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劇烈地喘息,想拉著阿彩一起跑,可他自己都沒力氣。
這也是他第一次瞧見阿彩哭,只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第一次瞧見阿彩哭這么重要的事,竟是在這么樣一個地方,這么樣一個惱人的景象。
沒來由的,他自己也被阿彩的哭聲給牽動了心神,原本還強行給自己打氣的少年,此時卻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股子憤恨和無力感悄然涌上十一心頭,揮之不去。
倒是身后那想要吃人肉的怪物可不像十一有這么多的閑情逸致,在它眼里,雖然他不明白為何這兩份距離他越來越近的美味肉食突然不跑了,放棄抵抗,但這顯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讓他品嘗這兩份美味肉食的時間也更近。
“阿彩...”十一將阿彩拉回懷中,用力抱著阿彩,一直忍住不哭的少年,眼角不經意間,滑落下了兩滴晶瑩。
突然間,一股想要活命的執著和力氣好像憑空出現,突然就從他的身體各處,每一處經脈竅穴的最深處,涌現出來,尤其是他小腹丹田的位置,竟出奇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溫熱,就好像是一股溫暖的氣流從那里正汨汨向外流出,然后流經全身。
十一一把將阿彩拽起抱在懷中,瘋狂向前跑去,他自己也不知道前路是不是活路,但他除了向前跑,除了盡可能的遠離那怪物多一點距離外,還能做什么?
他眼前白一陣黑一陣,仿佛突然就不覺得了累,耳邊的聲音幾乎全部都消失掉了,全世界的聲音都只剩下了那潺潺的小溪流水聲。
但他也不敢再繼續回頭瞧那怪物是不是還在自己身后跟著,他害怕一旦回頭看了,便再也沒有繼續逃命的勇氣。
漸漸地,他腳步還是慢了下來,年幼的體弱少年還要抱著與他體重相差不多的少女,就算身體突然迸發出了力量,能跑出多遠去?
隱約間,十一仿佛聞到了身后飄散而來的腥臭氣息,十一頓時背后汗毛如針立,本來就要跑不動的身形,又仿佛回光返照般,再度擠出了一絲力氣。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被一股勢大力沉的沖擊力,給撞飛了出去。
被撞飛的一瞬間,他還聽到了一身極為明顯響亮的牙齒蹦碎聲和那怪物的慘嚎聲音。
兩人就如那神通法術中飛掠而出,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玄妙飛劍,被那怪物給撞的暴射而出,在半空中,只能受那慣性推力一直向前,想下下不來。
倒是在半空中,十一還不忘給自己懷中阿彩一個放心的眼神,“沒事,阿彩別怕。”瘦小的身體在半空中剛剛強行轉了個身形,隨即便是一陣陣的與竹林土地,地落竹葉摩擦感傳來。
十一的衣服本就因為下午一直都在小溪中度過,還濕著,現在和土地一摩擦,整個背后的衣服只幾下便全部都被也邊鋒利的竹葉和濕潤軟泥的土地給磨成了爛布條,背后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立即傳來如火炙烤的疼痛。
十一心里一沉,暗嘆一聲要死了嗎?這種傷勢在這種地方,尤其是在他們這種小娃娃身上,無根浮萍,無藥自救,就連運氣也不是太好,這些加起來,可實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強忍著疼沒有喊出來,怕阿彩再擔心,不過心里始終有著一抹疑惑,在他被撞飛的瞬間,那聲凄厲的獸吼聲,他聽得真切,只是到底是什么讓那頭怪物受傷退卻了去?
滑行漸漸停下,也不知道到底倒飛出了多長的距離,總之讓十一焦急萬分的是,他渾身僵硬疼痛如燒紅的烙鐵,動不了。好在讓他終于是稍稍松口氣的是,外面那條小溪的潺潺流水聲,已是如臨耳邊,而外面那些透進竹林里的朦朧月光,也隨處可見起來。
身后沒再傳來那怪異悚人的怪物吼聲,也許是最后那一聲慘叫,讓怪物碰見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或許是...總之是害怕了。
十一睜開眼,瞧見阿彩掙扎著就要從他身上起來,面露驚恐和害怕,還有心疼和擔憂,交織在一起。
十一艱難地露出一個我沒事的表情,渾身力氣一松,便再也提不起了一分一毫。
阿彩立即起身蹲在十一身邊,伸出小手使勁地想要拉十一,嘴里還不停叨念著十一,十一這兩個字,看她想要拉去的方向,應該是想將十一拉去馬車里。
想來也是,這還僅僅只有三歲多的孩童,能接受和記起的事,也就那么多,這么一整天,唯一能有些溫暖的,也就剩那馬車了,阿彩自然也就將那當做了是最寶貴的地方。
只是十一受傷實在不輕,雖然還沒翻過身,但背后血肉貼著地面滑行了這么久,可是實打實的,所以阿彩一拉,十一一下疼的齜牙咧嘴,頭一歪,險些暈過去。
阿彩嚇壞了,動也不敢動,只是兩只小眼睛噙著淚,喚著稚嫩哽咽的聲音喊十一,她也不會說些別的什么。
十一露給阿彩一個我沒事的笑,想要抬手卻沒力氣,疼的也不敢動,只得開口說道:“阿彩,你先回馬車,我沒事,我就在這躺上一會,休息休息,就過去了,快去吧,乖!
只可惜他聲音越來越虛弱和無力,就是阿彩也能夠瞧得出,十一就像是她兩個月前那個已有四歲,討來吃的從來都先給她吃的姐姐,最后再也沒睜過眼,沒說過話之前那一點光景一樣,一模一樣。
阿彩其實知道那意味著什么,雖然她不會說,也不愿意,但周圍的孩子們根本不理她發了瘋的撲向她最親的姐姐,還說什么她已經死了,就被你這個小災星害死了之類的話,直接將她姐姐給抬走了,又說死人一定要扔出去,不然起了病,他們都得死。
這是阿彩第二次眼睜睜地看著她最親的人...死在她面前。
阿彩沒有動,任憑十一怎么叫嚷也沒走,只是將她那柔弱無骨的小手小心放在了十一手心里,自己也緊挨著躺在他身邊,“十一,姐姐走了,阿彩沒有陪,阿彩陪你。”
冬夜冷風如刀,夜涼如墜冰窟,伴著小溪流水潺潺,竹林隨風搖搖晃晃,天邊銀月終于探出了云根,為兩個小人披上一層白紗被。
月如鉤。
“好一副月夜竹林如詩殉情圖。”突然一陣緩緩平穩的腳步聲,伴著有些粗狂的感嘆聲,從十一左邊不遠處響起,漸漸走進。
十一強撐著最后一點意志,想要轉頭看去,可眼睛已經模糊地看不清,只能看的出是個身材并不如何魁梧的男人,腰間掛了個像是小葫蘆樣的東西,手里不知拿著什么。
下一秒。
在十一面前驟然出現一個儒雅男子的面龐,他嚇一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驚聲叫道:“周天!”
......
半黑半疑竹溪畔,殉情如詩月如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