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戰下意識地接住朝自己撲過來的青年,雙手攬著對方的單薄腰背,感受到耳廓處的一點溫熱濡濕之后,動作頓時一滯。
張青嵐說完那些話之后便向后退了些許,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定定望著敖戰豎瞳,面色十分平靜,滿臉坦蕩。
反應過來張青嵐方才到底說了些什么,敖戰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片刻后有些煩躁道:“本王沒有那個意思。”
張青嵐聞言笑笑,并不當真,反而撩起來擋在頸側的長發,輕拉起敖戰手腕、將對方右手搭在自己脖頸上:“若是要取我性命,大人不如現在就動手。”語氣十分平靜,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敖戰聞言瞬間拉下臉來,滿面冰霜。
并未如同張青嵐想象一般收緊五指,敖戰像是躲避什么一般迅速收手。他握著青年肩膀不放,垂下目光,心里想著的卻是對方過于冰涼的體溫。
兩人如此僵持片刻,最后打破沉寂的也仍舊是敖戰。
索性將人攔腰抱起,敖戰一把掀起床面上的輕薄錦被,三兩下將懷中人裹得嚴實,頂著青年驚疑不定的目光大步離開臥房。
單手攀著敖戰右肩,張青嵐忍不住揪緊對方衣領,長發堆疊糾纏在頸側,帶起來細微的癢意:“……”
屋舍之外天光大盛,跟陰暗逼仄的臥房比起來要明亮得多。
張青嵐半闔起眼皮,抬手擋住雙眼,連帶外面過于刺眼的光線和自己的表情一起遮掩。
敖戰將人從房間里抱出來,三兩步便走到水晶宮外,隨意找了個還算平整的寬大銅箱,將人放下來,坐在箱面上。
張青嵐緩緩睜眼,這才發現自己住處竟是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擰著眉頭問道:“……這是?”
敖戰伸手攏了攏對方頸間散亂衣襟,冷著一張臉,從一旁扯下來敖定波親手所寫的布條,塞到了青年手中。
張青嵐扯了扯身上披著的錦被,疑惑垂眸,看清了素縞上寫著的名字,一時語塞。
敖戰看清了青年臉上的表情,好似終于扳回一成般,抬手將人的零散鬢發別到耳后,沉聲道:“事情本王都知道了。”
張青嵐低頭望著自己的腳面,先前還算漫不經心的模樣,此話一出,渾身動作一僵,連帶著吐息都變得緩慢起來。
“……”
反手揉皺了那細碎布條,張青嵐慢吞吞道:“您知道什么了?”
敖戰從袖袋中掏出來一個巴掌大的絲絨錦盒,打開盒蓋,一股清香頓時彌漫開來。
并未直接回答張青嵐的疑問,敖戰慢條斯理地從盒中取出里面盛著的物事——一顆玲瓏剔透、質地近玉的藥丸。
抬手將藥丸抵在張青嵐唇邊,敖戰吩咐道:“張口。”
“我……”張青嵐滿臉怔然,還未等說完囫圇的一句話,那藥丸子便化作一道溫潤靈氣沿著唇齒流入體內。
隨手將剩下來的錦盒扔到一旁,敖戰抹了一把青年沾了些藥屑的唇角,三言兩語將九絕寶塔陣的破陣之法同對方說清,之后才低嗤一聲,擰眉道:“區區凡人敢同法陣相抗,也不怕被陣法反噬,丟了性命。”
嘴上如此說著,手中卻是不停,又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個長頸玉瓶,從中凝練出來三滴晶瑩露水,操縱著那清露浸潤入張青嵐的眉間。
“若是還有什么想要的同本王說便是,這些俗物東海存積更多。”敖戰斜睨一眼兩人四周堆疊的寶箱:“倒也不必承南海龍王的情。”
張青嵐眨了眨眼,目露茫然。
不知又過了多久才從敖戰一番話中回過神來,腳尖下意識地在海水中晃了晃,手里握著的布條褶皺愈發明顯:“……好。”
敖戰抬手,只見原本空蕩一片的掌心正緩緩顯現出來一塊方形玉石,其上縈繞著血霧般的暗紅靈氣,在深海之眾泛著星點的熒光。
將那長頸玉瓶放進重黎之中,敖戰仍舊是板著一張臉,指尖捻起來系著血玉的紅繩,動作笨拙地撥開青年披散在后背的長發,重新把血玉重黎系回到張青嵐的脖頸上。
青年平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微縮,攥著身上單衣的一角,渾身僵硬得一動不動。
感受到屬于蒼龍的冰涼吐息,張青嵐徹底丟了先前那副心如止水的平靜模樣,屏息凝神,垂眼望著自己頸間掛著的重黎。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直到敖戰將項鏈系好重新站直,他都并未再提及同祭龍潭有關之事。
“三日后,南海將會派遣兵將上岸,徹查鹿遼山。”敖戰一邊說,一邊打橫抱起端坐在銅箱上的青年。
四面堆積成小山的寶箱輕輕浮起,在海水里飄搖流動,原本緊緊圍繞著屋舍,此時卻是愈飄愈遠、一路落到了水晶宮的角落。
“除此之外,”抬腳踏上被清理出來的坦蕩大道,敖戰面不改色:“本王還從東海調來了一隊兵將,先行潛入南疆探查境況。”
“兩道法陣來勢洶洶,其中定然有什么聯系,只不過暫未找到線索。”
張青嵐窩在敖戰懷中,只聽到聲音從自己頭頂上傳過來,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南疆地廣人稀,若是真有所謂‘靈藥’藏匿其中,恐怕也十分難尋。”
敖戰譏諷一笑:“如此拙劣圈套,卻叫人不得不以身赴險,那些雜魚渣滓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張青嵐聞言眸色稍黯,回想起來天道在敖戰身上施加的諸多限制……種種作用,才徹底鑄成了如今局面。
將腦中的紛雜思緒悉數驅趕,青年定了定神,輕聲試探道:“……可否準許我隨您出行,同去鹿遼山?”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遠離了水晶宮。
如今四周是大片荒涼,徒有海水穿過空洞礁石時候發出的汩汩涌動聲。
敖戰聞言低頭望他一眼,并未回答。
卻是在下一刻便抱著人化為龍身,將青年穩穩放在后背。龍尾擺動直沖而上,朝著龍宮正殿游去。
掌心底下是冰涼銳利的龍鱗,張青嵐周身被一道柔和靈力包裹,叫水流無法直接沖擊到他的身上。
也不清楚到底過了多久,直到眼前逐漸浮現出來輝煌龍宮的模樣——耳邊這才響起來蒼龍渾厚如鐘的低沉嗓音:“……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