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論有無靈乾坤,猶是生死一線間。
......
白光又閃耀,爭陽奪日。
“嗖!”
“會死!”
憑空出現在天地半空之間的少年和付南二人,還懸在半空未來得及落下,因為傳送,轉換空間而帶來的不適,導致腦袋依舊有些渾渾噩噩,可少年神經上那股子常年在山野荊棘林中,同妖獸周旋無數個生生死死時所磨煉出來的危險預感,卻是驟然迸發,進而大盛,然后轉瞬之間,便充斥到少年周身的每一處經脈竅穴之中。
心隨手腳動!
在這一瞬,少年就好像感覺自個的頭上被人猛澆了一桶寒冬臘月中還帶著冰碴子的冰涼徹骨水,就像是在用剔骨刀一點一點地剮他腦袋頂上的那層皮!
緊接著還渾渾噩噩的腦袋,立即便如撥開云霧見清明。
隨即少年在其雙眼猛然大睜的轉瞬之間,先是看到了一件事,跟著身體本能的還做了兩件事,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先是瞧見了一抹粗細長短足以跟他整個人差之不多的黑色鞭影,那鞭子頭還并不是尋常的細長尖利模樣,反而是一顆巨大的帶刺黑球,最為重要的是,那帶刺一頭,還不偏不倚地正好向他的右面門直刺而來。
千鈞一發,生死之間!
少年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若是被這巨大的黑色鞭影給打著,然后被那帶刺黑球給刺中,那下場肯定是有出氣沒進氣了。
于是少年直接抬起腳,一腳踹在了他身前那個人影的屁股上,人影吃痛下,下意識地大吼了一聲“啊”!
跟著那人影便如那被少年拋出的流星,由著余力使然,極速墜落般,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付南,便一個倒栽蔥,一頭扎在了黃沙中,兩條倒立起來的腿,還在無意識的掙扎呢。
至于少年,則也借由這股反作力,自己也倒飛了出去。
在這一瞬間,前后相隔,連半個呼吸的時間都沒有,那條巨大的黑色鞭影便從二人中間,驟然劃過!
單是帶起的風聲,仍舊是將少年的面頰,給劃出了一道不淺的血痕。
血珠飄飛而起的同時,少年已是一屁股摔落在柔軟的黃沙地上!
可少年根本來不及仔細瞧瞧他此時所處的環境如何,只在同一時間便將他腰間掛著的那柄三尺銹劍握在手中,接著腳步帶動大腿,進而傳力到腰肢,力從地起,再到全身,最后匯聚到腰眼之中,一個鯉魚打挺,直立起身的同時,便是提劍疾跑,向那條巨大鞭影的主人疾奔而去!
這一刻的少年,心境如深潭古井,無波無漾。
順著少年奔襲的方向,仔細瞧去,那巨大黑色鞭影的主人原來是一只通體黝黑,大小足有四五個少年集合而起的三階妖獸,沙地黑甲蝎,而那巨大的黑色鞭影,則正是它的蝎尾!
蝎尾有劇毒。
此時這頭畜生正瞪著一雙黝黑復眼,死死盯著奔襲而來的少年,一雙早就蓄力已久的巨大蝎鉗也驟然向少年直剪而去!
瞧那蝎鉗之中尖甲橫生的模樣,這要是被正正好的剪中了,至少得被戳成了窟窿,再腰斬分尸了不可。
少年提劍臨近前,在那沙地黑甲蝎的巨大尾針和蝎鉗一起“捅”來的一瞬間,少年腰間驟然發力,向后仰身的同時便是一個大龍滾地式,在堪堪閃過那兩方致命威脅后,因為速度奇快,少年也“滑行”到了沙地黑甲蝎的正下方,同時將手中“亂世”劍尖朝上,直直刺入到了沙地黑甲蝎的下甲胄之內,直穿頭而過!
與之在紫竹林,借助狹長小溪之中的那個幽深坑洞中的上浮之力,仰身刺殺那頭尚處在成長期的紫金獸,何其相似!
只是如今少年與之當初的心有微慌,最后能夠成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運氣使然相比,此次戰斗,少年更顯游刃有余,臨危不亂。
已是在那凡塵之間,歷經了不少煉心俗事的少年,到底是長大了。
“十一...十一?十一?!”
