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梨枝懵里懵懂地離開后，周清很快也來了。
不似梨枝那般搞不懂狀況，在內(nèi)侍找到自己的時候，周清看看天色，再瞅瞅內(nèi)侍焦慮的神情，當(dāng)即就猜到有情況。
“主公，出了什么事？”
姬十三的眼神中凝著霜，冷冷地朝書桌上看去。
“有人在晉地張貼告示，散布謠言。”
散布謠言？
周清順著姬十三的目光，上前幾步，便看見了桌上的紙。
“這是……”他遲疑了片刻，隨即拿起紙團(tuán)，慢慢打開——
四個大字映入眼簾的瞬間，他倒抽一口涼氣，猛地扭頭朝姬十三看去！
“主公，這，這——”
姬十三臨窗而立，雙手在背后攥緊，周清站在背光處，只能看見他后背的輪廓。
“暗衛(wèi)方才進(jìn)宮傳信，一夜之間，這樣的告示被貼在各大城池的布告欄中，孤懷疑，這次針對桃夭兒的人，與上回宣揚(yáng)‘晉將亡國’的人，是同一批。”
周清愕然地望著姬十三的背影，愣了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的確有很大可能。但前一批極有可能是匈奴人安排，至于桃夫人，應(yīng)該與他們無冤無仇。”
姬十三盯著窗外，眉目清俊，眼中藏著洶涌的暗流，不知在想著什么。
“孤已讓人去處理告示，但只要有心人一直在，那么隱患便一日不消。”
“是啊，這幕后之人其心可誅！”周清皺著眉，有些擔(dān)憂地說：“但是初一和姬大都不在宮中，這件事，恐怕要交給黃埠去辦。”
姬十三點(diǎn)頭：“孤正有此意，先讓他——”
“——王上，有急事起奏！”不能姬十三說完，一個人在門口大聲喊道。
姬十三轉(zhuǎn)身，與周清對視一眼。
周清意會，當(dāng)即打開了房門，放來人進(jìn)來。
來人是總管，他喘著粗氣，看起來像是匆匆跑來的樣子。
在姬十三和周清的注視下，他捂著悶痛的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地：“王上，寧城來報(bào)，匈奴來犯，呼……”
！！！
剎那間，周清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向姬十三看去！
奇怪的是，姬十三的表情，看起來有點(diǎn)……出乎他的意料。
先是驚詫，接著不可思議，繼而變成了然！
了然？
為什么會了然？
然而不等周清細(xì)細(xì)思索，就見姬十三眸中閃過復(fù)雜的光，神情連連變換。
沉默著，姬十三望著窗外，目之所及，一直到那遙遠(yuǎn)的天邊。
總管喘了幾口氣，慢慢地，就連呼吸聲也不自覺地放低。
在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種度日如年的錯覺。
突然，姬十三像是下定了決心，語氣篤定而堅(jiān)決：“謠言之事交給黃埠，至于匈奴，孤打算……御駕親征。”
“——什什什么？”
聽到姬十三的決定，周清只是驚住，但是總管卻嚇得魂飛魄散！
“王上哎！您別把莊隨之那小子的話放在心上！御駕親征實(shí)在太危險(xiǎn)，還請您三思啊！”
周清怔了會，也咳嗽一聲，勸道：“是啊，您剛登基不久，若是能旗開得勝，那自是最好。但要是……那可是要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啊！”
周清在提到戰(zhàn)敗的時候，刻意將那幾個字含糊過去，但是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傻子，當(dāng)即心領(lǐng)神會！
姬十三沉默一瞬，旋即緊緊盯著周清：“匈奴已經(jīng)犯晉兩次，事不過三，孤絕不會任由他們?nèi)绱瞬瘢 ?
