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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大道反撲,我僅以一肩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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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身,運用之前菩桀教與他的仙家內(nèi)視之法,查看了一番自身狀況,在瞧見自己身體就如那被縫縫補補的破茅屋般,原本縫補地七七八八的破補丁全都消失不見,他整個身體又重回到那四處掉泥漏灰,不遮風不擋雨的凄慘境地時,不由苦笑不休,說我這是大限將至了吧?
言語之中,自嘲和不甘意味極多。
要死了。
他倒是沒有過多難過和傷心,更多還是對師傅邱楚子,還有自己那十個哥哥和姐姐,當然還有對于阿彩的不舍,眷戀和祝福之意。
祈盼著他們能夠再多好些。
說到底,不舍得。
鳶鳥頓時眼眸一瞪,氣不打一處來。
它飛身上前,使勁用羽翅撲扇在他頭上臉上,啪啪啪地聲音極響,死死死,你就知道死,能不能有點志氣?長生橋斷了,可以再修,大道無為可以另辟蹊徑,修為緩慢那便努力更多,但你現(xiàn)在這幅模樣算做如何?是不是就想鉆進這個暗無天日的泥潭里,永世不得翻身?
鳶鳥有些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就愿意?
十一下意識搖頭,不愿意。
但鳶鳥氣憤愈盛,爛好人,你是不是可以為自己的出路好好想想?不言你自己,便是付南和小姑娘知道了你此時模樣,他們會作何想?你可明白?是也如你適才一般,變成一個只知執(zhí)念為何,走火入魔的瘋子不成?
紫金涎你才用了多久?一載光陰說長雖不長,可也覺不算短,你以為是這兩旬光陰便可一概而論?
鳶鳥的巴掌,將十一扇出了好一陣的愣神,可我之前積攢的家底,現(xiàn)在全都消耗一空了啊?一身修為全部消散殆盡,就算我還能繼續(xù)修煉,可我活著所剩下時間也不允許我再練回來了吧?
話雖如此,但他言語之中的不甘和憤懣,一樣尤為明顯。
鳶鳥伸出一只羽翅,直指十一,氣得它渾身直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瞧此一幕,十一也有些頹然,以為是自己這次在永絡雷澤的任性之為,讓鳶鳥數(shù)百年乃至于數(shù)千年的謀劃,一朝落空。
最終只得有著一種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之意,你難道就不想想,若是你泯然眾人矣,那經(jīng)年之后,已是踏足山巔之上的彩薔薇和付南,再瞧你時,該作如何想?又該如何自處之?難不成真要唏噓上幾聲,時光無情,或者造化弄人?
說到這個,十一反而釋懷極多,沒關系的其實,阿彩一定會好好的,連無上金丹都已經(jīng)有了,那我就更不能賴活著,給她添些負擔了啊。付南雖有仇恨傍身,可他一樣是擁有龍眼金丹的大煉氣士,師傅是半圣,哥哥姐姐們,不是朝廷重要之位,便是那些修為高絕的山上神仙,都很好,都很好啊。
現(xiàn)在的他,莫要說體魄若之前修為尚還存的三境武夫都是天方夜譚,便單單是連一個普普通通,時常上山砍柴,下山背柴務農(nóng)的凡夫俗子,都要不如。
仔細瞧去,更多則像是一位縱欲過度的孱弱書生罷了。
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不為過。
可他說著說著卻又流淚不止,就是,就是有些對不起娘親父親,還有天爺爺,奔行努力了如此之久,本以為通過楚門的永絡雷澤試煉之后,便可正式登堂入室,可結果連報仇的門檻都沒摸到,現(xiàn)在就要死了,以后就更加沒機會了。
少年雙手死死捏著一雙大腿,雙臂撐直,低著頭,緊抿著嘴,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哪里有半分當初在紫竹林時,流血極多,神志不清,甚至被那些大妖給抓的深可見骨的傷勢下,也依然是冷著臉,強忍著痛,撐起身子再打回去的模樣?
現(xiàn)在的他,除了更像是畏懼于世間繁亂可怖,而不敢邁出一步,涉足于江湖世間的窩囊孩子之外,還像什么?
