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被切得粉碎的藤蔓墻,唐晏廷頓時無還手之力,臉色失去血色,煞白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忽得一個藍色的小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御起一片一片又一片巨大的碧色荷葉。
荷葉被風中的桃花切個粉碎的聲音在靜逸的桃花山中很是響亮。
蕭向挽抵抗著風,一次一次地快速地用碧色的巨大荷葉擋住風中桃花花瓣的攻擊。
終于,荷葉被切碎的聲音不再響起,蕭向挽小小的身姿也沒再因為風而被吹得步步后退。
桃花山中,一片安靜。
觀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神仙打架啊。
蕭向挽收起擋住她小小身子的荷葉,抬起頭看向站在桃花樹上,居高臨下帶著不悅神情看著她的戰嘯。
戰嘯并未說話,負手而立,俊俏的臉上寫著的盡是不悅。
蕭向挽仰望著他,咧嘴一笑:“少主,你不要生氣,晏廷哥你也是,不要生氣。”
戰嘯沒因蕭向挽的笑容而斂去眸中的怒意。
居然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救唐晏廷,若非她去救的話,唐晏廷即便不死,都是一身的傷。
“哼!”戰嘯冷哼一聲,從桃花樹下落下,轉身離去。
蕭向挽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但想想身后的唐晏廷,她轉身,愧疚地朝著唐晏廷鞠了個躬。
“晏廷哥,不好意思,我從未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開始答應你是我的考慮不周,可是請原諒我畏懼唐家主,我與你是注定有緣無分,對不起。”
說完,蕭向挽轉身離去,跟上戰嘯的腳步。
唐晏廷站在原地,咬著牙根,握緊的拳頭青筋爆出。
……
戰嘯離去的腳步很急很重,每走一步,腳下的青草都被踩出一個腳印,久久都未恢復。
蕭向挽花了好會功夫,終于追上。
“少主,你為何突然就生氣了?”
聞言,戰嘯腳步一頓,轉身怒瞪著她。
“你為何要救他?”
“救他很奇怪嗎?你是戰家少主,他是唐家少主。戰家和唐家的關系本來就差,而且這里又是唐家的地盤,他若是受傷的話,你也不好離開。”
“我不在乎!”戰嘯厲聲道,轉身兇目緊緊地盯著蕭向挽,問:“你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唐家家主沒找你比試,將你傷了,你是不是就會答應唐晏廷做他的娘子?”
“我……我也不知道。”蕭向挽底氣不足地避開戰嘯的視線。
戰嘯神情間悲傷又濃了幾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說喜歡唐晏廷,可就因為唐家主傷了你,與你相處一個多月的蕭世峰說不愿你讓你嫁給唐晏廷,而你,也因為蕭世峰這句話,也就放棄你曾經說過你喜歡的唐晏廷。向挽,你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在你心中誰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為何你說過喜歡的東西都能輕易拋棄?!”
將埋藏在心中的話,戰嘯趁著怒意全都說了出來。
蕭向挽不知道該如何像戰嘯解釋所有一切的事情,不知實情的人,確實覺得她愛一個厭一個。可誰有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藏了什么樣的悲傷。
“少主,你不說生死咒五年之后,你就能知道我腦海里想著都是什么,你不妨再等三年看看,等到那三年,或許你就能知道我腦海里在想的都是什么東西?”
“我現在根本就等不到三年!”戰嘯怒道,“我都快被你逼瘋了,每次你在我面前展現出對我好的時候,我以為你的心里也許對我稍稍有些改觀,所以,我也想對你好了。我以為對你好,你或許就留在我身邊。你剛不久前不是還問我,你可不可以在我身邊?我說了,在你身邊我從來就沒有選擇權,從一開始,你就強硬地留在我的身邊,而等你厭倦的時候,要離開我的也是你。向挽,你既然對我無法專心,你就不要說那樣的人給人希望!”
蕭向挽怔怔出神地看著戰嘯,戰嘯憤怒的神情間也含著強大的痛苦,緊皺的眉宇是不知所措的迷茫和煩惱。
讓這么一個英俊,性格本該清冷的人,生如此大的氣,受如此大的委屈。
蕭向挽覺得心中有愧。
低下頭,避開戰嘯的視線,道:“我從來就未曾想過要傷害你,我確實想在你的身邊,可是與我重新相遇的那些人,我也不想拋棄。對不起,少主我真的心里有我的苦衷。”
“那你就將你心里的苦衷都告訴我,若你將心里的苦衷都告訴我,說不定我能理解你,能體會你現在所做的一切。”
蕭向挽抿了抿唇,不做聲。
前世的事,戰嘯怎能體會?
前世的她,是個毒婦,一雙纖纖玉手沾著的盡是別人滾燙的鮮血,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戾煞之氣,連妖魔都不及她半分。一身血債,還害死了自己親近人的,甚至還滅了戰府,殺了戰嘯。
這些所有的一切,若是戰嘯現在知道,那么他能原諒在前世殺了他的她嗎?