直到此時那位付家大少,才算回過神來,晃晃悠悠地從沙地中,使勁將自己“拔”出來,然后又使勁吐了幾口不小心吃進嘴里邊的沙子,這才站起身來,扶著自己的額頭,還下意識地揉了揉還有些疼的屁股,向四周望去時,卻是四顧茫然,可就是不知回頭瞧瞧,那尋摸十一時慌慌張張的語氣由緩轉急,渾然不知其剛剛已是在鬼門關轉悠了一圈之人。
“別喊了,這呢。”十一費力地將壓在他身上的沙地黑甲蝎向上推上去些許,然后從其尸體下面鉆了出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土,無奈道。
聽到聲音的付南立即面露出喜色,轉過身來,本還想著給十一來個大團圓式的熊抱,誰想瞧見十一從那巨大黑蝎子下面鉆出來的這一幕時,讓他立即忘記了剛剛想起的想法,轉而瞪大了眼睛,仿佛是瞧著怪物一樣的瞧著他,又瞧了瞧爬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蝎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喂!你...?什么情況?被它強上了?難道...?”
付南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更大,“比本公子還猛?連它你都不放過?”
十一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將“亂世”從沙地黑甲蝎的尸體中抽出來,抖了抖劍身上的黑色血跡,然后小心掛在腰間,動作嫻熟有序,心里卻是不由嘀咕道:“這家伙怎么越來越欠揍了呢?四境...還是很費力啊。”
付南自然不會想那么多,但還是驚喜更多一些,立馬就把剛剛的事給忘了,瞧著他興奮道:“十一,郝書生的法子還真靈驗,真的能傳送到一起啊?”
十一繼續無視,只是自顧自地打量起了周圍環境。
只見二人所處之處,確是一片末無邊際的大漠之中,周圍除去黃沙漫天,和那輪高高掛于天頂之上的圓日,再無它物,便是連那些沙地仙植,都不曾見過一株。
當真是四處皆荒涼,廖無人煙。
“喂!好歹說句話!”付南有些后知后覺,在其身邊突然大叫起來,“十一,這是什么鬼地方?不是說永絡雷澤嗎?怎么變成...永絡沙漠了?”
少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從右腰間系掛著的“大嘴”之中,將那張永絡雷澤的堪輿圖摸了出來,然后平鋪在地上,眼觀心,鼻觀心,沉浸進去,仔細觀察起來,不說瞧出具體目的地,至少也要將兩人此時所處的位置,給分辨出來。
只是還未等少年瞧出個所以然來,付南那猛吞口水,顯然是又發現了什么可怖動靜樣的顫聲便從其頭頂之上,干澀傳來,“喂!十一,本公子覺得,你應該先看看這個,然后,然后再看咱倆該去哪!”
十一原本想罵,覺得付南實在是有些大驚小怪,怎么就跟才見他的時候,那股子富家公子的自負氣兒一點都不一樣呢?難道真的是那句人生處處是偽裝?結果少年才抬起頭來,瞧見那些正從四面八方向二人圍來的巨大沙地黑甲蝎,而且沙地之中還在不停有新的沙地黑甲蝎向上鉆出時,頓時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形勢之急,容不得半分考慮。
少年趕忙將地上的堪輿圖收入那腰間“大嘴”之內,然后將“亂世”提在手中,迅速向四周觀察了一下后,指著一處沙地黑甲蝎聚集最少的地方,急急說道:“那邊,先出了這片地方再說!”
這一次付南也不敢繼續托大遲疑,說些牢騷話,凝神定氣之余,忽然從其腰間的一枚方形玉佩之中,憑空飛出了六把小巧玲瓏,劍虹顏色不一的三寸飛劍!
只見飛劍迎風大漲,很快便漲成正常大小,然后在付南周身緩緩環繞旋轉,劍鳴聲脆!
這一幕幕都給少年瞧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喃喃了一句,“果然還是有錢啊。”
這回付南的反應可比少年快多了,迅速喊了一句,“有個屁!這是本公子壓箱底的寶貝,全掏出來了,快走!”
隨即那六把飛劍便驟然向著少年先前所指的方向,極速飛去,如六道極細霞光,為兩人開路!