沒了。
但若是轉(zhuǎn)換心間念頭,再作思量的話,便可想到,少年此舉,雖說頹然極多,可實際上,單憑他自身,以此時這一副修為盡失的模樣來看,前路已當真是一片漆黑之貌。
已經(jīng)沒辦法了。
才說的受教了,轉(zhuǎn)眼就忘了?你這是受的什么教?鳶鳥似是實在不想再瞧十一這一副無志的模樣,撇過頭去,羽翅忽然一揮。
結果在少年頭頂上,憑空出現(xiàn)一本泛黃的古籍簿冊,古籍簿冊無托處,隨之掉落。然后啪地一聲打在了少年頭頂上,進而落在石桌上。
仔細瞧去,古籍之上書寫四個古樸大字,十一劍訣。
少年在瞧見這本書時,明顯一愣,止住了抽泣聲,瞪大了眼睛瞧著桌上那本古籍,這是?
一直都靜靜觀看十一心境變化,自身一語未發(fā)的菩桀,在這一刻,忽然抬手一張,那本十一劍訣便收進其手。
十一抬頭,面露不解。
菩桀面上仍是一副慈祥之貌,緩緩問道:你可知,我們?yōu)楹芜x中你,進而扶持于你?
十一回道:是因為小子命運同菩桀老爺爺命運相同,日后若重回人間,再抗天道反撲,必經(jīng)小子之身?
很直白了。
也更加像是破罐子破摔。
菩桀和鳶鳥齊齊一愣。
菩桀反問道:為何不作是我欣賞于你之想?
十一緩緩搖頭,怎么可能呢?老爺爺冒著那么大風險,為我修繕長生橋,再傳授我傍身技藝,只是因為看我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后輩順眼?我是不信的。
菩桀再問道:那你為何不反抗于我?
十一抬頭,瞧著天上去,好像也真能如同菩桀一般,視線所及,穿天而過,因為,我也想看看高高在上的蒼天大道,是不是真的能被一劍斬斷之,畢竟那座大山壓在我胸口,卻是讓人喘不過起來,誰不想活著,誰不想修煉?若是心有向善則可活,那我嘗試過,最后行不通,若是心向惡則可,我也嘗試過,我也可以為了自己的需求目的,去殺上那么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物,可最終,一樣不可得,自己的努力也努力過,現(xiàn)在就剩下沒放棄過了,對吧?
他是反問的,最后一句話。
然后不等鳶鳥和菩桀措辭回答,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我是沒辦法啊,不能反抗的,沒有實力便是任由人蹂躪的螻蟻,這一點,我還是清楚些的。可話說到這,就說回來了,若是我能夠反抗之,能夠按照我自己的心思想法活著,我也不會放棄。
鳶鳥似是一下子想起什么,猛然間轉(zhuǎn)過頭來,那你...?
第一次,鳶鳥有些明白為何菩桀會對十一平輩而論。
十一瞧著鳶鳥,似是知曉它想說些什么,自己則先一步開口說道:所以啊,當初在往生橋上,我遵循了本心指引,不反抗,或者說主動反抗于那些自命不凡的天道使者。
鳶鳥驀然垂頭,菩瘋子,你是對的,是我錯了。
菩桀放聲大笑。
對于知之真相如何的十一,沒有選擇直接抹殺之,反而伸出干枯枯瘦的手掌,再對少年比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喝茶。
這一次,少年自然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笑容燦爛,很好喝啊,槐樹老爺爺。
此刻的菩桀就好像是一位正在向自己的老友炫耀自己的茶道一般,一瞪眼,那可不,老伙計的葉子,天底下獨此一份,你要是敢說不好喝,你就死定了。
鳶鳥目瞪口呆。
什么時候開始,它成了局外人了?
