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那一年那一場車禍到底有多么慘烈,本想要避開其他車輛的車子,最后在失控之中撞向了高速路上的車群,造成了幾個家庭的破裂。
本來可以下車逃開的人就那么陪著自己敬佩的叔叔在車子上熬到了最后一刻。鋼條刺穿身體的時候,蕭衍還保持著清醒,他知道自己會面臨危險,但還是選擇用生命和所謂愛他的人做了一個賭局。
人是救下來了,可是這么多年來,風風雨雨,分分合合,蕭綺瑞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沒有靠近,卻始終沒有讓渾水變清澈。
陳信從樓上跳下來的那一天,蕭綺瑞也只是慶幸自己沒有選擇那個人做蕭家的家主,他在慶幸自己還有另外一種選擇。
只是,現在這份選擇仿佛也與他無緣了,兩個人之間哪怕沒有見面分外眼紅,但是卻沒有辦法維持之前的那份坦然了。
“蕭總,代理總裁的辭職信已經發到郵箱了!
看著老總裁精神恍惚,助理適時提醒了一句,蕭綺瑞才想起來,那份辭職信已經發進油箱很久了,是該找時候解決一下了。
“明天約見他!
異國的人回到了故地卻沒有平穩入睡,此時她正站在午夜的陽臺上看著外面的夜景,天空有些多云,但是還能依稀看見一些星辰。
她舉著紅酒杯對著天空,好像在和誰舉杯共飲。
“媽,您怎么還沒睡?你不是說明天還有一個重要事情要處理的嗎?再不睡,明天我可不叫您起床!
住在隔壁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蹦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坐在床上感受著床墊的柔軟,還不忘囑咐母親早睡。
“鹿鹿,我有事情交給你做!
蕭綺瑞回到了家里并沒有休息,他把家里的老相冊拿出來,一張一張地看著。
那上面記載著從蕭衍剛剛降生一直到那一年畢業之前的照片,那都是蕭綺瑞親手拍下的,每一張都記錄著他們之間的親情。
直到那一場車禍之后,蕭衍不再愿意面對鏡頭,甚至不愿意面對著他,蕭綺瑞還是有辦法弄到蕭衍的照片,但每一張都不再是他的杰作。
陸尋來的第一年,蕭綺瑞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個鄉里來的孩子過于活潑,過于熱情,他太能掌握蕭衍的心情了。
蕭綺瑞盡量減少蕭衍和陸尋之間的相處時間,他給蕭衍安排了諸多的補習班,甚至給他分配了一些小的項目去做,雖然每一樣都是用蕭衍父母的名義來派發,但是孩子并沒有因此厭倦這些,而是做得很仔細。
蕭衍就像是被天使親吻過額頭一般聰明,他不僅會在要求時間內完成一切任務,甚至還讓人無可挑剔。
蕭綺瑞知道自己防不住了,當陳信因為自身問題站出來與蕭衍做對的時候,蕭綺瑞是知道的,但是蕭家未來的家主絕對不可以有任何污點,如果陳信可以將蕭衍攔回來,他不介意自己對唯一的孫子做些過格的事情。
況且,那并不過分,那只是幫助他從歧途返回的必要手段。
陳信的一舉一動都有蕭綺瑞的監督,他自然不會讓蕭衍有生命危險,如果情況不妙,他還有陳信做替補,可是有些事情沒有按照他的想法進行,就像是兩顆靠近的火熱的心,還有那盤磁盤。
合上手心里的相冊,蕭綺瑞佝僂著腰肢,像是蒼老了十歲,他慢慢地走到書架面前拿出了保險柜里被封存了將近十年的磁盤。
當年攝像機出現問題,陳信找了熟悉的人幫忙修理,而陳信熟悉的圈子自然也在蕭綺瑞的掌握之中,他刻下了磁盤里面的內容留作備用。
陳信臨死之前都沒有拿出磁盤,他只是表達了對這個世界不公的憤怒,卻還是沒舍得壞掉他記憶之中僅存的唯一美好,其實他也是喜歡蕭衍和陸尋之間的那份守護的吧。
站在窗前一直到天明,蕭綺瑞都沒有睡,他在思考一些事情,一些屬于自己的事情。
和想象之中的結果沒有什么差距,蕭衍穿了一件略微廉價的西裝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那是老房子后院的花園,與花園相同的是去往陸尋家的小路和木門。
自從陸尋走了之后,蕭衍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里,也沒有人再打開過那扇木門。
“你來了,坐!
“就不坐了,蕭總有事可以開口,我一會要去趕面試!
生疏的語氣讓蕭綺瑞伸出的手一顫,他抬頭看著要去趕面試的人,他清瘦了不少,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可看起來卻比以往的十幾年神清氣爽。
“他還好嗎?”
“不勞您費心,他還好。”
對話到此陷入了僵局,但是蕭綺瑞并沒有覺得很尷尬,他揮手將身后的一個磁盤還有一個文件夾放在了桌子上面。
“這些年,我很抱歉,這些就當做我的賠禮,希望你能收下!
