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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有怒雷滾滾,少年執(zhí)劍直指天。
......
菩桀僅僅直腰。
天便塌不下。
九層血色蒼穹之上,隱隱有怒聲若雷音,滾滾。
蒼穹之下,斷界山頂,少年和鳶鳥,雖不曾被嚇得噤若寒蟬,匍匐跪地,但也一樣動之不得。
唯有菩桀,昂首,挺胸,抬頭。
是那蒼天之下,大道之下,唯見菩桀矣。
菩桀笑意彌漫,嘴唇微動,不見聲。
但他嘴唇越動,蒼穹之上的雷音,便愈加急厲。
在他頭頂之上,滾滾翻涌的血云愈加洶涌。
但同樣,四散之速,更加快。
因為那層若僅以人力而強撐而起的天地相隔,穩(wěn)穩(wěn)當當,阻截其落下。
這一刻。
少年心中,砰然悸動,熱血沸騰。
是不是有一天,他也可以若此刻菩桀一般,僅直身,天便塌不下?
是不是他也可以有一天,也可以若之前在鷺前輩的掌中山河中所做那般,在人世間中,一人一劍,天便不可阻?
于開天之事,十一心神往之。
菩桀猛然回頭。
目光直射十一而去。
然后方寸物大嘴之中,那柄名為亂世的三尺銹劍,便突兀從方寸物中出現(xiàn)。
只是到底是被以仙家法陣封禁多年,加之當年戰(zhàn)爭之中破損嚴重,亂世劍靈早已被人以強大威勢所屠戮,消散殆盡。
結果三尺銹劍在出現(xiàn)的下一刻,因為沒有法術牽引,靈性不在,直接跌落在地,只是劍身好似被天上雷音所引動共鳴,微顫不休。
無劍鳴。
在少年身邊,本就因為此間駭然一幕而瞪大了紅眸的鳶鳥,這一刻雙眼更是瞪得巨大,只是死死瞧著地上那柄微顫不休的三尺銹劍,暗自駭然。
再抬頭時,瞧著那看似欲要擎天而上的菩桀,忌憚極多。
片刻之后。
蒼穹之上有無數(shù)猩紅小血龍極速匯聚,然后齊齊沖著十一頭頂方向沖撞而來。
緊接著便看到,這些極速凝聚而成的小血龍,在沖撞到十一頭頂三尺之處時,便被阻隔,然后再度轟然化為翻滾血云,四散而開。
引動罡風猛烈。
但仍有更多血龍重新匯聚,然后不知疲倦,不畏死亡地帶著無窮盡殺意,向十一沖撞而來。
一次又一次,如此循環(huán)往復。
漸漸,十一和鳶鳥齊齊面色一變,原來那道穩(wěn)穩(wěn)阻隔天道所化血龍的規(guī)則屏障,開始被血龍撼動之。
規(guī)則屏障開始搖晃時,菩桀七竅之中開始流出殷紅鮮血,這座天地,也跟著一起搖晃了搖晃。
蒼穹之上,雷音滾滾,勢急力沉,似在笑。
緊接著。
菩桀那若洪鐘顫鳴的聲音驟然間響徹整座天地間,十一,提劍!
聲音落在少年耳邊,直若雷音炸裂,若神人擂鼓在心頭。
他整個人猛然間噴出一大口鮮血,顯然是孱弱身軀,支撐不住如此威勢暴喝。
但此刻的少年眼中,卻是有火聚集,斗志昂揚。
然后便見少年顫顫巍巍地艱難伸出手去,想要去撿地上那柄三尺銹劍。
一人一劍之間,明明只有不到數(shù)尺距離相隔,若是放在平時,也不過是他隨意彎腰一下之事。
可在現(xiàn)在,就這么稀松平常的短短數(shù)尺距離,橫在少年和亂世中間,竟是如隔天塹。
他每多向前伸出一點手,距離那柄三尺銹劍每近上一尺距離,便會從他口中多噴出一口灼熱鮮血。
最可怖之處,他所噴出的這些鮮血,只在半空之中,便會詭譎地蒸發(fā)掉,然后再在他頭頂之處凝結成血龍無數(shù),再向他張開血盆大口,反撲而來。
只是少年頭頂三寸之上,好似還有著一個更小的規(guī)則隔膜,血龍無論如何掙扎嘶鳴,用力極多,可卻就是撕咬不下。
不耽誤他繼續(xù)伸手提劍。
漸漸到得后來。
他伸出的手臂每多伸出一尺距離,除開嘴巴,眼鼻耳,七巧之間,全部開始汨汨向外流淌鮮血。
他整個人在這一刻直若那暗夜襲殺的邪惡鬼魅,顯得猙獰可怖。
在往后去,便是連他的血肉之軀,都開始不間斷往外涌血而出,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聲響,響不絕于耳。
但十一,反而死死咬著牙關,笑容愈盛。
既然話說不出來,那就做給蒼天看好了。
既然蒼天不納,大道不接,那我便也學學菩桀老爺爺,大道阻我,那我一劍斬之,蒼天覆滅我,那我一劍開天去,再自立道!
少年,握劍了。
這一刻他在他自己的心神這種,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兩聲圣人的威嚴怒喝。
一聲放肆!
一聲大膽!
與之之前他第一次來九曲黃泉,一樣是在這斷界山頂,還有在那往生橋上,幾乎如出一轍。
不知是因為圣人未換,還是因為大道皆如此。
十一忽然也學那菩桀先前,驀然間放聲大笑,再笑,笑聲欲裂,緊接著他在心中回之,能奈我何?
菩桀面露贊嘆笑意。
鳶鳥由駭然漸麻木。
這時蒼穹之上驟然一聲雷音炸響,休想!
