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宿的雨。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的打在木板與泥地上。
蘇玨起來時還未天明,外面任然是烏黑一片,只有東邊的烏云微微泛著藍光,濕軟的泥土上染上微弱的流光。明顯白晝已漸漸長了起來,空氣中縈繞著濕潤的輻射金屬味道。
蘇玨摸黑把有些著濕的荊棘條引燃,氣味嗆得她有些頭昏腦脹。
等到柴火終于燒旺起來后,蘇玨的臉已經被熏黑了一片,看來今天是不用再故意往臉上抹泥巴了。
早晨的柴火可以逼出屋子里面的濕氣,使得木質房屋不至于過早的腐朽,同時也能維持自己居住環境的干爽。
蘇玨把昨天下午買的肉干放在火上煙熏著,制好的肉不僅可以保存許久,口味也不會損失多少,還可以去掉變異獸肉的一股子膻氣。
就著火,蘇玨把衣物稍稍烘干,而后望向門外的雨幕久久出神。
作為一個狩獵者,這片棚戶區里很少有人敢侵犯蘇玨的地盤。很久之前幾個看上了蘇玨身材,欲行不軌之事的狩獵者,如今早已非死即殘。
基因突變有害也有利,縱然是多害少利,但總有一些變異是朝著有利方向進行。
蘇玨是少數的幸運兒,作為一個變異者,不同于老板那樣畸形的變異,她的變異是極為神奇的。
并非身體上的變異,而是來自于大腦,奇妙精確而且敏銳的第六感。
蘇玨能夠準確判斷出針對于她的危險,進而早早做出準備,憑借強大的第六感早早逃生。
若不是第六感從未掉過鏈子,就憑蘇玨目前的狀態,很難在這片人心叵測的廢土之上存活那么久。
為什么會發生這種變異,蘇玨也不明白。她聽說過的幾種強大變異者都是身體結構上的變異,例如有力的四臂或者動態視覺。
她的變異能力,實在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蘇玨沒有將自己的能力透露給任何人,廢土之上除了她自己也沒有人會知道這種奇怪的能力,這是一張底牌,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能暴露。
蘇玨還在出神,卻被一陣“咚咚咚”地敲門聲拉回了思緒。蘇玨把匕首別在腰后,走去開門。
門外是一群拾荒者們,看樣子沒有惡意。
蘇玨皺眉問了一句:“找我干什么?”
眾人七嘴八舌,蘇玨簡要的挑了一個言語邏輯還算清楚的拾荒者聽了一些,總算明白了他們為什么一大早急急忙忙過來找蘇玨。
據說有一群拾荒者在棚戶區外不遠看到了狼群。
末世中的變異狼體大如熊,兇猛似獅,一只強壯的狩獵者單打都不一定能勝過一只獨狼,更別說是社會性更強的狼群了。
所以他們想去請蘇玨和另外幾個棚戶區里強大的狩獵者們一起驅逐這些狼群,一旦棚戶區受到狼群侵擾,在場各位都性命難保。
然而蘇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念頭是:“莫不是有人要下套害我?”
在這里,怎么謹慎都不為過。人心險惡,不可不防。
很快蘇玨把在棚戶區能動用這么多拾荒者的地霸細細梳理了一遍,發現有三個人可能對她出手。
一個是同樣被眾人尊為狩獵者的李壯實,他實力已然強過絕大多數的普通狩獵者。單論身體素質,蘇玨也沒有李壯實強。
之前由于狩獵問題,蘇玨與李壯實手下的人發生過幾次沖突,矛盾積怨已久。
李壯實身旁聚集了幾個狩獵者和一大圈拾荒者,唯他馬首是瞻。蘇玨在這群拾荒者里看到了幾個略微模糊的面容,似乎就是李壯實麾下的人。
其二是棚戶區的名譽管理者趙金泉,他只是一個羸弱的普通人,但是為人奸詐狡猾,善于利用人心,更為重要的是,他手里握有數把槍械。
趙金泉對蘇玨很有些色膽,并且想把蘇玨招攬過來,這件事蘇玨了然于心很久了,通過推測和調查,之前幾個尋釁滋事的狩獵者極有可能是被趙金泉煽動而來的。
第三人是本地一大財主崔名達,此人坐擁棚戶區七成財富,妻妾成群,手下小嘍啰眾多。為人兇狠陰鷙,心眼狹隘。
蘇玨先前有一次在外捕獵被弄得蓬頭垢面,回家后難受的實在受不了,于是就簡單洗漱了一遍,沒想到素顏無意間被崔名達的一個小嘍啰看到了。
該小嘍啰屁顛屁顛跑去稟告崔名達,用盡他畢生平庸的詞塊把蘇玊國色天香之姿形容給了崔名達,從此之后崔名達就惦記上了蘇玨。
