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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為未至天上境,心境已有圣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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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再往前奔行近百里距離,距離那付南心生感應之地,已是不足數十里,可以說近在咫尺。
但在這期間,十一總是在頻繁向眾人所過之處,或是還未走過,但將要奔行而過的地方,轉頭,或是抬頭瞧去。
每一次的都極為突兀,所瞧的地方也都很是刁鉆詭譎,像什么地上泥坑,林上樹梢,亦或是某片綠葉之后,總之,大都是些微小的細節地,不管其他人怎么瞧,那都不像是能夠藏的下一個人的地方。
這次,終于是有人忍不住了。
隊伍之中,除去十一,便要數呂元霜心思最是細膩,此時她幾步到了十一身邊,出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發現什么了?
說話間,她也好奇地順著十一的目光向四周瞧去,前后左右,便是連枝頭樹梢,也都沒放過,可除去一些微風過,林葉顫動之類的正常景象,其他那些反常之處,她是一個都沒瞧出來,一無所獲之下,她只得悻悻然收回目光。
等著十一給她解惑。
提劍少年欲言又止,顯得有些謹小慎微,就好像話不能亂說,不然就跟一個不小心泄露了天機,那可就壞事了,是一樣的道理。
但在他又向四周仔仔細細地瞧了幾眼之后,他忽然又搖了搖頭,雖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但他還是選擇了將心中猜疑許久的天機,告訴身邊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剛剛那一段路中,從一開始,突然就覺察到了不對勁,然后一直都有些心慌意亂的,我的直覺告訴我,實際上從咱們進入隱靈開始,就一直有東西在暗中監視我們,但是我小心尋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剛剛那一段路開始,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說著,連他自己都開始搖頭,最重要的是,我感覺一直監視我們的并非是人修或是某個妖修,而是一股很小很小的意識,大體上很像是靈蟲之類的。
最后他強打起一絲笑容,可能是最近心神繃起太緊,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十一這話的意思很簡單,無非便是讓身邊人不再猜忌擔心,眾人行伍,最是講究互相信任,猜忌之事萬萬不可得。不然便是隊伍由盛轉衰的分裂之始,人心渙散,后果之重,無法估計。
若是正好是在面對強敵,那些巨弓硬弩和寒刀劍光之下,這種猜忌心思,便是將眾人引向死亡的燃燈芯。
看似不起眼,實則厲害的很。
呂元霜皺起眉頭,她選擇相信少年的話,這一路行來,十一遇事所展現出來的冷靜與老練,根本不像是一個才不過十歲的孩子模樣,甚至連她這個已經在世俗江湖中走過一遭的江湖女子都不禁自嘆不如。
所以呂元霜知道,這種有關于眾人性命之事,十一是斷然沒可能說些虎頭蛇尾,或是沒頭沒腦的玩笑話。
付公子?她立即抬頭瞧向付南,這里修為最高的,包括識念所覆范圍最強的,就是他了。
她這么問就是希望付南,能夠多花些精力心思,去探查探查周圍的形勢情況,別讓眾人早就被人跟蹤,一切行蹤盡皆落入別人眼底,但他們四個卻還是一概不知的這種蠢事發生。
別到時候真跟人打起來,結果正是戰局焦灼之時,眾人卻被背后捅刀子。
就付公子這三個字,呂元霜雖然沒繼續往下說,但付南就已經明白她要說什么了。
他連連擺手,面露出一副我哪里知道的表情,別看我,別看我,十一才開始不對勁的時候,我就發現了,然后我也將識念擴散出去查探過,但很可惜什么都沒發現。
這話倒不是付南嫌累的推托之詞,實際上一直到現在,他的識念一直都擴散在眾人周圍,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或是有意識的靈體入侵,那他絕對是第一個知道的。
但就連付南自己也覺得可惜和棘手,他也相信十一的感覺,在這一路上,十一對于每一次突然而發的危險感覺都很敏銳,也很準。
瞧著呂元霜面露不滿,想也不想張嘴就要說些什么的模樣,付南哪里還不明白她又要說什么?
他大驚失色之余,又眼神幽怨,元霜妹妹,我可是你最親愛的付公子啊,你怎么能忍心,將識念一直輻散在四周,然后奔行趕路,這種事本公子不是早說過了?累都要累死了,到時候我累到了倒是無所謂,還能恢復過來嘛,重要的是,你們怎么辦?到時候本公子要是因為累到,出劍速度...
呂元霜哪里有心思聽他長篇大論,俏臉頓時一黑,夠了!還有,誰是你的元霜妹妹?你也不是我最親愛的付公子!