菩桀重新將那本泛黃古籍拋回石桌上,全然看不見少年那背后被汗水浸透了的模樣。
于你而言,靈氣有毒意,觸之即中,最終步向緩慢死亡,這也是你為何只有十載可活的緣由之處,自然你也修不了仙家術法,也就無望重修長生橋,那些大道之上的風光如何,你窮極一生,皆不可見。不過好在,你這些時日過來,還算你與此方天地的陰冥之氣有緣有意,也算是你日后能夠修煉吊命的本事資本之一,但這之二,便是如此了。
后面那句話,他是指著石桌之上的那本泛黃古籍而說的。
其一少年是知曉的,只不過他不可能一生縮于九曲黃泉中不出,總要踏入人世間中的凡塵江湖去歷心練身。
同時問題的癥結也就在于此,回到人世間,一身陰冥真氣時刻外溢,便如時光沙漏,總有豁口,縫補不及,也便造就他整個人直如漏斗般,哪怕他修為再高深,最終那些修為也都若過眼云煙,到底是不會化為自身根本所有,為自身所用。
加之他所修煉天賦實在低之極多,每次修煉耗費時間極多,可真正成果卻是少之又少,便好似那些頂級天才同凡夫俗子的差別,差別之大,幾欲讓少年心生絕望。
但這十一劍訣為何也能夠吊命,他卻是不知曉,當下自然是疑惑頗多。
鳶鳥適時補充道:只需要勤加練習,配合自身修煉陰冥真氣,便是練劍也能吊命,縫縫補補之下,至少三載之內(nèi),不去主動踏足那些生死險地,主動去求死,那便是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好好活著,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報仇,那就是希望雖不大,但也還有,至少至少,戲命師和斷命者,你還能再尋到,再見到,至于到時你是痛快手刃仇人,還是被人家一刀劈之兩半,還是要看你自己肯勤勉多少,但你要是還這么哭哭啼啼的,終日不知進取,那就這么直接去死好了,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也省去了諸多功夫。
三載可活!
少年目光一呆,呼吸一窒。
以至于鳶鳥所剩下的言語他全然都未聽進去。
但時常養(yǎng)成的謹小慎微的性子,還是讓他多了一分疑慮在,十一劍訣,我練過...
話頭至此,不再言多。
十一劍訣。
當初自家?guī)煾登癯右积R交給他兩本修煉法典,一本為武修真氣的楚念訣,而另外一本,便是此時現(xiàn)在石桌之上的十一劍訣。
他自然知曉,十一劍訣是一部劍技功法,換言之便是純粹的外門功法,修煉之至多能夠讓自己的招式更加精妙,殺力增多,可畢竟并非是仙家那些無上的御劍術法,這便導致,此部十一劍訣練成之后,對于一般的世俗武人,自然不在話下,可若是真正碰到些山上神仙,那便是捉襟見肘了。
甚至真要與之對抗,生死搏殺的話,當真無異于是那螳臂當車之屬。
鳶鳥聞言,立即就擺出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你是不是覺得人世間那什么楚門和不周山,就已經(jīng)天下無敵了?
一句話,便使得少年咧嘴一笑,當然不會。
鳶鳥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模樣,翻了翻羽翅,不耐道:知道就好,此部十一劍訣能夠配合你的陰冥真氣行功,不僅如此,對于你身體的裨益之大,還有極多。但剩下好處,待你修行過這部劍訣之后,便可發(fā)現(xiàn)。
少年如獲至寶。
雙手將石桌之上的十一劍訣小心捧起,抱在懷中。
心境好極多的少年,心思也漸活絡極多,此時突然想起當初還在永絡雷澤的白旭之地,那座靈草山谷中所瞧所遇來,當下也不覺得要多藏多疑,直截了當?shù)拈_口問道:菩桀老爺爺,當初我還在永絡雷澤中,那個叫做白旭主靈地的一座靈草山谷中,碰見一顆巨樹,那巨樹自稱是叫做菩提,老前輩還贈予我一枚青果,還說那枚青果是阿彩破境所需。菩提,菩桀,菩桀老爺爺,你們中間是否有著什么關系?
菩桀先是一愣,轉(zhuǎn)而第一眼便向一旁的鳶鳥瞧去,眼神犀利至極,甚至隱隱還有殺機環(huán)繞于其中。
鳶鳥被菩桀的目光給瞧得一呆,渾身直哆嗦,顯然是被嚇住了。
這一下他便是連說話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慌慌張張了。
幾次張嘴,偏偏就一個音節(jié)都不出。
憋悶許久,才憋出一言,...是。
十一瞧著一頭霧水,不過是一個人名,怎么菩桀和鳶鳥的反應都如此反常,如此之大?
十一趕忙打圓場道:菩桀老爺爺,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小子只是無心之語,胡亂之語,可能那巨樹也叫別的什么名字,是小子當時沒注意,胡亂猜測而來。
鳶鳥竟是投來一片感激之色。
這下少年就疑惑也不安更多了。
日后少不了要鳶鳥報復他。
菩桀沒有過多深究,只是油然有些悵然之意。
便見他站起身。
然后轉(zhuǎn)身向崖邊處行去,微抬頭,未回頭,還邊走邊問道:那個老家伙,可還好?樹上的青果,多不多?