這三人之前一直掌控著三分天下的平衡局勢,夸大點說是分別掌控著棚戶區里的軍、政、財。
而蘇玨就是被這三人圍在中間的“荊襄之地”,無論誰對她出手都會受到不多不少的損傷,從而很容易就會被其他兩方蠶食,因此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而這一次,很可能是他們三方達成了一個短暫的協議,決定對蘇玨這個局中人出手了。只是他們為何會放下之前的成見來對付蘇玨,其中緣由不得所知,但肯定是不會受狼群逼迫。
蘇玨自然是不會去趟這一片渾水,但是這么多人都看著她,大部分眼中都蘊含著冀望,明顯是希望蘇玊能幫他們去解圍。
若是直接駁了眾人的面子,以后在棚戶區里是很難立足的。
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被別人當成刀使了。
拾荒者是棚戶區人們對外出荒野人們的統稱,狩獵者則是對那些可以打到大型變異獸的強大拾荒者的特稱。
這些名諱是棚戶區人們私下里面傳播的,久而久之便成為舊例。
如若蘇玨這個別人眼中棚戶區的頂級戰力視人群的危亡而不顧,縱然不會被群起而攻之,威望也會因此而有所下降,難免以后被別人抓到把柄。
蘇玨想到不久前她在書上看到的詞語“道德綁架”。
為何要幫你們?你們既不給我錢,又不聽我指揮,幫我做事,付我酬金。那我為何還要幫你們驅趕狼群?
因為你強,所以你要幫我們;因為我弱,所以我有理。
哦,不,因為我們人多,所以我們有理。
這是最冠冕堂皇的無恥。
蘇玨又能怎么辦?她既不能殺雞儆猴,又不能把這些人全殺了。
她只能假裝應允下來,去那些所謂狼群出沒之地去瞎逛,萬一真遇到了她也只能跑。
世界都已經亂成這樣了,類似道德綁架的事情還存在。
這個世界真奇妙。蘇玨想。
“其他幾位狩獵者大人和您約定好明天上午時在南區集合,希望您能準時到場。”下面的人群有人見縫插針的說了這一句。
蘇玨點點頭,看了那人一眼,感覺有點熟悉。
眾人隨即散去,連句謝謝都沒人對蘇玨說。
這明顯是一個圈套,蘇玨本來是應該先下手為強的,但怎么說也不能因為自己這一點懷疑就今天晚上摸到那三人家里大殺特殺。
蘇玨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先將計就計一下吧。如若之后他們真的聯手,撕破臉皮來對付蘇玨,到時候只能隨機應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起風了,蘇玨怔怔看著地面水潭上被吹起的漣漪,突然間覺得自己或許謹慎過度了,有更為直接了當的方法。
先去試探一下他們是不是安排好了的,按照李壯實那幫人的嘴巴,肯定是要泄露出來的。
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
是夜。
在一處周遭仿佛是山寨一般的棚戶區里,徹夜長明,似乎在這里獸油是不要錢的一般。
在這片酷似舊時代的山寨最中央,最華麗的大石堡中,一群人正舉杯高呼,彈冠相慶。
“老大,明天那個賤人就要落到咱們手里了,以后這片棚戶區的所有資源都是咱們哥幾個的了,到時候要食物有食物,要女人有女人,看他們那兩個鱉孫還怎么和我們打。”
“今夜咱們哥幾個就不醉不休,來,我先給大哥敬一杯,提前慶祝我們統一棚戶區的大舉!”
坐在主座上的彪形大漢擺了擺手,道:“別,免得明天誤了正事。”
大堂里幾個面黃肌瘦的女人穿著清涼,跳著不知道那里傳過來的詭異舞蹈,簡直讓人不堪入目,虧這幾個大老爺們還看的津津有味。
雨還在外面下個不停。
不知道從何處吹來一陣雨風,將燭火吹的明滅不定,暗中又有人彈指打翻了一片油臺,眾人喧嚷著跳腳起來救火。
待到他們手忙腳亂的重新點燃燈火落座后,才赫然發現大堂玄關處不知何時倚靠著一個少女。
少女骨架纖細,身材瘦弱,懷中抱著一把長刀,屋外的雨淋濕了她耳畔的幾縷長發,面容似乎籠罩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少女扭頭看向眾人,眼中閃爍著微微的藍光:“你們誰來告訴我,明天所謂的正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