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慧上學已經快一個月了了，今天穿著小姑在城里過廟會時給買的一條粉色長褲和一件粉白兩色條紋的絨衣。其實大部份時候鐘慧都是穿鐘超的舊衣服，很少有這樣鮮亮的顏色。

　　鐘慧看著鏡子里梳著齊劉海、齊耳短發的自己，挺了挺胸，又拽了拽肩上斜挎著的軍綠色書包，書包也是鐘超用過的，有些發舊了，鐘慧低下頭彈掉了書包上面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上的一點灰塵，又愛惜的重新整了整書包蓋子，出門去找王晶晶一起上學校了。

　　東村小學這兒聽說以前是個寺廟，解放后拆了蓋的學校。學校的圍墻不高，而且已經布滿了很多豁口，學校的大門也就比自家院門寬了一些，裝著兩扇大木門，大門上面也搭了個頂，平時不上課的時候還上著鎖。不過鐘慧覺得連她都可以毫無阻礙的就直接翻墻進去。

　　進了大門是一條路，站在門口就看到路的另一旁，是三排平房，每一排有兩間屋子，分別是小學一年級至五年級的教室，還有一間是老師們的辦公室。房屋之間排與排的間隔倒是挺大的，供孩子們課間休息時活動。

　　鐘慧她們的班級在中間這排，靠近大門的位置，今年學校一年級的新生共招了42個，比往年多不少，以往也就能招個二、三十個學生。進了教室，就見里面擺了四列長條桌，每列有六排，每個長條桌配套兩個木凳，整個教室顯得有些擁擠。

　　一張長條桌坐兩個學生，長條桌的桌面看上去凹凹凸凸地，就像千年的老樹皮，在長長的課桌下面有兩個簡易的桌堂，平時孩子們放些自己的書包、文具，木凳子有些看上去也有點要散架。

　　其實像東村小學這樣的學校在鄉里都算好一點的了，有幾個小學每年都招不上幾個學生，幾個年級就都在一個教室里上課，整個學校也就一、兩個老師，一個教室里老師上完這個年級的課，留了作業后再給其他年級的上課。

　　她和王晶晶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來了十來個學生了，大部份是東村本村的，本村的學生都離家近，來的早些。王晶晶在中間的第一排坐，鐘慧個子高些，坐在窗邊的第四排。

　　鐘慧現在對班里的同學也認的差不多了。此時正被十來個孩子圍繞著的女孩叫張家蕊，長著一雙桃花眼，說話聲音干凈清脆，給人很爽郎的感覺，張家蕊身邊每天總圍著五六個女孩。

　　鐘慧坐到位置上以后，就拿出課本復習了一下昨天上過的課，其實她的書和同學們用的還不完全一樣，畢竟這都是表哥劉磊那會兒的書了，不過不一樣的地兒她都照著晶晶的書標出來了。

　　上課的時候老師走了進來，第一節課是語文。一年級的這位老師叫郭茂，是一位民辦老師。一年級的數學、語文都是他一個人教。剛三十歲，個子不高，一米六五，皮膚略微發黑，嘴上面還留著一字短胡，在東村小學是口碑比較好的老師，以嚴厲著稱，據說教的學生每年在鄉里成績排名都不錯，教過一屆畢業生考上鄉初中的比例也很高。

　　鐘慧的學費是在上學兩個多月的時候大姑父幫交上的。到了冬天，一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鐘奶奶又賣了兩袋豆子才把這筆錢還上了。

　　冬天的東村小學，每個教室配備的取暖工具就是一個泥墩子，泥墩子一般都是老師們用磚和泥自己砌的，架上爐筒就可以，說是比那種小鐵爐子暖和。引火柴一般是秋天的時候老師們帶著學生們去地里刨的那種玉米茬子，曬干了留到冬天引火，再買些碳。

　　每天這燒爐子的工作，低年級的都是老師給早早燒好，四、五年級則由學生們排班輪流燒爐子了，這樣等正式上課的時候爐子就旺了，暖和一些，也沒那么大煙味了。不過教室這么大，而且教室的屋頂都是沒有裱過的，能看到木梁的那種，所以一個泥墩子作用真的很有限。

　　早、晚自習是三年級以后開始有，一年級還不用上早自習，上學要晚一點，就是這樣鐘慧感覺一進教室還是凍的不敢伸手。

　　這天，鐘慧，王晶晶早上進教室的時候，張家蕊正給大家講昨天晚上的電視劇情。她們家有一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聽說是東村唯一的一臺電視。張家蕊和大家說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在她家看電視，可熱鬧了。鐘慧是沒有見過電視機的，但想著應該和村里有時候放的電影差不多吧。不過鐘慧覺的如果每天晚上很多人到她家看電視，她會很煩的，當然她家現在還沒有這個煩惱。

　　王晶晶把書包放到桌堂里面后，也圍過去了，班里總共20幾個女生，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大家也都找到了各自合得來的好伙伴，課間休息時一起上廁所，一起玩沙包、跳繩，現在王晶晶已經成了張家蕊身邊那五六個人中的之一了，到了學校后總愛往張家蕊那堆里扎，鐘慧覺得與她相比，張家蕊和晶晶可能更有的聊，就拿前幾天晶晶新買了一雙白色的旅游鞋，之前班里就只有張家蕊穿，所以她們可以一起討論這種鞋有多舒服，有哪些優點。

　　像這些，鐘慧這種只穿過自己家做的硬幫硬底鞋的人自然是體會不到的。

　　鐘慧是不怎么和張家蕊她們一起玩的，和班里的其他女生也沒那么熟絡，剛開始的時候王晶晶干啥還想著拉著鐘慧一起，最近鐘慧在學校的時候已經是獨來獨往了，只有放學的時候倆個人一塊回家。

　　鐘慧抬頭看了一眼，教室里同學們大部分都來了，就從手套里把手拿出來，哈了哈氣，搓了搓，又拿出一個鉛筆頭，一本她哥寫過的本子，反過來用本子的背面練起字來。

　　張家蕊看到王晶晶走過來，笑道：“看不出來你人小，膽還挺大啊，也不怕給你傳染上虱子”，另外一個女同學接道：“是啊，晶晶，說真的，看著我都覺得渾身難受”，說完幾個女孩都做抖衣服狀，接著幾個人開始笑作一團。

　　王晶晶沒理她們，她知道她們說的是鐘慧，這不是她們第一次這么說了，回到坐位上坐下，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鐘慧。

　　鐘慧正坐在那兒寫字，好像并沒有聽到她們剛才的話，鐘慧上身穿著略微有些小的棉襖，摘掉棉帽后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上了一個學期的學，鐘慧皮膚變白了，但晶晶還是覺的她肯定沒洗臉。想到鐘慧那帶著大補丁的棉褲，晶晶忽然也覺的身上有些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