霞光所過之處,所有的沙地黑甲蝎盡皆是觸之斃命,最為凄慘的,甚至直接被三四把飛劍同時刺穿進了甲殼之中,等到再出來時,那沙地黑甲蝎的身上,全是窟窿,血流如注。
少年和付南就這么跟著飛劍極速奔行逃離,好在二人速度并不慢,加之那些沙地黑甲蝎的速度也不快,可即便是如此此消彼長之下,二人還是一直奔行了有近百里的距離,才便算是有驚無險的逃出了那片死亡區域。
奔逃時,二人連回頭瞧一眼的心思都沒有,但是聽到那無數的節肢在沙地劃動造成的“沙沙”聲,就已經讓二人感覺到脊背發涼,毛骨悚然了。
二人雖還未走出沙漠,但好在此時二人身邊已是沒了那追魂奪命的沙地黑甲蝎跟著。
到了這邊后,付南臉色蒼白至極,踉踉蹌蹌的直接倒在了沙漠之中,那六把飛劍,失去了主人真元灌注和識念加持,也再也保持不住靈性,紛紛重新化為了三寸大小虹芒盡消的古樸小劍,從半空中掉落了下來。
瞧見付南這幅模樣的十一,大驚失色,連忙問了好幾聲的“怎么回事?”
緊接著少年便飛奔到付南身邊,伸手又是竅穴,又是鼻息,又是脈搏的,一連查探了好幾處,就差沒用自己的識念在他身上游走上一圈了。
待得查探完了后,少年終于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付南身邊,一邊使勁拍著付南的肩膀,一邊笑罵道:“說你胖,你還真就喘上了,實力不行就別逞強啊,在這種地方,累脫力,真元枯竭,你這要不是一心求死,我都跟你姓!”
與氣息依舊平穩綿長的少年相比,此時的付南大口大口穿著粗氣,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好容易強行提上一口力氣,立即被他用來回敬道:“放屁!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本公子這不是在救咱倆的命么?不然...不然你能跑的出來?”
說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就是忍不住,氣不過的要說,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想來就是付南現在這番模樣了。
少年嘿嘿一笑,這次沒跟他計較,“好好好,你對,你對,有沒有法子恢復?此地不宜久留,咱倆還是盡早進林地的好,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跑都沒地方跑,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久了,只怕咱倆光是曬,也要被曬死了。”
說著少年便打趣道:“我一個三境武修就算了,遍地都是,可是,你這么一個堂堂第四境的煉氣士,活活被太陽曬死了,說出去,丟人不?”
付南喘息小了些許,但依舊不愿意從沙地上起來,“脫力倒是沒法子,只能等等了,但是真元枯竭,難道你忘了本公子是誰了?古絕城付家的二公子!這種能用‘錢’來解決的小問題你都要問,丟人不丟人?”
“行了,別廢話了,先讓我歇會。他娘的,本公子長這么大,從沒這么累過。”
說歸說,好在付南倒也沒就此賴上少爺脾氣,話畢便從腰間的方寸物中,摸出了兩枚散著清香,拇指大小的黑色丹藥,遞給十一一顆,扔進自己嘴里一顆。
只是少年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他根本吸收不了靈氣!
心里遲疑了許久,覺得在這種環境下,還是資源不浪費的好,無奈下只得硬著頭皮將丹藥遞還了回去。
一直都是說一不二的付南一下火了,好像一下子身體也有了力氣,破口大罵,“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分這個?是不是一定要都死在這,才甘心?”
然后不等十一回答,便也發現了自己話說得有些沖了,可他又不是那種會勸人的人,只得硬著脖子,語氣生硬道:“我知道你倔,不愿意欠別人的,算我借給你,借你的行不行?等到出去了,你再還我!”
少年臉上的無奈之相立即更深了,他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當下其心里迅速轉動,然后尋求時間最短,也最省事省力的話來解釋這些,“不是這樣,我的體質很特殊,吸收不了靈氣,你給我,就等于是浪費,你也知道,我只是個純粹武修。”
付南將信將疑,“純粹武修也有內功真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可是劍修!天下殺力第一的劍修!”
少年苦笑道:“我連內功真氣都修不了,你不知道,我是漏靈體質,只能修行外家功夫。”
付南立即瞪大了眼睛,仿佛瞧著怪物一般瞧著少年,不敢置信問道:“怎么可能?只憑借純粹蠻力,就能修煉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別看在落在這永絡雷澤最一開始,付南瞧著十一從沙地黑甲蝎尸體下邊鉆出來時,滿口花花,實際上他自己心里明鏡透亮著呢。
一個三境武人同一個占據了天時地利的三階妖獸正面相抗,還是在失了先機的條件下,能夠獨自一人還毫發無傷的斬殺之,這份心境,這份實力,小覷的了?
少年擺了擺手,直接將丹藥塞了回去,沒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是繼續掏出了那張永絡雷澤的堪輿圖,仔細研究起來。
但一旁的付南此刻卻是一點都淡定不起來,再瞧少年的眼神中,也悄然換上了一種不一樣的色彩,那是一種打從心眼里對于一名強者的敬畏眼神!