在他頭頂之上無數(shù)血云凝聚而成的小血龍,開始不斷互相吞噬。
可奇怪的是,隨著吞噬越多,血龍體型未變,仍是之前大小,但其身上的猩紅之色,卻是越來越深,周身形意也越來越清晰。
到得后來,便是連其身上鱗片都已是清清楚楚,猙獰畢現(xiàn)。
紅角,紅頭,紅眸,紅須,一切都若真正擁有血肉之軀的猩紅血龍。
待得互相吞噬進化完畢,這一次血龍竟然沒有直接沖著少年砸下,而是盤身懸立在半空虛空,瞪著銅鈴般紅眸,死死瞧著正在拼了命彎腰拾劍的少年。
其周身威勢,自若而發(fā),可怖至極。
緊接著。
蒼穹有雷音,斬!
得了敕令的猙獰血龍,猛然間仰頭嘶鳴一聲,然后驟然沖著十一俯沖向下。
一路所過,十一和鳶鳥全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無數(shù)玻璃碎裂聲響,可那頭已經(jīng)是于實質無二的猙獰血龍卻是毫發(fā)無損。
唯一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只怕也只是血龍俯沖而下的速度,隨著砰砰地玻璃碎裂聲響越來越多,它也漸漸慢下,只是對比起全盛之時的速度而言,實在相差不多。
可即便如此,在血龍俯沖而下,向少年撕咬而來,距離少年頭頂僅有的三寸距離之處,仍是好似撞在什么堅固非常的透明墻壁上。
轟然一聲巨響。
接著便有無數(shù)威勢波紋瘋狂四散,所過之處,萬物皆震。
而處在這聲巨響正下方,也是最近之處的十一,單單這一下便已是落得個七巧流血,神智不清的凄慘境地。
就連向下伸出的手臂,也都為之一頓,隨之顫抖愈盛,差點,就差那么一點點,他整個人便直接由此暈過去,甚至恐怕再也醒之不過來。
至于那頭血龍這一次竟是沒有如同之前那數(shù)頭血龍一樣,直接被撞的四分五裂,煙消云散。
反觀血龍,竟是毫發(fā)未損,至多便是有些暈暈乎乎之感,讓它自身,有些神智不清罷了。
片刻之后。
下一次更加迅猛和駭然的威勢,直接繼續(xù)撞來。
血龍不知疲憊。
轟隆隆地撞擊巨響響不絕于耳。
遠在斷界山頂靠近邊緣處的菩桀,看似面色如常,可實際上那條猙獰血龍每多撞擊一次,那他的五臟六腑,神魂神意便多震顫一回,一次兩次尚且還可,一旦次數(shù)多了,這一次天道反撲的圍剿之意,只怕便要被其得逞成功了去。
而他們這些世間螻蟻們,只怕連塵埃都不曾會留下半分。
菩桀疾言厲色,十一!莫要被幻象蠱惑了心神,血龍也好,規(guī)則破損也罷,生死榮辱皆在你心頭一念之間,信之則生,懼之則死!
十一自然沒有,也斷然不會放棄。
只是到底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種人力終有窮盡時之感,極為明顯。
血龍一次又一次地向下狂撞,少年七巧之中,血流如注。
這一刻的他,五感盡失。
就仿佛這座天地之間,除了他自己之外,再無他物。
然后他拼著頭頂之上那條猙獰之色還有周身的猩紅之色越來越濃的血龍反撲,拼著自身才不過修復好的傷勢再一次若那被風雨摧殘下的小茅屋,補丁被風雨徹底打沒,就連小屋根本只怕都被打的七零八落。
可他仍是倔強地握著劍,不松手,然后慢慢直起腰身,緩緩抬頭,肆意望天。
這一刻的他,倒也有了那么一分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桀驁不馴的模樣。
相比較于第一次進入九曲黃泉,那時候在往生橋上,他只能艱難挪動步伐,走些既定路線而言,這一次,他到底是多了些提劍從容之意。
是有那么一分仗劍江湖小劍仙的意味了。
就是腰間還缺了個酒葫蘆。
不然就更像了。
這一刻的血龍和少年,就像是兩個在那角斗場角逐力量的困獸,誰都不能后退半分,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能夠讓自己再多前進上一分,讓自己勝算再大上一罷了。
原因無他,因為后退便是死。
十一單手提劍,艱難向上舉,欲要劍尖直指天!
少年想喊,也想直抒胸臆,只可惜只見張嘴,不見聲。
但他握劍手臂每多向上舉一分,菩桀那放聲大笑便盛一分,小子!抬頭,舉劍!讓這蒼天在上好好看看!開天而已,我輩修士,皆可!
砰!
如鏡碎裂。
無數(shù)血色云層轟然爆開,那道隔絕天塹的規(guī)則壁障,也被狂暴不休的血色云霧,直接沖擊炸開。
至于那條已是凝出實質的血龍雖然身軀被這道絕強威勢炸碎了大半還多,可其所剩下身形,好似沒有疼痛般,直直帶著殘破身軀繼續(xù)向少年撕咬而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放肆!菩桀猛然一口鮮血噴出,卻是在這一刻猛然間舉起手來,成抓握狀。
那條殘破血龍在這一刻便是好似被一張遮蔽蒼穹的大手直接握在了手心,任憑他嘶吼掙扎,可就是在那五指山中,動彈不得。
然后菩桀猛然間做了一個揮手動作,給我滾開!
便見那頭血龍,包括蒼穹之上無數(shù)四散的血云,在這一瞬全都消失不見。
天晴了。
但蒼穹也隨之暗下一度,唯有一點明光。
原來。
菩桀一手遮天。
但少年執(zhí)劍。
劍尖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