十一有些羞赧,自知理虧的他,只得選擇如實相告,但見前輩尚還好,書上青果極多,只是小子不知是否是前輩故意為之。
菩桀仰頭望天,走出極遠,自言自語道:老家伙,可還好?當年一別,我一直以為會是咱倆的永別之日,沒想到啊,沒想到,看來咱們兩個老家伙還有些冥冥之中爭天意,天意不可違的意味啊,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哈哈哈,這下子,你個老家伙,可以跟我好好說道說道了,憋悶了一肚子,竟然全都結了果...
菩桀說著便自顧自笑起來,像是想起了使他極為開心之事,有些忍俊不禁之意。
十一張了張嘴。
張嘴無言。
因為鳶鳥對十一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少年自是識趣閉嘴。
再之后。
就已是許久之后了。
天上無陽無月,他可不知到底是過了極多時間過去。
菩桀身形走遠,聲音卻又重新化悠悠,老家伙,過去凡塵幾多,那可就都過去了,只要還活著,那就行了。
鳶鳥主動岔開話題,對少年小聲道:內(nèi)有陰冥力輔修,外有劍訣肉身之力傍身,短時間內(nèi),無需你再為性命堪憂,須知行走于世間江湖,處處是修煉,遇難不可退,遇險不可避,命格不深,便只得以外力打磨之,我所言,你可明白?
十一咧嘴一笑,第一次有了些許自豪之意,坦言道:自然明白,吃苦而已,我就從沒害怕過。
鳶鳥這段時日來,受氣頗多,尤其是剛剛竟然被少年以無心之語,受了那窩囊氣,如今總算是尋到了出氣筒,不可謂不是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它自然不愿放過。
當下直接兩巴掌拍在了少年頭上,氣急敗壞道:你瞅你,出息?
少年報以傻笑。
能活著,就該笑啊,至于是吃苦,是受累,還是被人家當做了出氣筒,其實都不重要。
在他的心思里,看待世間事,反而比之一些活了許久的老家伙們還要透徹極多,也坦然極多。
之后鳶鳥再以安排之言說道:劍刃之利,終究是外物之屬,這一點定要牢記,以你身體狀況,打熬體魄,修煉外力,大都不是為了修為精進如何,更多還是為了活命之舉,所以劍訣本身,便是你存身之本。
三載之內(nèi),劍訣尚還可壓制的住你的天道反撲,可三載之后,仍是要尋求外力相助,比如在人世間少有出現(xiàn)的無根果,還是其余靈寶之流,增加壽命年歲雖少,可積少成多,就算是疲于奔命,不到最后一刻,也絕不可斷絕之。鳶鳥說得有輕有重。
少年重重點了點頭。
對于鳶鳥如此悉心,他到底還是第一次見。
當然這也是少年自己,常年之間形成那緊繃心態(tài)之后,第一次如此放松過。
可就在此時。
異變突生。
蒼穹之上。
早先在少年突兀出現(xiàn)在山頂之時,便迅速涌來的血云無數(shù),好似突然受了什么天機指引般,開始愈加凝聚于他頭頂之上。
此時抬頭瞧去,便好似在十一頭頂之上,凝聚著血云萬朵,大有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悲壯之景,就好似此時他就是那觸犯了天條律法的在逃刑徒,一朝被發(fā)現(xiàn),天地各方無數(shù)天兵天將齊聚,前來欲將他抓捕歸案。
天下奇景。
待得血云凝聚完畢,然后竟然凝聚成為一條長長細線,細線頂端還張開一張極大裂口,直直撲向石桌邊上的十一而去。
遠遠瞧去,直若蒼穹之上有龍卷倒卷,風云若化猙獰血龍,并且在半空之中便張開血盆大嘴,勢要將少年吞噬而去。
當真是天地造化之異象,引人駭然至極。
少年面色蒼白,呆坐當場,如此天災,便是他有反抗之心,可卻苦無應對之力。
便是那才出死域,又踏絕境的凄然境地。