對于這些,可能那些高高在上的純粹仙家煉氣士并不是很能夠理解,甚至是一些天才之屬的兵家劍修,也不一定能夠明白個中兇險,因為他們從出生下來,便受那天澤福運,萬事亨通,修為是一路高歌猛進,就連一些尋常可見的瓶頸都不曾有,自然也談不上吃苦一說。
對于這些人來說,修為高絕,修煉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好巧不巧的,他卻是那個恰好明白個中道理的其中之一,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付家老祖,有一位大劍仙的老友,早年間,瞧見他根骨不錯,便有了收徒的心思,可幾方試探下,當時還年幼的付南吃苦頭實在是吃怕了,無奈下,這才將心思作罷,只能算是福緣未到,遺憾置之,為此事,付家老祖不知道氣得揍了他多少回,說他是頑劣性子,榆木腦袋,爛泥扶不上墻...總之爛話說盡,終身不允許他踏入家族祠堂一步,甚至一度鬧到連其付家子弟的身份,都不愿承認的地步。
所以付南對于少年不修內家真氣,便能有如此可怖的實力,這中間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絕對不是能單單用刻苦努力這四個字便可形容的。
這中間定然是有著無數次的生死一線間,無數次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拿命換來的修為!
其中所吃苦頭之多之重,哪怕是一位心性堅若磐石的天境大能,都不一定能夠承受之,何況他面前這位,還是一位實打實的少年啊。
付南搖晃了心神,戚戚然,“爺爺,這一次,你們是真的做錯了啊...”
就在此時,他面前一直低頭查看堪輿圖的少年忽然一聲驚呼,打斷了付南的思緒。
“怎么了?”
只聽得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道:“付南,我想我們,好像,差不多,大概,也許...跑錯路了。”
“什么?”付南一下子一個機靈,一股不好的感覺,直沖他腦頂而去。但他自己卻沒跑過去瞧那堪輿圖,一來是他懶得廢那個心思,二來是他天生的方向感就奇差無比,簡而言之,讓他去瞧那份堪輿圖,只怕最后兩人真的會成為第一個被太陽曬死的仙家修士!
少年硬著發麻的頭皮,苦笑地指著兩人逃命奔來時的路,道:“出路,在那邊,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回去......”
回,回去。
這一刻,付南忽然覺得,自家爺爺的選擇,好像也沒什么錯的,至少他自己現在也有這個心思!
......
穿沙浪過毒獸群,不知有無明日天。
......
“明知山中有老虎,偏向老虎山中行。”
“咱這也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嘖嘖...至少勇氣可嘉。”
“你別怕,你看看本公子,一點都不害怕不是?修行中人!要有氣量!硬骨!”
此時奔行在回去路上的苦命二人組,那位年歲要稍大些的付家二公子,一路上絮絮叨叨,就沒停下來過,瞧著像是不停地在給彼此打氣。
當然了,若是不瞧付家二公子那一直都在輕微打擺子的雙腿的話,少年發誓,他真的很愿意很愿意相信付南所說的打氣話。
少年揉了揉左耳朵,摸摸是不是真的起繭子了,忍不住心里嘀咕道:“這貨喋喋不休地,這都一路了,到底累不累啊?又不是去送死,至于這么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
可誰知此時的付南心思機靈的就好像是少年肚子里的蛔蟲,少年在想啥,他立即知道的一清二楚,于是極為適時地跳腳罵道:“怎么不是去送死?怎么不是去送死?要不是你當初選錯了方向,我們哪怕突圍的時候困難點,那也比現在強上一百倍,不,一萬倍!十萬倍!你知不知道?”
少年一臉的無奈之相,也不反駁,直接閉上了嘴巴,干脆一句話不說,省得到時候跟這個鉆進了牛角尖的家伙怎么說都說不清!
少年的“妥協”,更加讓付南覺得委屈,心里琢磨著自己這么個錦衣玉食,地位尊高的大公子,陪著你吃這些要人命的苦頭也就算了,怎么你還不樂意了?于是這位付家二公子有些不依不饒,正準備了一肚子的牢騷,剛想要發泄個痛快的時候,就在此時,感官敏銳的少年突然極速奔行的腳步一頓,沉聲道:“來了!很多!”
