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吃過飯，劉文山就趕著車帶著一家子大人、小孩的上地干活了，今年春天有些旱，種子都下不了地，這前兩天剛下了場大雨，所以這幾天村里人們都趕著時間的往地里下種子呢，不然這節氣都給誤了。哎，靠天吃飯就是這樣，心里沒個底呀。

　　他們走了好一會兒后，巷子口就迎面走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小孩兒溜達著在巷子里四處轉了一下，最后來到劉文山家門口站定，看了一小會兒，突然他快速地向后退了十來步，又蹬、蹬、蹬的猛地向前沖，一下子沖上了劉文山家大門旁邊的糞堆上。

　　然后又用力一跳用手抓住了高處的墻沿，手腳并用的爬上墻頭翻身跨坐在上面，接著快速的挪到了墻頭邊上冒出來的一棵樹枝下，坐在樹蔭里歇了兩分鐘，然后從上衣一邊的兜里掏出了一個彈弓，緊接著又從另一邊兜里拿出幾顆石頭子，比劃了幾下重新找了個位置挪過去，瞄準后朝著院里的雞窩就是兩下，瞬時院里就響起了“咕咕嗒…、咕咕嗒”的雞叫聲、拍翅膀聲……，在這些雜亂的聲音中小孩接著又是“啪、啪、啪……”地幾下。

　　隱約聽到噼里啪啦、咔嚓……一陣聲響，看了院內一眼后，孩子又沿著墻，跳到糞堆上，從糞堆上直接躍下，到了地上還打了個踉蹌。站直后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巷子里。

　　當天中午劉文山一家一進院，就看到他家窗戶上去年秋天剛換的兩塊新玻璃現在都變成碎片散落在窗里窗外。他媳婦兒一下跌坐在地上，接著拍著大腿就開始哭罵：“哪個殺千刀的干的缺德事兒，我們是扒他家祖墳了，還是堵他家煙囪了。這缺德玩意，……”，劉文山也沖到院門口恨聲大罵道：“兔子尾巴長不了，哪天讓老子逮到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鐘奶奶這陣子也是天天上火，就為了這種地的事，這不，老太太今天沒用半個上午都繞著整個村子快轉一圈了：到前街找了鐘二牛的表大伯鐘成，南頭找了自己的一個遠房表弟，結果鐘大伯家里沒人，表弟自己的還沒忙完。

　　這會兒才轉到自家家門口，老太太這個愁啊，家里還有五六畝地沒種上呢，頭兩天把大閨女、女婿，三妮女婿、還有大山村的親家都給叫來幫忙了，這才種了十來畝。總不能讓人家里的地都荒了，剩下的看來還得再找別人幫著種了。

　　老太太一邊發愁一邊往自家院里走，剛進門，猛一抬頭，忽然想起前院的李三，昨天聽著他們家已經種完了，趕緊從院里又拐出來，來到前院李三家，李三正在院子里給騾子鍘草呢。

　　看到鐘奶奶進來，招呼道：“嬸兒來了，地里忙活完了沒？”，老太太忙接到：“三兒啊，這不還剩幾畝嗎，來問問你，能抽空兒幫嬸往地里種種不？”，李三答道：“哎呀，嬸，顧不上啊，我娘那還有好幾畝沒種呢，要不您再問問別人。”，鐘奶奶聽了，就折回來又往院門口走，邊走邊說：“哎，哎，那嬸兒再問問別人。”

　　鐘奶奶出了李三家，就又往前問了兩家，很快到了王成家，鐘奶奶有點猶豫要不要進去問問，主要鐘家和王家平時沒咋打過交道，王成他們一家早以前成份不好，原來這整個巷子都是他們家的地，地主富農出身，王成到現在都是彎著腰走路，和誰說話也不大聲。他大兒子王新民，頭幾年從山里娶了個媳婦，生了倆閨女，一個三歲，一個一歲多點。還有個小兒子王新平，今年也十八了，到了說親娶媳婦的年齡了。這一家人就是平時關起門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鐘奶奶一咬牙，想著死馬當活馬醫吧，就推門進去了，喊道：“他叔，在家不？”，王成老婆出來了，看到是鐘奶奶忙說：“是嫂子啊，在家呢，進來坐吧。”進了屋王成還正好在家，鐘奶奶一說明來意，王成想了下，說：“成，嫂子，明天我們爺仨和你們一塊種兩天。”，鐘奶奶一聽，眼眶立馬就紅了，“哎，好，好，嫂子先謝謝你了，那咱就這么說定了，明天嫂子來叫你們啊？”，王成回了聲：“成。”

　　把地里的事忙活完，鐘奶奶這才有功夫在家待幾天，躺著養養身子。從二牛他爹沒了以后，老太太就一個人強撐著這個家，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們都長大了，自個也倒了，前幾年也是一年病半年的。但現在兒子又不在家了，還得老太太撐起來，老太太感覺自己現在連病都病不起，生怕自己一倒下，這個家就完了。

　　接著老太太又想到鐘超，大孫子現在是大些了，孩子也懂事，但孩子還得上學啊，能讓孩子少請假就少請假，這一年估計孩子也都落下不少課了。哎，看人村里梁奶奶家四個孩子，三個大學生，他家老大還是早些時候推薦上的大學呢，那會村里人都笑話老梁家，兒子那么大個勞動力不下地上工掙工分，愣是讓上啥學呀，可現在呢，村里人誰不羨慕人家啊，頭羊領好了，下面的孩子都成材了。所以鐘奶奶現在就盼著鐘超能好好學習，以后別再土里刨食，一輩子看天吃飯了。苦啊！

　　這天下午，老太太又一人在屋里躺著呢，東巷的李老太太來看鐘奶奶了，這倆老姐妹，大半輩子都好，有啥話也愛互相嘮嘮。

　　李老太太一上炕就神秘的說：“大妹子，你聽說沒有，劉文山家玻璃讓人給打碎了?”，鐘奶奶一下來精神了，忙問道：“真的嗎，誰打的呀？”，李老太太道：“具體也沒抓到是誰，不過聽人說劉文山他們兩口子也就懷疑是王大川和劉三根家，打玻璃前兩天他們家不剛和王大川因為劉文山多套人家地的事吵了一架嘛。”，鐘奶奶一聽，道：“這事我倒是聽說了，你說這劉文山，那多套人家一分地，你能多收多少糧食啊。”

　　李老太太接著說道：“誰說不是啊，還有他家隔壁劉三根家的杏樹，有一個枝子長到他家院子里了，往年吧，結了杏都被他家給摘了，人也沒說過啥。今年他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把人家樹枝子給砍了，砍了你倒是砍你院子里的吧，他還探著差點把人整個樹頭都砍沒，你說這是啥事啊。這下讓人把玻璃都打了，還不消停，這陣他媳婦兒天天在街上指桑罵槐的，好幾回劉三根家的都差點和她打起來。”，鐘奶奶嘆道：“哎，不是我這當姑的說他，真是活該，天天的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他真是啥便宜也占，碰到不好相與的了吧。”，李老太太跟著也嘆道：“是這么個理，這做人哪，還是得公當些”……

　　只是鐘家的人沒有發現，這個春季過后，他們很長的時間里都沒有看到過鐘慧拿出她的彈弓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