在他身旁的鳶鳥,一樣好不到哪里去,匍匐在石桌桌面之上,便是好似整個身形都被那驟然降下而來的天道反撲給壓在了石桌上,直不起腰,動彈不得。
行于遠處的菩桀,在這一刻,本就駝背的身形,被那天道反撲之下,身形愈加被壓向下,整個人就像是走入了彌留之際的瘦小老頭,整個身軀都開始了凋零枯萎,腐敗枯槁之氣在其周身彌漫極多。
他身上的骨骼被壓聲響,咔嚓、咔嚓之音響之不絕。
滅頂之災,不外如是。
突然間。
在山頂邊緣處站定的菩桀冷哼一聲。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緩緩從其身軀之中聚集,慢慢匯聚生發(fā),越來越多,越來越盛,直是欲要與天比高。
在十一看去,一直都是駝背的老人,在這一刻,就在少年那滿是驚懼駭然的目光之中,竟然慢慢地在這似是天要滅地,力壓萬鈞的天道反撲之下,一點一點向上直起了腰身。
在少年的識念感知之下,在那駝背老人直腰之時,好似有著一道透明屏障被一點一點地向上舉起。
待得菩桀最終完全將腰身直立起來之后,天地之間的距離,好似就是從他頭頂?shù)狡淠_下。
八尺而已。
名副其實的頂天立地。
此刻的菩桀渾身無光亮,便是連那引動天地大勢回潮的狂暴氣勢,也不見半分,遠遠瞧去,就好像一個凡俗之人在普普通通的隨意站在天地間而已。
同蒼穹之上那條咆哮不休,氣勢聲音回蕩于整座天地間的猩紅血龍相比,竟是顯得若那微不足道,渺小至極的螻蟻一般。
所謂浮游撼大樹,不外如是。
但此時的菩桀卻是挺胸,昂首,一雙怒目圓睜,便是好似釋家金剛怒目般,隱約間有著撼天動地,攝人心魄的霸絕之氣。
他想要將手中的槐木枝拐杖抬起,直指蒼穹之上。
可此時的槐木枝拐杖卻好似被某位凌駕于這座天地之上的圣人神仙以莫大規(guī)則神通,施以重逾千萬斤巨力,只見菩桀整個人死死咬牙,面色通紅且猙獰至極,頭頂還有身上無數(shù)青筋暴突,顯然已是用盡全力之相。
但即便如此,他舉起手中槐木枝拐杖的動作軌跡,仍是緩慢至極,好似是在以天地為方圓勾畫乾坤,不以速度為快,速度也快之不起來,是在以自身感悟道則之力,一點一點地勾畫出規(guī)則形意。
以規(guī)則,對抗規(guī)則。
遠遠瞧去,看起來卻像是毫無氣勢可言的尋常之舉。
但實際上,早在無形之中,便已是在與此間整座天地相互角逐抗衡。
到底是不可謂不驚天動地了些。
槐木枝拐杖緩緩上揚,看似輕飄如微風拂柳絮,實則若巨山挪移。
蒼穹之上無數(shù)血云凝聚而成的猩紅血龍猙獰嘶吼不休,數(shù)次想要直直俯沖到天地之下,可數(shù)次皆因這緩緩向上抬起的槐木枝拐杖而不可得,最終那猩紅血龍橫沖直撞,肆意宣泄磅礴怒意,連帶著這片天地間,雷音響徹,天地晃顫。
就好像是以大道規(guī)則幻化而成的規(guī)則血龍在對那緩緩上揚,是無異于是在違天抗命的槐木枝拐杖有著莫大不甘。
可最終之果,卻是讓十一整個人氣血翻涌,熱血沸騰,這一刻的他,當真也在想著是否那位能在如此崩天裂地的威勢之下,能夠直腰挺胸,抬頭之人換成自己。
原來高高在上的蒼天大道,也有力盡之時。
因為在十一和鳶鳥一目不眨的震撼目光下,那根放在世俗凡間,到底是再尋常不過的槐木枝拐杖,在菩桀手中,真就好似變?yōu)榱艘槐h芒畢露的無鞘劍,是那擁有著無匹威力的絕世神兵,然后這根槐木枝拐杖,被菩桀緩緩舉起,漸漸舉過雙臂,越過頭頂,手臂伸直,拐杖之尖,直指血色蒼穹。
在這一刻,菩桀忽然口中輕喝,劍至退卻!
話音有道,口含天憲。
緊接著。
一抹貫穿于天地間的白虹,仿佛直掛天地間的銀河,驟然倒流而上,無數(shù)點點星宿猛然砸回蒼穹之上,最后將蒼穹之頂直接砸穿了一道巨大豁口,再直沖到天外天去!