正想著那那些滿腹牢騷的付南也在一瞬,將那已經到了嘴邊的罵娘話給咽了回去,同時一連丟了兩顆恢復真氣的丹藥在嘴中,那六把小巧玲瓏的三寸飛劍,驟然祭出,轉瞬便化為了戰斗姿態,劍尖向前,劍柄向后,橫立在二人面前。
然后二人極為默契的相視一眼,隨即腳步同時發力,繼續向前奔行的速度驟然加快,比之之前,快了兩三倍都不止。
這一刻的苦命二人組,真就如同兩頭年歲還淺,但已初露鋒芒的虎豹,已是有了那食牛之氣!
果不其然,在二人堪堪奔行過后的沙地中,甚至還有更遠些的地方,立即便有無數巨大的黑色沙地黑甲蝎,破土而出,然后揮舞著前面那兩只巨大的黑甲蝎鉗,六條節肢迅速挪動,快如六個很小的車轱轆,在沙地之中奔行時,速度奇快無比。
不知為何,比之之前二人從這跑走之時,快了至少有一倍有余。
跑在前面的少年心頭似有感應,下意識撇過頭,回頭看去,正好瞧見讓他毛骨悚然的這一幕來,少年眼睛猛地瞪得老大,幾乎是下意識大吼了一聲,“怎么會...?”
“什么?”
“再快點!跑!”
付南比之少年還有不如,連看都不敢回頭看,也無暇顧及再問些為什么了,那兩條同樣不比車轱轆轉得慢多少的大長腿,立時便更快了。
原來此時在二人后面,才不過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已經密密麻麻地跟了不下上百只的巨大沙地黑甲蝎,追著苦命二人組,就像是追著即將到嘴邊的獵物,蜂擁而至,嘶聲嘶鳴,恐怖如斯。
付南聽到這讓人頭皮發麻的畜生叫聲后,渾身直冒起雞皮疙瘩來,嚇得他整個人直哆嗦,連汗水都冒出來了,“我說,你可別千萬告訴本公子,后面全是那東西!”
“快跑!”十一此時哪里有功夫搭理他這些賠命問題,跑都還來不及呢。
少年心里正祈禱著可千萬別再有沙地黑甲蝎冒出來,尤其是別在兩人正前方冒出來,堵住兩人的活命路。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這“天譴之人”的屬性在作祟,兩人終究還是抵不過老天爺的“熱情之至”。
“前面!付南!”
順著少年手指指向的前方,付南連想都沒想,便劍由心動,心之所至,劍之所向。
那六把劍虹不一的飛劍頓時分成了三個方向,直直“刺”入那大漠沙地上不斷冒起的“小沙丘”,每一次飛劍再出來時,那些“小沙丘”都會如同受了奇大傷痛般,劇烈“掙扎”,而每一把飛劍的劍尖之上,也都會帶起一滴滴黑色的血珠,那些黑色血珠滴落在沙地之上,竟還不時地冒起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白色煙霧。
付南大驚,“十一,血有毒!這些畜生,怎么還有不同品種的?”
于是二人經過之時,只得凝神摒氣,無形之中,又加減少了二人能夠活命的希望。
此時的十一同樣不比付南輕松到哪里去,那些被付南“照顧”不到的“小沙丘”,他只能提劍沖上去,手動補上一劍,然后再迅速跑開,只是由此,兩人的速度,也被拖慢了下來,加之兩人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極速奔行了有近數百里的距離,十一倒是還好,打小便過慣了這種奔行逃命的生活,對于這種體力上的苦頭,實在是不覺得算什么。
可付南不一樣啊!
他到底是富家公子哥一個,從小到大,哪里吃過如此苦頭?更何況他這位所謂的兵家劍修,為何修煉修到現在成了“一枝獨秀的瘸子”?
要知道兵家劍修想要踏上大道坦途,練氣修道要有,同樣淬煉體魄也要有,當是齊頭并進,方得大道始終。
他寧愿荒廢大道,也愿意修成“瘸子”,還不是因為吃不下這種淬煉體魄的苦頭?
所以了,此時的付南那點才恢復不多的可憐體力,已經又是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可事實上,逃亡路漫漫,在二人要跑去的前面連個林地的影子,都還沒瞧見呢。
而且最是讓兩人不禁心生絕望的是,在兩人奔行的速度被迫慢下來之后,后面那些“追兵”蜂擁而至不說,前面更是有越來越多的“小沙丘”在兩人的必經之路上不斷冒出,眼瞅著二人便是要被這無數的三階沙地黑甲蝎圍住然后分食掉。
十一心念如電,心中在極速思量著此時對二人來說最為有用的對策,只可惜他思來想去,最終所能夠得到的結論都是,死。
別無他法。
少年猶有心不甘!
