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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修行處盡修行,需吃苦時便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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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人周圍,只剩下一片瘡痍之相。
至少數(shù)十年間,不會恢復(fù)如初。
呂元霜將遠(yuǎn)眺的目光收回,轉(zhuǎn)過頭,望向十一,輕聲問道:可有路?還有緣由?
她心思里,對十一到底是有些復(fù)雜的,這中間還是因為彩薔薇。
說直白點雖然少年是位鐵骨錚錚,心善可靠,氣度也頗為不凡的翩翩少年郎,甚至千百年都不一定可以一遇的武修天才。
但純粹武夫就是純粹武夫,被山上煉氣士們叫了那么久的下九流,自然并非空穴來風(fēng),而是幾個千百年歲月過來,無數(shù)煉氣士和世俗武夫一步一步,一幕一幕印證下的事實。
武學(xué)武學(xué),為何武夫修武,只到學(xué)的地步,而到不了煉氣士修道的道之地步?
還不是因為武夫都是些被天上大道所不納,沒有那溝天通地的靈根之屬,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練武?
武修無法像煉氣士一般,可以修繕長生橋,證得大道長生。
即便是僥幸走在世間武夫之頂,成為那止境的九境武夫,壽命不過幾百歲,反之仙家煉氣士,若非天災(zāi)人禍,幾千年,那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實際上在她心思中,少年到底是配不上彩薔薇的,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少年可以還薔薇一個大道自由,除了這個可能是薔薇以后證道之時,最大的癥結(jié)所在。
至于紀(jì)子珍小姑娘現(xiàn)在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完全沒想到那么多去,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在想著十一之前叮囑青鸞山寧氏三姐妹的話,然后小姑娘一臉不忿,之前為他擔(dān)心的模樣此刻全沒了,換成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十一!你果然剛剛死有余辜!你明明已經(jīng)有了薔薇那么好的姑娘,為何還要對靈劍仙姐姐念念不忘?是不是覺得自己修武天賦...還算有那么一點點的好,就想始亂終棄,為所欲為了?
少年聞言從思緒里回過神來,頓時哭笑不得,將那三尺銹劍重新懸掛在腰間,無奈答道:我不是說了我有位姐姐在青鸞山修行嗎?我托人給我姐姐帶些話回去,還犯了男女教條啦?
什么?小姑娘聞言,一雙漂亮的眸子一瞪眼,更漂亮了,你說靈劍仙姐姐就是你姐姐?
少年摸了摸鼻子,點了點頭,但還是叮囑道:子珍,付南,元霜姐,這種事你們知道就行了,可千萬別說出去,知道嗎?
呂元霜下意識出聲問道:真的?
十一有些無奈,伸手指了指自己,至于騙你們嘛?
紀(jì)子珍想要刨根問底地問上一句為什么,卻被呂元霜拉住,對她搖了搖頭,小姑娘明明心癢如貓爪似的,仍然是悻悻然罷休。
可見呂元霜在她心頭威壓之大。
盡管呂元霜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仰慕許久的靈劍仙姐姐到底是何名諱,有何種風(fēng)采,但她仍是忍住沒問出來。
行走江湖,忌問家事,這是規(guī)矩。
呂元霜有意岔開話題,又將剛剛她問出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可知道些緣由?
一直在一旁極為反常,沉默不言的付南,此刻忽然走到十一身前,仍舊有些怒氣難平,還杵在這干啥?是靈草沒挖夠,還想等個幾十年,幾百年,等這的靈草重新生長出來后,繼續(xù)挖靈草嗎?
付南現(xiàn)在一想起剛剛那十一在瀕死之際,掙扎求活,可自己卻連救都來之不及的一幕,就仍有一種后怕,就仍是氣不打一處來。
十一只敢低著頭沉默,不敢回話,像極了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
呂元霜狠狠剜了付南一眼。
付南視而不見。
呂元霜滿含關(guān)心的瞧著十一,站在十一身邊,輕輕拍了拍他那明顯還瘦小的肩頭,十一,別理他。
少年忽然就抬起頭來,咧嘴一笑,笑容燦爛,好似化春風(fēng),我知道的,元霜姐。
付南一下子火氣就全都沒了,可又不愿低頭,干脆撇過頭去。
呂元霜沒來由地,心神一顫,心里全是酸楚。
直到這一刻的她才忽然發(fā)現(xiàn),十一,畢竟還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啊!
遙想她在十歲之時的模樣,那時候她還在花谷之內(nèi),同師姐師妹們每天開開心心的玩鬧呢。
哪有現(xiàn)在這般打生打死過?