“那也用不著御駕親征吧！”總管抹著不存在的淚水，急得哭天搶地！
——仿佛姬十三想去的不是戰(zhàn)場，而是有去無回的鬼門關(guān)。
“主公，您真不必如此……”周清有些遲疑。
“周清，這是孤的江山，都說‘側(cè)塌之上，豈容他人安睡’，匈奴人如此膽大包天，孤實(shí)難容忍！”
“但是王上，這太危險(xiǎn)了啊啊啊，您還沒有大婚，也沒有子嗣，這有個萬一，那可怎么辦啊！”
總管心里發(fā)虛，直接將最壞的結(jié)果訴之于口，企圖拉回姬十三的決心。
周清盯著姬十三的眼睛，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猶豫，有的，盡是堅(jiān)決！
在某個瞬間，他突然就不想勸了。
主公想做的事，他們作為追隨者，要做的實(shí)現(xiàn)！
天子之劍，不外乎是。
周清注視著姬十三，一點(diǎn)點(diǎn)收斂起外露的情緒。在總管嘰嘰喳喳的勸阻聲中，他撩起下擺，跪了下去！
“主公，您若御駕親征，微臣愿效犬馬之勞！”
“哎哎哎，周大人，周丞相，您這是在干什么啊？”
總管原本在極力勸姬十三回心轉(zhuǎn)意，但是周清的話一出，他當(dāng)即放過了姬十三，朝周清瞪去。
周清將灼灼的視線集中在姬十三臉上，對總管的質(zhì)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姬十三盯著周清，目光中滿是審視。
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視線，踱步走近周清：“好。”
說著，姬十三拍了拍周清的肩膀，示意他站起。
“王上，您別啊！您可是萬金之軀，怎么能親自犯險(xiǎn)呢？”總管見大勢已定，但是想到此行的危險(xiǎn)性，仍然在做垂死掙扎。
姬十三看了總管一眼，破天荒地安慰道：“生死由命，成敗在人，孤不會讓大家失望而歸的！”
言罷，他對總管說：“待會上早朝的時候，孤會當(dāng)眾宣布這個消息。在此之前，你去宣黃埠覲見！”
“奴才，這，御駕親征……”總管不想走，他望著姬十三，有些慌不擇言。
“去吧。”姬十三不以為忤，只是將命令又重復(fù)了一遍。
總管有心想再拖延時間勸諫，但是在姬十三看似溫和，實(shí)則堅(jiān)決的目光中，他張張口，再說不出話來。
“哎……”站了半晌，總管似是已經(jīng)放棄，長長地嘆了口氣。
周清能理解總管的感受，但他旁觀著，并未多言。
“奴才領(lǐng)命。”總管坳不過，跪安離去，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嘴里都在發(fā)苦。
姬十三看著總管走遠(yuǎn)，轉(zhuǎn)頭，對周清說：“你也收拾收拾吧，待會就要上朝了。”
周清比總管好打發(fā)多了，算著時間，確實(shí)已經(jīng)差不多了。
“是，微臣告退！”
說著，他立即起身，毫不拖泥帶水地朝外走去。
一大早就來了這么多事，姬十三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御駕親征，要如何對她提起呢……”
***
晉蘭昨夜徹夜未眠。
自從聽聞匈奴人卷土重來后，她的神經(jīng)就一直處于興奮當(dāng)中，坐立難安是常態(tài)，更別提安寢就眠了！
匈奴人進(jìn)犯，也就意味著萬俟烈來了！
她已經(jīng)等了很久，現(xiàn)在終于等到了，這讓她如何不激動？
就在昨晚，也就是匈奴破涼城的當(dāng)晚，忽錐忽然對晉蘭說，要到宮門處，把某些消息傳出去。
晉蘭想也沒想，直接讓忽錐把自己的要求寫進(jìn)去，至于其他的，她不想過問！
忽錐忍著晉蘭的急躁，在信的末尾處將晉蘭的催促一筆帶過，也就算完成了。
這便是萬俟烈昨夜的用以所在。
畢竟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互惠互利而已。
“忽錐，你們六王子，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今天，晉蘭起了個大早，見到忽錐的第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忽錐也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的那封信能不能交到萬俟烈手里，但是見晉蘭憔悴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看來，就算他不知道，也絕不能說出來了。
否則，這瘋婆子當(dāng)真會發(fā)瘋！
“咳咳，六王子重承諾，他一定會完成與您的約定！”干咳一聲，忽錐沒什么節(jié)操地忽悠著晉蘭。
得了保證，晉蘭的眉頭卻沒有松開。
“還要再等多久……”
其實(shí)，在暗衛(wèi)將貼在王都里的告示揭開前，有些小販在天剛透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街道上活動了。
為了生計(jì)，也為了能留在王都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他們必須起早貪黑，勤勤懇懇，方能立足。
也因此，一些人便注意到了那張告示。
“哎，你們早上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衙門前面的告示？”
“什么告示？沒得沒得，我家在城東，不走那邊！”
“你沒看見，可我看見了……”
***
外面的風(fēng)雨欲來，與桃夭兒并無關(guān)系。
至少，現(xiàn)在并沒有打擾到她。
晚上失眠帶來的惡果很嚴(yán)重，最明顯的就是早上起不來。
早上姬十三出門的時候，桃夭兒是有一點(diǎn)感覺的，但是她不僅頭疼腦漲，還困意滿滿，于是便也忽略了起身的那人，再次沉沉睡去。
等到她心滿意足地脫離夢鄉(xiāng)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
“唔……”打著哈欠，桃夭兒睫毛微顫，懶洋洋地睜開了眼。
“主子，您醒了？”
梨枝在旁邊候著，見桃夭兒清醒，臉色僵了僵。
“嗯。”桃夭兒在床上翻了個身，從側(cè)躺變成仰面朝天。
“還困嗎？要不您再睡會？”
梨枝盯著桃夭兒，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嗯？嗯。”
還沒下床，桃夭兒還有些迷迷瞪瞪，她眨眨眼，下意識點(diǎn)點(diǎn)頭。
接著，在梨枝緊張的注視中，她卷起被子，將之撈在頭頂上，蓋住！
梨枝屏住呼吸，躊躇著，觀察桃夭兒是否真的睡著了。
“梨枝，你怎么了？”
就在梨枝離桃夭兒只有三步遠(yuǎn)的時候，桃夭兒閉著眼，隨口問道。