不知道。
未知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何況,蕭向挽也不想讓心中的事有誰幫她來負擔。
抬頭,蕭向挽憂傷的目光看向戰嘯。
戰嘯也與她對視。
風過,兩人相望無言。
“你讓我心焦,讓我惱怒。明知道自己錯了,可是卻不愿坦誠地向我認錯。向挽,你所說的苦衷到底是因為你的喜新厭舊找的借口,還是你對我也如對唐晏廷那樣,喂我一口糖后,轉眼刺我一劍。”
“我不會那樣做的!”
“可你現在就在這么做!”戰嘯痛心地看向蕭向挽,他從未試過愛一個人會愛得如此苦,他曾以為最苦的就是喜歡那個七歲時遇見的小女孩,從七歲起就開始單戀的那份感情,一直掩掩藏藏的,可是也終比不上喜歡眼前這個人所帶來的痛苦。
“你真想知道我心中的苦衷是什么嗎?”蕭向挽抬頭問。
戰嘯冷著神情反問她:“你會告訴我嗎?”
“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或許你不會信。”
“你說。”聽到蕭向挽終于愿意告訴他,戰嘯的態度好了不少。
蕭向挽重重地呼了口氣,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道:“我不是向獵戶的女兒向挽,我是蕭世峰的女兒蕭向挽。”
“什么意思?”戰嘯沒懂,“你是在告訴我,你現在成了蕭世峰的女兒,所以你也信蕭了嗎?”
“不是,我本來就是姓蕭,我死了,我又重生了,重生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我與你飲酒過一次,十三歲之時,就在我和你初次遇見的時候。”蕭向挽道。
戰嘯愣怔地看著她,忽得嗤得笑出了聲。
“我這難不成還在做夢中,向挽,我這段時間總會時不時夢見蕭向挽,但每次夢見她都沒什么好事,我記得快除夕前,我曾夢見她,她殺了自己的孩兒,被人削去手腳,很可憐。但夢見她就沒發生過什么好事,你看你居然說自己是蕭向挽。我這次為何做了個如此長的夢?”
啪!
蕭向挽一個耳光甩在戰嘯的臉上。
“疼嗎?”
有血絲在戰嘯的嘴角滲出。
戰嘯微微抬頭,抹去嘴角的血絲,臉很疼。
“你在夢中被殺的時候,有感覺到痛楚嗎?”蕭向挽問。
戰嘯抬頭,眉峰輕蹙。
“你若是真的討厭我,大可用別的借口,為何要用這樣的法子來忽悠我?你是蕭向挽,若你真的是蕭向挽,那為何你不表面身份跟蕭家說明你的身份?看著蕭鈞那樣對你,你不痛苦嗎?”
“我自然痛苦,可是更痛苦的事我都嘗過。”
再次憶起過往,蕭向挽緊緊地攥緊拳頭,指甲陷進肉里,她都不覺得疼。
“戰嘯,你說過生死咒能讓人的感識共存,但需要五年的時間,我本想等五年后,你再知道這事也不遲,只是,我……”蕭向挽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明明想一直將這些秘密都藏下去,等到復仇之后再告訴戰嘯的。
可是,聽到戰嘯說他苦的時候,蕭向挽卻再也沒有辦法將心中的事都藏下去。
“我不想再對你隱瞞什么,聽到你剛才說的那一番話,我好害怕。我真害怕你會不要我,不理我。”說著,蕭向挽眼眶一紅,聲音哽咽起來,隱忍悲傷的小臉看上去楚楚可憐。“可是又害怕,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后會討厭我,也害怕你與我承擔那些所有。你為何要在我身上下生死咒?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感覺到你心里的對我的感覺和悲傷!”
蕭向挽氣憤地拽住戰嘯的衣襟。
是的,除了這個沒有更好的說法,心中感覺到悲傷,感覺到喜歡和害怕,都是因為戰嘯心中對她的這份感情太過強烈,所以也在改變她心中的想法。
“真的很卑鄙,下生死咒什么的。我明明可以選擇不去喜歡你的,可是因為感覺到你心中的那份感情,讓我無法忽視這份感情,甚至有了共鳴。我真的不想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聽到蕭向挽的控訴,戰嘯心中最柔軟的一處被觸碰。
他伸出手,拭去蕭向挽臉上的淚痕,道:“卑鄙的是你,我本來心里喜歡的人不是你,在我心里待著的人也不是你,是你強行走進來,趕走了我心里的那個人。你既然像個土匪一樣的在我心里攻城掠地,那你這輩子就再也別想逃出去。”
蕭向挽紅著眼眶狠等著他,眼里有著不甘和怨恨。
望見她哭,戰嘯卻是想笑。
為他哭,那就是說心里有他嗎?