男人瞧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文件夾上,那是一份房產轉讓協議,上面還配了一張小房子的圖紙,那上面的小窗戶還是原來的樣子,仿佛有個少年正站在門前看著他和他說:我等你回來。
“這些就算了吧,我想他也不會接受的。這些年,我們都這樣過來了,有沒有這些其實并沒有什么所謂!
“其實,你們恨我,對嗎?”
說恨,其實說不上,只能說不理解,不理解一個成年人,一個經歷了幾十年風風雨雨的人,為什么會這么狠心,會這么執拗,不顧親情,不顧人倫,甚至不相信自己。
“并沒有,我很感謝您可以培養我,我也很感謝您一直沒有對他動手,只有陸叔叔的死,這是您做過的最錯的一件事了。”
陸靖的死是陸尋心上的一根刺,也是蕭綺瑞心上的一根刺,他甚至恨過自己,為什么那個孩子不是蕭家人,而他終究不能把蕭家的江山都寄托在一個外姓人身上。
“您看這花,管家爺爺想必是付出了不少心思的,他們才會開的如此旺盛。您對陸叔叔盡心,他也知道,所以直到車子撞過來的那一刻,他都在推我下去,他也沒有說過一句錯怪你。只是囑咐我,照顧好小尋!
老人家一直以為蕭衍這么多年對陸尋念念不忘只是鬼迷心竅,卻沒曾想到那是一個長輩臨死之前唯一的遺愿。
“陸叔叔,還說過,你一定要把小尋帶到正路上,你和他好好孝敬老爺子,要懂得知恩圖報。”
蕭衍說得很輕,可是語調卻和那個人閉眼之前一樣深遠,讓蕭綺瑞瞬間濕了眼眶。
“是我對不住他!
蕭綺瑞閉上眼睛,倔強地將眼淚憋了回去,他硬漢了一輩子,還從未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外人面前流下淚過。
“這房子就當做是我對他的補償,你代他收下吧,想過以后去哪里工作嗎?”
“這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們會自己斟酌的,我打個電話詢問下他的意愿,您稍等。”
過于官方的對話讓蕭綺瑞心上一寒,就像是有人從他身上抽出了什么東西把他塞進了冰窖里。
“老爺子!
管家一直沒敢插話,但看到蕭衍轉身打電話的時候,蕭綺瑞眉頭一皺面色不是很好看。
“沒……嘶……老毛病,老楊你去臥室把我的藥拿來,我吃點就好了!
“誒,我馬上去。”
管家轉身離開的瞬間,蕭綺瑞失重一般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直接撲倒在了蕭衍眼前。
“爺爺!
“沒事,你先去面試吧,別遲到了!
蕭綺瑞蒼老的聲音傳進了耳朵里,倚在床上喝著牛奶的人咳了一聲,他病了?
“我先送您去醫院吧,身體重要。小尋,我先掛了,一會再說。”
“房子我要!
沖著聽筒大喊了一聲,確定這一聲蕭綺瑞也會聽得見,陸尋才掛斷了電話。蕭衍松了一口氣背起蕭綺瑞,快速地向著大門走去。
“小尋說,房子他要!
“好,要就好,咳咳咳。小衍,我最近總是夢見我們剛剛搬進蕭家大院的場景,你姑姑那時候一直喜歡阿靖,總是纏著他靖哥哥長,靖哥哥短的,你爸爸那時候還開玩笑說你姑姑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那之后……咳咳……我就不許她看小說了……她要上舞蹈班,要去學習外語,她是蕭家的小公主,以后是要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的……
小衍啊,你自由了……”
老人家嘴上不停地念叨著過去的事情,聲音越來越小,蕭衍加快了腳步一刻也不敢停留。
蕭綺瑞出院半個月后的一個周末,陸尋趴在床上看菜譜。自打上次回來之后他身體沒恢復,蕭衍就不讓他去工作了。
但是為了犒勞家里現在唯一的勞動力,陸尋是真的很刻苦了。
“小尋,我回來了!
扔下公文包,蕭衍就對著床上去了,陸尋一個閃身起來拿起了電視柜上的一個磁盤。
“誒,這什么東西?”
“沒什么東西,不小心掉水里了。”
看著在魚缸里冒泡的磁盤,陸尋臉上仍舊掛著一絲微笑,但卻一把將蕭衍按倒。
“蕭總自打成了硝石集團的雇工總裁之后,這小心眼耍的可真多啊,快趕上你尋哥了,以后尋哥還怎么出去混啊!”
“尋哥還想出去混?”
“怎么不行。
“不行!”
兩個人廝打著關上了臥室門,而那盤磁盤仍舊孤單地躺在水底。
半夜,陸尋好不容易掙扎起來一次:“那么好的東西扔了干嘛?拿出來我們兩個重新觀摩學習一下!”
“不必了,我實際教學更有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