最后那七個字,呂元霜咬的格外的重。
付南嘿嘿一笑,對于這些反應他早就爛熟于心,也不在意,甚至還覺得就是這樣才會有趣,不然又像他以前花天酒地時候,碰見的那些庸脂俗粉,只要稍稍用些手段,說上幾句甜言蜜語,立馬就投懷送抱,這種情況才讓他覺得無趣,絲毫沒有征服的欲望。
他語氣忽然一轉,擺出一副世間之大,山巒之多,唯本公子遺世獨立的瀟灑劍仙風范,現在本公子好歹也算是一方高手,放在外邊,不說是雄踞一方的霸主,至少也是能夠開宗立派的大人物。怎么不得有點氣度的?就是要有那種任你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的山巔高手風范,是要大笑一聲,所有宵小就要被嚇得噤若寒蟬,倉皇逃竄,這才是真正的大家之風。
要是一直這么小心翼翼的,縮著脖子,躬著身子一點一點地摸索前進,要是沒人監視還好,要真是有人監視,還被人將這一幕看去,那我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人家只會說,這么一個無敵的金丹境大劍仙啊,怎么這么膽小,連一個連四境都未入的小劍仙的氣度都是不如。你瞧瞧,多難聽不是?你們不覺得丟人,我還嫌呢,要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監視就讓他監視去唄,咱這叫藝高人膽大...
說到這,他自己先搖頭,然后極為認真道:不對,不對,應該是一力降十會!
你...!呂元霜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著付南,她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覺得這家伙哪里來的那么多歪理邪說。
付南對于呂元霜的怒火置若罔聞,此時他滿目桀驁,竟是有種說不出的風流,他拍了拍也學十一腰間懸掛亂世的模樣,一起掛在腰間的白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他忽然就覺得只有這樣才有翩翩公子的風度,才能配得上他付大公子的身份。而且還決定以后出去了,一定要給自己腰間的另外一邊別上一個酒葫蘆,到時候一襲青衫,白馬白飛劍,麻繩朱紅酒葫蘆的大劍仙,行走江湖,何其風流?何其快哉?
付南洋洋得意,搖頭晃腦,任他陰謀多多,詭計多端,咱們只憑這一劍,皆破之。
呂元霜目瞪口呆。
就連十一都有些忍俊不禁。
紀子珍撇了撇嘴,小心拉了拉呂元霜,元霜姐,你還沒發現么?這家伙就是個無賴,你給他點顏色,立馬就敢開染坊。
呂元霜深以為然地猛點頭。
付南呵呵一笑,紅光滿面,并未在意這些瑣碎言語,此刻在他的心思里,早已是魂飛天外,自己在那云端之上,踏劍穿山過海,瀟灑前行的模樣。
這一刻的付南,意氣風發,說不出的風流,當真是那修為未至天上境,心境已有圣人高。
就在此時。
十一猛然朝他左后邊瞪眼瞧去,心神劇顫。
在他的視線里邊,在他回頭時,猛然間瞧見一個在距離眾人數百丈外的極小黑色光點,正沖著林地深處,驟然飛去,一閃而逝。
少年心亂如麻,但面上仍舊是那一副冷靜至極的模樣,付南,你感應到了么?
啥?付南還沉浸在他的春秋大夢里,腦子里想的全都是踏劍御風的瀟灑事,哪里想著觀察周圍情況?
換言之,這種小不點,他即便是發現了,也斷然不會在意。
倒是呂元霜也緊跟著回頭瞧去,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慢了一拍,在瞧去時,仍舊是什么都沒看見。
失望地回過頭來,呂元霜出聲問道:你看見什么了?
蟲子。
少年在這時突然就想起了眾人在千機時,瞧見的那滿目瘡痍的一幕。
按照呂元霜的話來說就是,當時千機幾乎所有的靈植和靈氣,全都被一種名為黑炙的蟲子給啃食了個干干凈凈。
養蟲人!
十一神色肅穆,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千機時,所遇見的那些瘡痍模樣?
怎么?一聽到千機,呂元霜和紀子珍第一個來了興致,畢竟千機的瘡痍模樣,正是花谷的死對頭,藥谷之人所為,而且根據之前的調查結果來看,藥谷之人正是在追殺她們的少谷主,彩薔薇。
少年繼續解釋道:我剛剛好像看見黑炙了,雖然一閃而逝,但我有八成把握肯定那一定就是黑炙,而且我也差不多能夠確定,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我們的東西,應該就是黑炙。
你想說啥?付南愕然問道。
十一深吸口氣,我想說我覺得那個發布赤色追殺令的妖族大人物就是藥谷。我從不相信有什么巧合出現,也別說前來此地的大妖族人太多,隱靈這么大,化形大妖真就多如牛毛?而且每一次都剛好被我們給撞見不成?所以了,既然我們會一路被追殺,顯然是有人在針對于我們,這就說明我們的行蹤,對方也是了如指掌,現在我忽然發現有黑炙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我們,你們還覺得這是巧合嗎?