“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與我下了生死咒,不管你做了什么,我與你這輩子都注定不能分離。所以,不管什么我都會努力去接受。”
“坐下來談吧。”蕭向挽倔強地抹去淚痕。
剛才戰嘯與唐晏廷打了一架,山上的人怕殃及到他們,都紛紛下山,這會山上一片靜逸,到處都見不到一個人影。
蕭向挽與戰嘯在一棵約摸有百年的老桃花樹下坐下。
蕭向挽還沒從悲傷中出來,戰嘯不急她說出話來,將一條潔白的手帕替給她,蕭向挽接過手帕粗魯地擦掉鼻涕后,終于啟聲。
“你之前曾做的夢,都不是假的。是真的,發生在你和我的身上。”蕭向挽淡淡地道。
戰嘯沒再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淡淡地問了句。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所以為的那些噩夢,是夜夜都纏著我的夢魘。因為那些事是真的,都在前世發生過。前世的我,在迷幽谷中沒死,然后慢慢長大,最后嫁給了唐逸卓。所有的噩夢也從嫁給唐逸卓開始,他利用我對他的愛,為他做各種各樣的事。他想統一九陽州所有的靈俠士,所以我就去滅了來溪慕氏,天海江氏,還有你的盤田戰氏。你那一夜做的夢,就是我前世所做的事。我滅了戰家,殺了你的妻兒。”
“為什么愿意?”戰嘯有幾分不解地問。
蕭向挽點頭,“確實那樣的事,誰看都會不愿意。我本是有望修到成仙的靈俠士,能德高望重得到眾人的敬佩。可是,前世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想的,我覺得只要蕭家還在,唐逸卓還在我身邊,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無所謂。我要的就是家人團聚,唐逸卓愛我。可到最后才知道,唐逸卓從來就未曾愛過我。他要的只是我的實力,等我幫他將所有的障礙都掃除后,就滅了蕭家,殺了我。”
“但是,他卻沒讓我死個痛快,將我魂魄抽出來,下了咒讓我生生世世都無法死去,無法去冥界投胎,永生永世都在蕭家的廢墟里游蕩。就在我死后四年,戰鈺為我找來了還魂鏡。戰鈺因為前世與我關系很好,在滅戰家的時候,我特意留了他一命。他也感恩地為我找來還魂鏡,讓我轉世投胎。只是,我沒想到,轉世投胎后,我活了他卻死了。”說到這里,蕭向挽眼眶再次微微泛紅。
這些事情戰嘯從未接觸過,第一次聽聞一時半會也難以接受。
但是,在九陽州中,有神器這一說法。
有人說,神器是上古天神所留下來的東西,若能得一件就能保你成仙。
可是那樣東西終究不過是天荒夜談,因為從來就沒人得過。
可沒人得到不代表沒有就如此時的蕭向挽一樣。
“戰嘯,你恨我嗎?我前世滅你族群,殺你妻兒。”蕭向挽問道。
戰嘯側目看向她,嘆氣道:“我心中沒有一絲的感覺。”
“為何?”
“你所說的前世是你的前世,那里有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有著相同身世的男人,你殺了他,殺了他的妻兒。可不是我,我是今生的,不是前世的。所以,我無法體會前世的那個我,在被你殺的時候,是懷著什么樣的感情和憎恨。可今世的我很清楚,我還沒被你奪去所有的一切,我對你無法憎恨起來。我現在唯一怒的是,你答應過唐晏廷要嫁他為妻。”
戰嘯的話,讓蕭向挽微微一愣。
“我要嫁唐晏廷不過是想為了報仇而已。”她連忙急道。
戰嘯挑了挑眉,問:“前世害你的是唐晏廷,你若要報仇,殺他便是,為何又要去勾搭唐晏廷?”
“我身份低微。”
“蕭家義女,這身份還低微?”
“那是之前。”
“那現在為何又想利用嫁給唐晏廷作為跳板接近唐逸卓?現在的唐逸卓已經不會再像前世那么對你了是不?”戰嘯說著說著嗓音就溫和起。
蕭向挽看著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想了想,她道:“我回來,就是為了找唐家報仇的,若是不報仇的話,那前世受的那些委屈、痛楚、背叛,要我如何咽得下去。”
“你不是咽下去了嗎?”戰嘯問,“你重生回來一年多,唐晏廷在你面前轉悠著,你心中明明對他有如此大的仇恨,可是你都能忍下來。現在,他如今這模樣也算是現世報。你為何還要繼續去找他復仇?”
“我回來就為了復仇。”蕭向挽低聲說道:“不復仇的話,那我回來做什么?”
“回來喜歡我啊。”戰嘯突然就不要臉地說。
蕭向挽詫異地看向他,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的前世和今生算是栽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回來,就是為了喜歡我,就這么簡單。”
“我回來的原因沒那么簡單……”蕭向挽試圖辯解。
戰嘯搶道:“就是這么簡單,向挽,你回來就是為了喜歡我。聽我的好不好?不要想著復仇,前世,你手上的血已經沾得夠多。今世,你這雙就該干干凈凈的。不要染鮮血和戾氣,好好做一個人,陪在我的身邊。”
“你為何能接受我?我前世可是個毒婦!”蕭向挽難以置信,他本以為戰嘯知道她前世的事,就該討厭他的,可現在看來,劇情完全是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我說了,那是前世。從你來到今生開始,這就是一個新的你。你沒必要報仇,唐逸卓已經得到他前世的報復,而你若想要保護蕭家的話,我可以幫你一起保護。跟我在一起,不要為了報仇入魔,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