可十一,卻是已經(jīng)開始在世間打生打死的摸爬滾打不知幾個年頭了。
當(dāng)初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意外和機緣,在這三人誰不知道,那中間所蘊含的生生死死,和兇險之處之多,她們想象不到,更加想象不出,不然又該想哭了。
呂元霜好似一下子便明白了當(dāng)初玟姨對她發(fā)自肺腑所感慨的那句話,世間,還是很殘酷的,你們還小,還沒經(jīng)歷過,或許以后出了山門,下山歷練,也因為有山門庇護,不會經(jīng)歷那么許多,但還是要知道的好。
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
少年暗自苦笑不休,被眾人這些酸楚楚的目光瞧得有些面上發(fā)燙,實在不愿在這種事上過多糾纏。
自己又不是在這哭苦,求同情來了。
他知道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以后再說以后,自己加倍注意,不再讓他們擔(dān)心便是。
但真要是將此事單拎著拿出來說,他除了低頭認(rèn)錯之外,也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少年忽然想到剛剛呂元霜所問的問題,于是他一下子面色凝重起來,這正是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有火燒屁股,迫在眉睫的意味,畢竟這中間還關(guān)系到阿彩的安危不是?
也正好用來岔開話題。
他輕聲道:我知道原因。
付南繼續(xù)視而不見,但耳朵,可一下子豎起來了。
倒是呂元霜認(rèn)認(rèn)真真的打量了一下他,然后疑惑問道:嗯,說吧,什么原因?
十一深吸口氣,又在心里自己確認(rèn)了一下當(dāng)時所發(fā)生的情形和細(xì)節(jié),然后抬起頭來,瞧著眾人面對著的內(nèi)谷那邊極為寬敞的通道,這才沉聲道:那些突然出現(xiàn),保護住我的樹枝,就是原因。當(dāng)時在那些樹枝中間,我忽然感受到了很親切的意味,然后在那些樹枝消失之前,我的心湖上忽然響起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讓我...
他說著指了指眾人對面的那幾個更深的山谷口,去內(nèi)谷找它。
眾人皆駭然。
事情變得越來越讓人迷糊了。
呂元霜凝眉深思。
紀(jì)子珍小姑娘沒想那么多,她眼巴巴地瞧著十一,腦子里還想著青鸞山靈劍仙姐姐的事呢,對這事壓根沒怎么上心。
呂元霜捏著額前青絲,一雙漂亮眸子瞧著內(nèi)谷方向,喃喃道:是不是又是一處可以結(jié)成無上金丹的小洞天福地?會不會我們所知曉的消息,在這里有出入?
十一搖了搖頭,不知道。
呂元霜很謹(jǐn)慎,她又問,出此之外,那個聲音沒再說些別的?沒有說讓你進去尋它是為了什么?
她說到這面色忽然一變,難不成是借此機會想要奪舍?
十一還是搖了搖頭,不過這次,他有些哭笑不得,以老前輩剛剛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來看,想要奪舍我,不會這么大費周章吧?
倒是付南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小洞天。
他回過頭來時臉上盡是驚喜之意,全然沒有剛剛那種付南很生氣,后果很嚴(yán)重的模樣,當(dāng)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然后催促道:那還等什么?走啊,走啊,以剛剛那老前輩肯出手護住十一的情況來看,說不定又是一份莫大機緣,比金丹還要大!
十一點了點頭。
若真是如此,那對于眾人隱靈之行來說,自然更加好些。
呂元霜沒有阻止。
眾人走在去谷內(nèi)的路上,紀(jì)子珍小姑娘又小聲對付南拆臺道:沒良心。
當(dāng)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莫大機緣的付南,全然將這句話當(dāng)做了耳邊風(fēng),吹就過。
不過在眾人快要走到內(nèi)谷山谷口時,付南還是不放心的尋到機會好好對十一說了些當(dāng)時他要是死了的個中利弊,說了半天,全都是弊大于利的措辭,最后他又語重心長地以一句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的勸解話,來作結(jié)尾。
十一默默將這句話記下,暗自告訴自己,一輩子都不可以忘了。
實際上他知道付南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活著的人,會更加難以活下去。
這句話在他自己的心里補出來后,也默默的記下,印刻在心室中,不曾忘記。
這一次眾人倒是走的順風(fēng)順?biāo)贈]瞧見什么不愉快,主要是周圍俱是些如臨仙境的濃郁靈氣和仙境才有的各色靈草,再沒出現(xiàn)過那些惱人的修士或者妖獸之流。