那條血云凝聚而成的猩紅血龍,被白虹直直貫穿身軀,響徹整片九曲黃泉的凄厲哀鳴聲,將這整座天地間,都震顫地晃顫了兩晃,然后便見無窮盡的黃泉之水一樣開始翻卷倒流,似是勢要同蒼穹血云來上一場對峙軍陣,相互沖殺。
天地之間,驀然響起兩道匆忙但也怒極的暴喝聲來。
大膽!
放肆!
在這一刻,整座天地都若地牛翻身,震顫不休!
那條被白虹貫穿的猩紅血龍竟是開始緩緩消散。
這一刻。
蒼穹之上,輻散千萬里的血云,驟然開始向那道白虹邊上,迅猛匯聚!
僅僅數(shù)個呼吸之后,那有著九層天塹的蒼穹之上,萬里無云。
然后一條比之之前還要龐大猙獰極多的巨大血龍,緩緩凝聚而成。
其威勢之盛,即便是有菩桀這個高個子在少年頭頂頂著,可十一仍是感覺到體內(nèi)血液運轉(zhuǎn)有些不暢,呼吸也緩慢下來,甚至幾近窒息。
時常飄散在周身如水流般的靈氣,在這一刻仿佛同天上血云一般,也開始緩緩相互凝聚。
十一明明沒動,便覺得他身處之處,愈發(fā)緊窄狹小。
漸漸,他便感覺,似乎天地之間,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萬物,便是連原本靈氣之中的浮游萬物,也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去。
再說回菩桀。
在天頂重新凝聚而成的猩紅血龍,這一次,是被菩桀的違天抗命之舉給動了震怒,所謂天地有不容,想來說得便是此刻菩桀。
于是猩紅血龍這一次直接放棄了十一這個不小心踩了禁區(qū)的螻蟻,而是直直沖著菩桀張嘴俯沖撕咬而去。
只是讓少年和鳶鳥齊齊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的是,這次的血龍竟然有意繞過拿到直沖天際之外的劍氣白虹,竟是在白虹邊上,以一種迂回的方式,繞到了菩桀頭頂三寸之外,然后才全力齊出。
站在斷界山頂,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在瞧見這一幕時,驀然大笑,再笑,笑聲愈大,便愈帶著無比嘲弄。
十一暗自為菩桀捏了把汗,也為他祈禱了些可不要輸之類的話。
但下一刻。
天地一暗。
原來是那條比之之前威勢還要狂暴不休的猙獰血龍,在轟然砸下之時,便好似撞在了某道瞧不見的虛空屏障之上。
然后在菩桀頭頂僅有三尺的距離之處,那條猙獰血龍竟然一點一點寸寸碎裂,然后驟然爆開,化為無數(shù)血云四散而開,擴散至數(shù)萬里之外。
整座天地之間,這片蒼穹好似驟然間向地面直直下降了無數(shù)距離。
隨著血云四散,罡風四起,飛沙走石無數(shù),龍卷倒卷。
若是天降法旨的末世之景。
這一刻的九曲黃泉中,無數(shù)骨魚連枯骨都不可化,直接化為星星點點的塵埃。
那座掌管著陰陽輪回的森羅殿,還有那座看前世,再過今生,向來生的往生橋,盡數(shù)蹦碎。
無數(shù)死去靈魂,或是在走往生橋之輩,或是在森羅殿等待轉(zhuǎn)世投胎之輩,在這一刻,直接消散在了天地間。
魂飛魄散。
再無轉(zhuǎn)世輪回之機。
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生靈涂炭。
十一強撐著些力氣,一點一點地挪動頭顱,哪怕只有一點,也想要好好瞧瞧這一刻的菩桀,到底是何種肆意瀟灑的風姿。
只可惜,無論他怎樣掙扎,怎樣用力,最后他的身體就是紋絲不動,只能感受到周身有無數(shù)挾裹著飛沙走石的罡風,呼嘯而過。
但奇怪的是這些飛沙走石卻在他身邊三寸距離之處,盡皆化為齏粉,泯滅了去。
此時的鳶鳥,狀況與他如出一轍。
而菩桀。
頂天立于天地間。
罡風不侵,紋絲不動。
唯有大笑之音,依舊。
當真是那若有天道不接,大道不納,那我便要執(zhí)劍,斬道開天的無上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