪都有時間和心思來觀山看水,則是因為但凡路過之處,這些經年棲息于山林之中的妖獸大都會在感受到十一的氣息時,退避三舍,鬼魅更是一只未見,倒是有些小巧可愛的靈獸,還會出于好奇地同十一并行相隨一段時間。
這些山中小靈獸,皆是處于靈智初開的階段,智力差不多相當于才會呀呀學語的孩童,至多了,也就是三四歲的光景。
有時候便是鳶鳥站在左邊,靈獸站右邊,十一的肩膀上,一路下來,嘰嘰喳喳地就沒聽過,有些聽得懂,說些好奇與邀請還有顯擺山林之內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到底有多誘人,有些聽不懂,十一也會時常笑一笑回應之,反正都不是壞事。
只是最后它們大都會在鳶鳥的紅眸視線中,先是嚇得噤若寒蟬,然后驚叫一聲,立即轉身跑走,頭也不回。
來來回回,總有來去。
十一對此頗為無奈,罵了鳶鳥好幾回,說它算是實在無聊的發慌,還壞得很,一顆壞心思,活了幾千年幾萬年,早都黑透了。
鳶鳥卻是置若罔聞,對此樂此不疲。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斜瞥十一一眼,說他是真惡心,假道學,假善心,真要是有善心,現在能走在這種地方?
不過。
在二人一鳥出了大晉國境地之前,畢竟時常是穿林過水,到底都是山澤精魅時常極為喜愛的棲息之地,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于是還是遇到了一頭修為差不多在三階的大妖的蟄伏襲殺。
這大妖是一頭荊棘野豬,形貌同其名相仿,背生根根尖刺,若遇強敵,便會全部展開,既能向外彈開射出,用以攻擊之效,又能盡皆收攏,根根直立,當做護身鋼甲,反擊之刺,用以防御之效。
甚至防御效果還出奇的好,與之尋常的三階妖獸捉對廝殺,荊棘野豬單憑他背后的根根尖刺,便已是未打先立于不敗之地。
只不過相較于其他三階妖獸而言,荊棘野豬是個一根筋,憊懶貨,除開肚子餓了,需要覓食,很少會主動攻擊于誰。但卻極為有韌性和記仇,但凡結仇者,大都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故而荊棘野豬在三階妖獸中,即便不是處于霸主之位,至少也會是個功勛王爺,沒什么不開眼的妖獸會冒冒失地挑釁于它。
其脖頸之處和下腹卻是柔軟非常,算是他的弱點所在。
此間妖獸縱然再是奇特,也畢竟是頭豬妖,智商并不算高,就只是以血腥兇狠和防御極高而著稱,而且越大越勇,見血或是受傷頗多,便越是兇厲非常,同那抱樹熊,無論是習性還是特性,倒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它所遇見襲殺的是十一還有鳶鳥他們兩個。
十一和鳶鳥距離那頭野豬,尚還有數十丈遠之時,便早早便察覺到了蟄伏在一邊,等待他們這些獵人上鉤的獵物。
于是。
之后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十一隨意一個閃身,躲過野豬向他射來的鋼鬃和它自己隨之撲來的迅猛攻勢,在同這頭野豬擦身而過之時,直接一腳踹在其側身靠近下腹之位,野豬登時慘嚎一聲,直直向外飛去。
最后整個身體都撞在一旁的樹干之上,將樹干攔腰撞斷,自己也鐵蹄朝天,四仰八叉,當場便暈死了過去。
而十一所做不過是走上前去,對著野豬一劍橫抹而過,割喉。
就結束了。
鳶鳥興致勃勃,說要嘗嘗這野豬肉是不是好吃。
這次十一倒是沒反駁于它,反而流著口水,說一定是要好好嘗嘗,管個飽,吃個盡興才行。
原因則是。
這段時間趕路過來,因為身后一直背著石汕,施展身手不算方便,一路上也沒好好抓魚打獵,都是吃些之前在硯山小鎮所補充的干糧之流,早就吃的他恨不得將這些干糧餅之類的,盡皆扔了,這輩子都再也不要吃了。
連看見都不想再看見。
說白了。
他也有些嘴饞了。
之后十一將這頭野豬剝皮抽筋拔骨,暮色里,生上一攏篝火,將這野豬肉,一塊一塊地搬上他現做的簡易烤架。
別說。
這野豬肉看似堅硬非常,實則卻是肉質極嫩,也極易烤熟,而且肉香非常,任何放于調味輔助之用的佐料都無需添加,便已經是人間美味了。
十一和鳶鳥吃了一頓香甜肥膩的野豬肉,吃肉之時,鳶鳥那贊嘆的聲音就沒停下過,顯然也是憋壞了。
一人一鳥好好犒勞了一下自己多日來一直虧欠極多的五臟廟后,十一將剝出來的野豬筋制作成了兩個根背帶,用以將石汕牢牢綁在自己身后,方便前行。
至于原因。
則是鳶鳥告訴十一,石汕吃了它給的那枚丹藥后,至少要一直睡上三天三夜,可能需要更久,依實際的身體素質來考量,用來消化丹藥內的磅礴藥效...
鳶鳥對此啰里吧嗦的說了一大堆,總之都是在自夸自吹他那丹藥藥效非比尋常,十一聽得枯燥至極,也不愛聽這些,只是礙于之前為救石汕,他一時失足口誤,竟然答應了鳶鳥未來幾月,盡皆聽它的,所以又不能不聽,便只能忍著受著,險些當場睡著。
最后實在忍無可忍,差點想要不顧守諾,一腳將喋喋不休的鳶鳥踹飛時,鳶鳥說完了。
總之千言萬語就是一句話。
在石汕醒來之前,十一一直都要背著他。
給個十一氣得轉身就走,打定主意絕不再搭理它。
可惜才過了幾個時辰,就被軟磨硬泡的鳶鳥給說的煩不勝煩,又跑不掉,打不著,直覺自己入了人間地獄。
少年欲哭無淚,只覺還要比同李禮打上一架,都要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