還有那么多的未完成事等著他去做,還有那么多未殺盡之人等著他去殺!
心愿比天高,命卻比深淵還要低。
于是,在這生死一線之間,少年拼了命,豁出去,發了狠,“付南!撐住啊!總有活路的!”
付南都快哭了,上氣不接下氣的,“你,你說的輕巧,想辦法啊!”
“道,就在腳下!走!”
這一刻,少年沒來由地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進九曲黃泉中時,在往生橋上,菩桀老爺爺對他說起的這句話。
“天要你死,十載不可活!但我偏要給你生!”
少年不信命。
那天之后,便再也沒信過了。
既然無活路,那就憑借自己的本事,走上幾步試試看!
少年死死盯著二人面前的無垠沙漠,只是在此時少年的眼中,這片沙漠好像就只剩下了二人面前,即將要跑過的不過幾丈寬,無異于羊腸小道的小路,剩下的那些世間外物,全都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道幾乎是不可能跑過去的活命路線,在他眼前慢慢分析,呈現出來。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少年此時已經完全顧慮不起那么許多了,只顧著沉聲喊道:“付南!聽我指揮,我讓你出劍刺哪個沙丘便出劍刺哪個沙丘,千萬不要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也不能出一絲差錯,不然我們兩個立即都得死!聽明白沒?”
此時的付南已經是如那被燒著了屁股的奪命鬼,那些個勞什子的身體極限和苦頭之類的,全都被他拋去了一邊,整個人比之少年還要干脆許多,直接吼道:“那還等什么?快點的!”
十一定氣凝神,緊聲極速喊道:“左邊三丈第四個沙丘,一劍!”
“六丈第七個沙丘,三劍!”
“右邊五丈第四個沙丘,一劍!”
“向左!快跑!”
......
兩個正在奔行的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好像一下子,就變得無比默契起來。
打從少年開始指揮之后,兩人每次都會在那些沙丘中的沙地黑甲蝎鉆出來擋路之前,或者向二人攻擊之前,準確無誤地刺上一劍,然后二人再有驚無險的直沖過去,下一次,下下次,皆是如此。
至于那些被付南飛劍漏掉的“小沙丘”,并非是少年心思不到,沒注意,沒瞧見,而是少年壓根就沒想著喊,直接自己提劍刺了過去。
補漏之劍。
時間漸過,一直疲于奔命的苦命二人組已是不知在這沙漠當中奔行了多久,一直都將天上明陽奔行了移位不少,眼瞅著就要連上那地平線了,可二人竟然愣是一個活人都沒瞧見,而且身后早已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跟了不知多少只沙地黑甲蝎,一旦二人稍有松懈,他們立即就會被洶涌而來的沙地黑甲蝎給吞的連一點半點的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六把飛劍已是顫抖不休,搖搖欲墜。
一直都是處在如此高強度精神緊繃狀態下的二人,此時終于是同那強弩之末不差幾分,全身上下,已經是完全憑借著那一口內氣在支撐著了。
尤其是十一,比之付南的情況還要不如,體內在九曲黃泉中吸收修煉的內氣本就因為地域不符,在緩緩流逝,現在更是一絲不剩,腦袋頭痛欲裂,畢竟他還需要分心去分析那二人需要奔行逃命的路線。
手抖如篩糠。
此時少年眼前,已是隱隱有著泛黑的跡象。
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即將要精力枯竭,暈過去的癥狀。
“喂!十一,我們,我們能活下去的,對不對?都跑了這么久了,也該到頭,到頭了吧?”
付南死死忽然就死死拽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不知道從哪擠出來的力氣,把少年捏的生疼。
趁著疼勁,他趕忙咬了一下舌尖,口中濃郁的血腥味和那舌尖被咬破時,而產生的劇烈刺痛下,終于是恢復了些許清明的少年,滿目已有絕望爬上地向遠眺望而去。
忽然間,精神大震。
原來在少年目及處,在那地平線的盡頭,已是隱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碧綠之色!
活命的希望!
可就在此時,一直在二人前面負責開路,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飛劍,終于是失去了所有劍虹,如那廢鐵一般,掉落在了沙地上。
緊接著一聲“撲通”的砸地聲響,真就像是那四月天的春雷炸響,又像是那萬斤重錘,直接砸在了少年心頭。
付南,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