除去十一這個體制特殊的貨,有些不大適應(yīng)這邊靈氣充沛的環(huán)境之外,其余三人,皆是一副如魚得水的享受模樣,走在路上,碰見喜歡有用的靈草就彎腰挖上幾根收著,若是沒有心儀靈草,其自身就緩緩進行周天行功,感受著自己修為緩緩增加,三人行走間,俱是瀟灑暢快至極。
一路暢通。
很快眾人便到了進入內(nèi)谷的山谷口。
此處山谷口和前兩個處眾人所經(jīng)歷過的山谷口盡皆不同,要比前兩處山谷口更大不說,瞧著也更長,但卻沒有那么多彎彎曲曲的轉(zhuǎn)彎處,而是一條通道筆直向前。
可能因為通道太過長,而在山谷通道的極遠(yuǎn)處似乎又有些霧氣環(huán)繞,一時間眾人瞧不清楚盡頭之處都有些什么。
至于山谷通道兩邊俱是些巍峨高山連綿成山脈。
眾人大步而行,直直進山谷。
山谷之中完全是一副寸草不生的荒涼之色,兩邊高聳入云端的山脈之上,也俱是如龍鱗般層層疊疊的黃色巖石,每一片與一片之間的銜接處,都有些極為尖銳的突起,很像是被人以大劍術(shù)神通,給一路沿著山脈紋路劈砍而成,巧奪天工。
谷內(nèi)時常會有極為凌厲的罡風(fēng)刮過,威力不甚大,沖力也不甚高,但打在眾人身上卻是極為疼痛,如百針刺穴,難捱至極。
眾人才不過走了幾步,大概也就是幾十丈許的距離,連幾百分之一的路程都還沒走過,紀(jì)子珍小姑娘便已是喊著疼,死活不愿走了。
呂元霜雖然還能堅持,但瞧其緊咬著牙關(guān)的模樣,顯然也堅持不了太久。
十一和付南對視一眼,前者有疑惑相詢,后者微微頷首。
然后付南大手一揮,大聲喊道:排成一列!站在我身后來!
隨后便成了付南,呂元霜,紀(jì)子珍三人如此前后相跟一列的順序走在谷內(nèi),付南在身前將真元外放,輻散在體外,變成一個直徑大概有著一丈許的半圓形透明護罩,將那些凌厲的罡風(fēng)遮擋在外,三人這才算是長松口氣。
至于十一則是獨自一人行走在付南身邊,并未進那護罩之中,躲避罡風(fēng)。
按照他的話來說便是,能修行處盡修行,需吃苦時便吃苦。
純粹武夫比不得煉氣士,想要增長修為,突破境界,還能夠有捷徑可攀,不必吃這些沒必要的苦頭,以至于天資財力兼?zhèn)湔撸?dāng)真是吃飯睡覺,游山玩水,皆是修行。
純粹武夫講求的就是一個純粹二字。
行也修煉,坐也修煉,站也修煉,走也修煉,人生萬事盡是修煉,所依托的便是一個水磨工夫,需要經(jīng)歷諸多苦難磨礪,用以來打熬心智和體魄,才能保證一步一個腳印之下,循序漸進,穩(wěn)扎穩(wěn)打地接連破境。
這中間所吃的苦頭之多,遠(yuǎn)非一般心智不甚堅者,所能承受之,故而世間凡俗,習(xí)武之人千千萬,可真能將武修習(xí)精,天境之上便已是鳳毛麟角的存在,至于九境止境的武道大宗師,北河流域這一塊,就只有趙老實一位而已。
若是按照付南的話來說就是,修武就是自討苦吃的笨法子,一點也不聰明,不爽利。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要在風(fēng)里來,雨里去,著急了甚至還要在泥塘里撒潑打滾,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姑娘會喜歡?
哪有修道煉氣來的逍遙自在,衣決飄飄,風(fēng)度翩翩,可以御劍遠(yuǎn)游,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摘花飛葉,片葉不沾身,飛劍所過之處,皆是傳說之屬的美談,羨煞旁人。
當(dāng)時少年表面上苦笑不已,羨慕至極,但心里卻是不為所動。
十一一路走來,全身上下都被罡風(fēng)給刮了個遍,疼痛都使得身體有些麻痹之感。
可也奇了怪哉,罡風(fēng)只會打在身上使人疼痛難捱,對于人身根本以及衣物之流,卻是半點影響都沒有。
所以少年一路走來,但凡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都是通紅一片,可衣服卻是完好無損。
便是好似,此間山谷通道,專門為了提供修士修煉,打磨心智體魄所專門經(jīng)由某些大能之手,布置而成。
但不知為何,少年冥冥之中有種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的感覺,便是此間山谷是為了那些大妖修煉專門所設(shè),并非人類修士。
四人一直艱難奔行而走了有兩炷香時間,在快要走到盡頭之時,終于是走到眾人在谷口瞧見的那片濃濃白霧面前。
當(dāng)四人站到這的時候,那些凌厲罡風(fēng)忽然就全然消失不見,便是好似眾人進入了另外一方天地間,白霧和罡風(fēng)之間像是有著一片天塹般的透明規(guī)則,給相隔開了去,所以遠(yuǎn)遠(yuǎn)瞧去看著好似白霧在翻滾不休,實則從未出過這一畝三分地,玄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