十一撥弄著自己額前頭發,向前身形速度卻是愈加快。
聽聞此言后,除去付南,呂紀二女齊齊沉默下來。
若十一所言屬實,那么她們那些道聽途說而來的藥谷真相,那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和騙局。
付南聞言眼睛一亮,大手一揮,大袖飄搖,同時立即就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還故意加快了腳步,跑到呂紀二女前面去,擺給呂元霜和紀子珍瞧,那意思是說,看見沒?再讓你們針對于本公子?本公子的分析還是很有道理的不是?
呂元霜沒有反駁的心思,也實屬沒那個必要,她立即開始就事分析,據我所知,藥谷養蟲人所養的黑炙,的確有用來做探測的用途,好處就是極其隱蔽,哪怕是境界修為,高出黑炙一個等級,也很難察覺黑炙的存在,所以我們一路行來,沒有絲毫感應,便也是能夠說明些問題了。
呂元霜不是那種懷中抱舊理,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現在連十一都已是發現了具體事實,那她們再堅持那些莫須有的可笑事理,那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可笑了。
呂元霜接著道:既然黑炙已經在觀察我們的動向,那便說明,就在我們前方不遠處,藥谷之人已經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了。
她越說聲音便是越低,擔憂愈盛。
但付南嗤之以鼻,拍了拍腰間白玉,本公子就怕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不來。
此時在少年心中,卻是默默念叨著阿彩。
繼續往前奔行數十里距離,眾人愈發接近隱靈邊緣。
此時眾人也發現了些許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之處,那便是越是往付南心生感應之地前進,那眾人所見所遇便越是有著熠熠生輝之景。
便是好似陽光直落并且最終聚集收攏之地,所有林間草木靈植之上,都有著點點金光閃過,瞧著很是玄妙。
十一又抬頭瞧了瞧天上,估算了下時間后,出聲問道:付南,有沒有新的感應?
付南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更遠處,也就是枝葉之中金光更甚之處,要等進了那邊地方才能感應到。
四人只好繼續前進。
但頗為奇怪的是,在這之后再沒遇見過那些追殺而來的化形大妖,便是連永絡雷澤之中那些依托澤地生存的雷澤雷鱷或是雷妖之類的妖獸,也都不見蹤影,便是好似這片地方,是那些妖獸的生命禁區一般,不可踏足半步。
待得眾人到了付南所說之地后,沒等其余三人出聲詢問,付南便自己先伸手指明了方向,然后說道:那邊。
到得這里之后,眾人所遇到的化形妖修包括人修,又明顯增多了起來。
但無一例外,全部都是死尸,死因也不再是之前眾人一路之上所遇見的被毒殺,而是奇形怪狀,各不相同。
再奔行了近數十里左右,在攀上一處極高山巒時,眾人便瞧見了那最終要去之地的大致輪廓。
只見那方天地,俯瞰而下,瞧著竟然像是一幅陰陽家的陰陽魚圖,只是現在此幅陰陽魚圖全部都是一幅金光點點,熠熠生輝地模樣。
可想而知,若是在曈昽之時,日月同天,這里會是怎樣的一副壯麗之景,半座天地屬銀霜,半座天地屬金陽。
到了此時,哪怕是付南,也終于明白了那首有關于無上金丹之地藏頭詩,前兩句的詩句意思,金陽金果金枝金棘,銀霜銀葉銀花銀林,原來是這番意思,百里山河,人間至奇,壯哉,壯哉。
隨即眾人一躍而下。
接觸到樹梢之時,稍作緩沖,穩穩落地。
在山腳下。
落地之后四人準備向前奔行的齊齊身形一頓,下意識在那林深之地的入口處停下腳步。
四人俱是凝眸而視,怒火中燒,如臨大敵。
原來此時在四人面前,一棵足足有著兩三人粗的巨大靈植下面,好巧不巧地正站著五個渾身都包裹在灰白色袍子之中的煉氣士。
五人一字排開,形態各異,手中俱是持著一柄頭大尾尖的木杖,木杖之上同樣是一副詭譎模樣。
正是那藥谷五人。
其中站在中間的那位,整個周身都圍繞著灰白色霧氣,瞧不清具體形貌的修士,在見到眾人之后,緩緩從中走出,竟是沖著眾人微微鞠躬,笑道:藥谷在這恭候眾位英雄豪杰大駕,已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